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曦的高瞻远瞩和布局手段, 令魏清璃佩服,她之所以能够不紧不慢地面对所有危机,是因为早在多年以前, 就做好所有布局。
从魏延仁即位开始, 为了防止各个封王兵力过强,成为一方牢不可破的势力,二人一拍即合,在每个驻军内都布有重要眼线,当朝廷监视他们的眼睛。
不仅如此,令人闻风丧胆, 以一当十的红甲军, 亦是分散在各个军队中, 已渗透到中高将层, 朝阳军也不例外。
魏清璃暗中接见了三名中参将,命他们将水师和陆兵的矛盾激化, 挑拨离间, 让双方的交恶进入爆发期,朝阳共有十四城, 军力呈片状部署,本来水师和陆兵偶尔有冲突也时有发生,但大规模的动乱还未发生过。
正值杜庭曦在桃县视察水军,尚且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但双方的激战愈演愈烈,死伤早已破百,终究纸包不住火, 事件发酵后,民怨四起, 有人趁着太后在,递上一纸诉状,控告水师和陆兵两位主帅。
这本就是安排好的局,杜庭曦自是雷霆震怒,要治罪两军,朝阳王本想躲在幕后,静静等候太后离去,不曾想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即出面调解。
毕竟是三朝元老,战功赫赫,杜庭曦自是会给面子,她命朝阳王整顿好水师和陆兵之事。为了力保女婿,朝阳王决心合并两军,按营而分,重分驻兵,并且给出有效的治理方案。
“不愧是朝阳王,如此短的时间就拿出解决方案,不知你的两个女婿是否能懂得你的苦心?”杜庭曦将治军之方置于桌案。
“禀太后,老臣已将此次涉事将官员全部降两级,罚俸三年,左锋和贺超官阶降至校将,主帅之位由太后定夺。”朝阳王知道杜庭曦的手段,此事必定会被小题大做,让全天下看朝阳笑话,他一世英明,不能毁于一旦。
况且他的小女儿魏辛唐还在天字书院,据称要被太后重用,参加科举考试。一门忠烈,不能因为自家争宠而丢了世袭特权。
朝阳王话已至此,杜庭曦不好再多加为难,此事陷入僵局,她望着奏本上空缺的主帅之位,陷入沉思。
久居帝京,杜庭曦作为太后,是不便直接委任主帅的。这件事得有军司处奏本,上报皇帝,再由任命诏书,发至朝阳方能定人。
朝阳王以退为进,不但圆满解决这件祸事,还能保下两个女婿。就算真的选了新主帅,在朝阳境内,没有自己势力,很快便会被替代。
“此次动乱,你以奏本形式送至帝京,皇上自会处置,不过你朝阳军十五万兵马,早已超编,封王兵力超十万,该当如何,王爷应该知晓吧?”杜庭曦淡定地把奏本推回,挂起深笑:“不过水师强大,我贺国境内便水域安全,哀家认为十万兵力用来治水师,沿河海分岛而居,王爷觉得如何?”
朝阳王愣了愣,太后这是要分散他的权势,瓦解朝阳的兵力集结。听闻边境的兵符已被收走,难道此行太后是为了削弱朝阳吗?
他没有回答就表示了反抗,杜庭曦看向门外,魏清璃恰好带着她想要的东西来了。她这次是以公主身份协助,所行之事皆代表杜庭曦。
“左锋大将利用苛捐杂税,另收地方治安费、管理费、安居费,共计十万两。”她边走边说:“贺超,纵容手下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共致死一十二人。听说朝阳还能买官,九品五万两,七品七万两,最大可做郡官,最小也能做个参事,可有此事,皇叔。”
“怎会有这些丧心病狂的犯法行径,老臣从未听说过,请公主和太后明察。”朝阳王慌乱地据理力争,话音刚落,官如卿拎着两人往里一推,那正是横行霸道的县官,被拷问之后,已交待了所有罪行。
官如卿小施手段,便让这些人都招了出来,另外还找了十几名百姓作为人证,军中内应也做好了安排,一切罪责都无所遁形。
“皇叔可还有何话要说?”魏清璃犀利地说:“纵容自家人管治朝阳,弄得民不聊生,失去民心,失去德行,这朝阳莫非要居安一方,脱离贺朝律法而管?”
“老臣不敢,请公主明鉴。”朝阳王擦了擦额角冷汗,这个罪名可是以下犯上,不可饶恕啊。
杜庭曦目露笑意,温和说道:“此事如何处理,王爷心中自会有定夺,你且退下好好想想,哀家明日就要出发离开,希望离开前能够给朝阳民众一个交待,也不枉费哀家朝阳此行。”
“是,太后,老臣告退。”
杜庭曦唱白脸,魏清璃唱红脸,两人软硬兼施,就等着朝阳翻天。这一逼定后,那两位大将怎会甘愿被罚,此时恐怕已经在密谋大事了。
桃县云罗庄,重兵把守,都知道太后和公主在此,四方戒严,整个桃县都陷入紧张。
晚宴上,精品佳肴,珍馐美馔层出不穷。杜庭曦端坐主位,魏清璃坐于一旁,未央用银针试了所有菜品,皆未看出异常。
阿灵盛了一碗汤,放在鼻口轻嗅,眉头蹙了蹙,看向官如卿,她心领神会,先品了一口,咽了进去。
杜庭曦正要拿勺喝汤,被阿灵阻止:“等等。”
“怎么?银针试毒还不够?”
