倾和府
萧声悠扬, 袅袅旋律,如歌如泣,悲伤之音, 拂过枝头, 穿过幽静的庭院,在夜晚回荡。
西厢房廊架下,魏清遥背靠藤架而坐,黄衣流仙,轻衫盈盈,她清眸似水, 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感伤。
一曲毕, 魏清遥转动玉箫, 望月出神。
她的脑海总是浮现离剑歌冷漠离去的一幕, 好不容易见面,母女也没能相认。魏清遥怅然若失地叹口气, 又想起上官世青屡次舍命救自己, 千头万绪袭上心头。
直到侍女端来药,魏清遥才收回思绪, 走到厢房内。
“你先退下。”
“是,郡主。”
上官世青已经昏迷了三天,那地狱刀刃威力太强,加上道姑内力深厚,这一记重创还能保命,实属不易。不知鬼医何时能抵达帝京,目前只能勉强用药和离心功为她续命。
宫中太医署都束手无策, 除了开方子,做针灸, 未见什么起色。
只是,上官世青宛如死人躺着,药根本喂不进去,勉强倒入口中也会从嘴角流出,无法下咽。
“我看你还是待在太后身边安全点。”魏清遥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苦得皱起眉头,她微微俯身,靠近上官世青唇口,轻轻落下,用she尖撬开她的嘴,将药灌入。
上官世青唇口冰凉,呼出的温热气息,缠绕在两人鼻口间。魏清遥挑着上官世青下颚,直到喉咙有下咽的动作。
重复着口对口的动作,终于把药喂完了。
为了化解苦涩,魏清遥含了一颗果糖,她望着沉睡的上官世青,舔了舔嘴唇,只觉得甜意十足。
上官世青依然没有苏醒,她的伤口每天都要敷药换纱布,因此上半身一直未穿衣物,赤luo着躺在被褥里。
近几日,魏清遥几乎没有合眼,没日没夜地照顾她,每天都担心伤口恶化,又怕人睡着睡着没了气息。
中招的地方是中腹,因为伤及内脏,口子太深,而无法愈合,只能用些草药保证不出血,不恶化,剩下的只有等阴魑来动手处理。
据说她能缝补伤口,还敢治疗内腹之伤,虽然都是铤而走险的治伤方式,但只有她能妙手回春。
纱布每天都要更换,否则就会被混着药的血水浸透。伤口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魏清遥每次都要亲自动手。
她掀开被褥,拿开盖住上官世青的薄毯,满目疮痍的身体,一览无余地映入眼帘。
每次见到触目惊心的伤处,魏清遥便觉得胸闷压抑,除了新伤,在云落谷的旧疤也没有消除,上官世青的身体,大小伤痕无数,让人看后于心不忍,也容易生出怜爱之心。
每次换药都是折磨,上官世青虽没苏醒,可药物的刺激和痛感,会让她下意识地扭动,面露痛苦。魏清遥必须小心翼翼,每个动作都要轻微,以至于每次换完药,都会渗出一身冷汗。
终于把纱布慢慢地贴上,魏清遥重新为她盖好被子,压住被角,又往暖炉里加了些炭火,让屋内保持温暖。
她郁郁寡欢地坐在炉火旁,忽然感觉有双盯视的目光,从黑暗中传来。
她敏锐的目光扫去,起身喝道:“谁在那儿,出来!”
忽见一阵冷风划过,门被冲开,紫色的身影瞬身闪现,魏清遥呆住,望着来人,眸光闪动,呼之欲出的话,卡在了喉咙。
“看来你把她照顾得很好。”离剑歌走到床边看了一眼,便知伤势情况,魏清遥忘记回应,只是望着她,表情有些沉重。
没有被生母相认,她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企盼说出口,可能都会遭遇拒绝,不如什么都不说。
“如卿之前教过你几招离心功,以你的悟性练成不难。”离剑歌说着拿出一本武功秘籍,上面写着《离心功》三字,她递给魏清遥,温和说道:“照着这个去练,你会功力大增,我还有两门绝学,一个叫寒霜诀,上官世青可以教你,还有门叫玄宗心法,魏清璃正在练,你若想学可以找她。”
魏清遥错愕不已,她伸手接过,微微昂头轻唤:“母妃......”她像个渴望母亲关怀的孩子,声音诚惶诚恐,想亲近眼前人又不敢。
她也不知道为何见到离剑歌,会这般脆弱,好像这么多年的坚强,顷刻就瓦解了。世人都觉得郡主文武双全,得太后王爷皇上盛宠,该是贺朝最幸福的女子,可谁又知道从小到大,她渴望的东西,从来不曾拥有过。
离剑歌温和的目光,落在魏清遥身上,即使面无笑意,也能感觉到她敛起了气场。
“那道姑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先说要杀了你,再活捉杜庭曦,目的就是想让我痛苦。她是针对我而来的,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府中,不要乱走,你父王已经加强整个帝京戒备,你自己要当心。”
魏清遥不由得鼻子一酸,苦笑:“我以为母妃不关心我的死活。”
离剑歌凝望魏清遥,眼神变得愈加柔和,她的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放了下去。她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你真的要嫁去南阳?”
“是,元宵出嫁,母妃会来吗?”魏清遥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喜欢公子羽?”离剑歌问。
魏清遥沉默不答,不过是为了南阳兵权,这种联姻何来喜欢之说?