“有些毒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来的。”阿灵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瓶药,将其滴在银针上,再往汤里一试,依然没有异常。
官如卿双目微闭,用指按压腹中,用内力逼出喝下去的汤水,吐出来时已经变了色,她冷哼:“这应该是无色散。”
“应该是,否则不会用化毒水都验不出。”阿灵分析道:“无色水会让人全身发软,继而失去意识,内力也会暂时消退。”
“他们还真敢......”杜庭曦顿时食欲全无,本想再给朝阳一次机会,看来是不能姑息了。
她站起身,冷然说道:“璃儿,今晚交给你们了。”说罢转身往上房走去,阿灵紧随其后。
杜庭曦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后,阿灵亲自熬了清粥,送过去:“太后今晚米粒未进,喝点粥吧。”
“不喝。”她果断拒绝。
阿灵把粥放下,略有笑意:“您得有个健朗的身子骨,才能治这帮不受管的将领,朝阳之祸,此时不解决,以后便难有机会了。”
“哀家相信朝阳王绝不会有谋逆之心,可惜找了两个狼子野心的女婿,半生功劳毁于一旦。”
“这是他咎由自取,既然如此偏袒自家人,便要付出代价,他们想鱼死网破,对您不利,太后没必要顾及往日情分,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
杜庭曦眯眼望着阿灵,肃色言道:“你话太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拿捏好分寸,不要屡次挑衅哀家的底线。”
“我的职责是保护太后,他们下毒也触及到我的底线,还有什么该不该的?若真的有人胆敢对太后不利,那就只能当我的剑下亡魂。”阿灵抬了抬剑,眼露杀意,她从前沉默寡言,对杜庭曦言听计从,从无二言,现在与从前判若两人。
“你到底是谁?”杜庭曦终于问出口,她疑心加重,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护卫,有说:“阿灵不敢这样说话。”
“以前太后在宫中不曾遇到过这些,奴婢若不如此,怎么保护太后?”阿灵弯腰行礼,匆匆退了出去,她怕再多说下去,可能连护卫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杜庭曦望着桌上那碗清粥,眉头轻蹙,陷入沉思。
饭桌上,魏清璃和官如卿假装中毒倒下,不多会便察觉到几个悄然而至的步伐,他们正准备用麻袋将二人套上,门突然怦然关上,黄字门护卫从天而降,将几人羁押。
“就这点伎俩也想抓人?”官如卿起身,饶有笑意地望着那几人,正是左锋手下。
“应该还有后招。”见魏清璃安然无恙,动手的几人皆错愕不已,连忙跪地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魏清璃平静地望着那几人害怕的样子,嘴角划过幽冷的笑意,背身望着不远处,已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过来,她冷冷地吐出:“杀!”
护卫得令后,挥刀抹脖,四人被一刀毙命,魏清璃眼神示意,几人将尸体直接扔到院子里。
官如卿笑脸盈盈地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我们阿璃杀起人来,当真丝毫不心软。”
魏清璃自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她嘴角抽了抽:“该死之人无需手软。”
“我就喜欢你这样。”官如卿掰过她下颚,笑得深沉:“可你这样让我也有些怕。”
“怕什么?我又不会这样对你。”
官如卿似笑非笑:“当真不会这样对我?”
“那是自然。”魏清璃坚定地回答,恍惚间眉眼变得锋利,眼中的杀意从未如此厚重过。
官如卿在腥风血雨的江湖,打打杀杀习惯了,比起亲自动手杀人,魏清璃的指点江山,挥手即杀,更加狠绝冷血。
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可以倾覆一座城,略施心计便能收回十几万的兵权,这种心机和手段,难道不比杀手谍卫更可怕?
望着上百兵马的来袭,魏清璃挂起从容的笑意,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暗中指使人所为。以自己和太后身陷囹圄为勾,将这些异心者的野心和胆识逼出,以无可挽回的造反之名,将整个朝阳收下,一步一步地兵权收回,掌握在自己手中。
魏清璃虽不是杜庭曦亲生女儿,却是完美地继承了其手段和谋略,这母女二人现在联手,贺国的势力分布恐怕要变天了,这些诸侯以及老臣老将,很快便会失势。
对自己国土尚且如此,对边境一直有威胁的北国呢?会允许那么强大的雪行军存在吗......
官如卿想到深处,难免觉得有些感伤,正当她失神之际,魏清璃扣住了她的掌心:“今晚你不用动手,观战便是了。”
“我的手沾了那么多人的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官如卿对杀人从来都是麻木的,但魏清璃却不舍:“打打杀杀的日子终会结束。”她总想带着官如卿远离杀戮。
“会,但不是现在,今晚我要替你扫除障碍,平你心头之患。”官如卿反握着魏清璃的手,眼中赤色如火,情从心底而起,柔和的眸光,流转在她脸上:“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在你走向高位的路上,我对你的相助。”
“官官,你何出此言?”
“若有天,我向你提出什么请求,希望你记住今日我在云罗庄说过的话。”
魏清璃疑惑地望着她:“我怎会无视你的请求?你的每句话我都犹记在心。”官如卿的话耐人寻味,似乎言中藏意,到底是何意思?
这让魏清璃心思沉重起来,这番话听着令人难受,撇开身份之差,她们还需分彼此吗?
官如卿紧紧贴着魏清璃的手心,摩挲着。望着渐渐逼近的官兵,已和护卫打起来,今晚势必要血流成河了。
死了这么多人,怎能白忙活?
她将魏清璃往里推了推,笑着说:“阿璃,你身份矜贵,莫要走入这脏池,有我为你挡着,你在此静候就好。”
官如卿媚眼微扬,挥动衣袖,厅门被关上,今晚她要取主将首级,交给魏清璃,让朝阳之祸乱,再无回旋余地。
在通往男女平权的路上,在魏清璃以女帝身份重新登基之前,有多少蛇虫鼠蚁,她都会其一一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