“那你喜欢她?”离剑歌看向床榻的上官世青,魏清遥愣住,连连摇头:“怎么会?”随即她便想到,该不会自己喂药被母妃看见了?魏清遥顿时红了脸。
“那最好。”离剑歌说完便想离去,魏清遥连忙上前,彷徨地问:“母妃不能多留一会吗?”
“敌暗我明,我若现身会害到你们。”离剑歌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魏清遥倍感失望,好不容易盼来的短暂相聚,只有半柱香时间,太短了。
可她似乎找不到挽留的理由,母妃最在意的人,从来不是自己。
“待你大婚那日,母妃会为你准备一份厚礼。”
魏清遥听见她自称母妃,喜出望外地抬头,可离剑歌已经不见了踪影。即便如此,她依然心如花开,久违的笑意绽放在脸上。
她走到上官世青身边,分享喜悦:“听见了吗,母妃认我了。”
尽管没有得到回应,魏清遥依然笑得灿烂若阳。
皇宫奉天池
官如卿坐在池中,以离心功调养内伤,每天这个时候,魏清璃都会安静地陪在左右。她坐在一旁的桌案,望着写下的碎片信息,陷入沉思。
“大护法、天司、活捉杜庭曦、先杀离玉华女儿、嗜亲血咒、地狱天罗。”
为何要活捉杜庭曦?杀离玉华女儿,这两者看起来是在针对离剑歌,难道真的是她仇家?可若是她的仇家,为何布这么复杂这么庞大的局,目的是什么?把官官牵扯其中?
天司会不会就是大国巫?
现在最棘手的就是,嗜亲血咒的传说似乎是真的,天司受伤,官官也会被伤,相当于两人命脉相连,将来无论那个天司是被擒获还是落败,都不能伤她,更不能杀她。
以官如卿的个性,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对不会受此胁迫,甚至干得出同归于尽的事来。想到此,魏清璃的心便提到嗓子眼,不敢想象以后的事。
这次业火谍士几乎倾巢出动,就为了拦截他们,如此着急,莫非是受北国局势影响?
魏清璃愁容满绪,过于专注的思考,而没注意池中人已来到身边。
一阵清新的香气,沁入鼻间,魏清璃直起身子,官如卿顺势坐到了她腿上,鬓角垂挂着的晶莹剔透的水珠,薄纱难隐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挂着水滴,正缓缓流入双峰之间。
她斜眼笑望着魏清璃,薄唇勾起微微弧度,在烛火照耀下,更显娇美。
“难道这几个字比我还好看?”她玉手捻起纸,轻轻弹飞。
“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你媲美。”魏清璃环住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微微仰头,对上官如卿上挑的媚眼,那灼灼目光,还带着丝丝幽怨之气,她颦笑生辉,令人着迷。
魏清璃越沉沦,心思就越重,眼前的平静,似乎藏着更大的危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官如卿搂过魏清璃的头,轻轻靠着:“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你这般聪明,相信很快便能破局。”
魏清璃的脸埋在那柔软的怀中,她轻嗅鼻间,贪恋地感受官如卿的气息。
“未央种了天道符,活捉大护法的事就交给她好了。”她声音渐渐变小,呼出的炙热之气,在官如卿心口蔓延,魏清璃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
她忍不住贴耳靠近,认真聆听。
官如卿低眉浅笑,捧起魏清璃的脸,眼神迷离道:“要在这里吗?”
“嗯?”
“这里可没有床,莫非阿璃想去水里?”
魏清璃领会到她话中之意,顿时脸挂霞色,从脸颊到耳根已是绯红一片:“我可没说这样的话。”
“皇上,臣妾封妃很久了。”官如卿娇柔魅惑的语气,撩得魏清璃神魂颠倒,她附耳呢喃:“今晚,臣妾侍寝好不好?”
她们相见于侍寝日,从坦白身份到相互猜忌,从心生间隙到日久生情,这一路坎坎坷坷,早已刻进彼此心里。
这一刻,魏清璃等了好久,一直在期待,害怕又彷徨,激动又忐忑。
官如卿慢悠悠地站起,小指和魏清璃对勾着,牵着她往寝殿走去。
灯火通明的夜晚,奉先殿一片寂静,但未央却在门外徘徊。
“未央,有事吗?”魏清璃提声问道,不想好事被扰。
“皇上,四妃求见。”
官如卿脸色微变,魏清璃眼露惊讶:“这么晚了,四妃一同前来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
未等魏清璃回答,官如卿抢言道:“不见,让她们回去。”
“是,如贵妃。”未央倒也知趣,没等魏清璃发话,便遣散了奉先殿所有宫女太监,并且将四妃拒之殿外。
官如卿感知灵敏,洞察四周后,知道无人在附近打扰,有些负气地说:“皇上离宫多日,是不是惦记后宫佳丽了。”
“此刻我是阿璃,不是皇上。”
“那你听闻四妃求见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犹豫?怎么,想见她们?”
魏清璃忙上前解释:“我只是在想她们是不是有其他要事相商。”
“要事?这么晚?”官如卿似笑非笑地走向龙塌,魏清璃忙认错:“官官,我错了,我应该立刻遣走所有人,不该有片刻的犹豫。”
龙塌旁两边灯火明亮,官如卿不言不语,凤眼含春,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灭一盏烛火,她勾起嘴角:“知错就好,今晚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打扰。”说罢一把拉过魏清璃,将她按压在下,媚态万千地轻言道:“你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