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如蓝色妖姬, 在姬无珏身上闪耀绽放,见此状,未央现身, 双手迅速结印, 两道玄符形成一道金色光圈向前而去。
但为时已晚,纵然班若门的符咒再有力量,也无法扑灭业火的燃烧。
姬无珏只是仰头,好似在享受死亡,衣物连着皮肉燃烧后,她眸间露出痛苦之色, 唇角却泛着笑意, 死前凝望魏清璃, 眼角缓缓落下一滴血泪, 随即像灰飞烟灭般,慢慢化为灰烬。
只留下那颗剔透泛红的夜明珠。
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耐人寻味, 而她帮官如卿逼出的蛊虫又是什么呢?
一个生平凄苦, 孤苦无依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当真可悲。未央双手结丧,低头为其哀默,此后班若门将再也没有巫女,也不会再有巫女这样的传承。
本以为姬无珏是自尽而燃,却不想蓝光忽闪,业火从天而降,像落雨般砸向拈花船。
“小心!”未央大喝一声, 官如卿侧步揽住魏清璃,迅速左右避让, 她刚想用轻功带人下船,三道蓝色身影从天而降。
神奇的是,他们周身泛蓝,好像被业火包围,只是瞳色忽红忽蓝,深浅各异。三人没有武器,只是所到之处无不起火燃烧。
“业火谍士!”魏清璃喃喃说道,这些人应该就是姬无珏口中受训者,这种武功如此邪恶,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业火大法”。
“你跟着我,不要乱动。”官如卿始终伸展手臂,将魏清璃护在身后,观察业火谍士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防有其他埋伏。
看来姬无珏是被灭口的,有人怕她泄露更多的秘密,及时派人前来。
“叛者无路,业火焚之。”那三人口中念念有词,反复说着这八个字,像没有灵魂的躯壳,眼神诡异,如地狱鬼魅在人间行走。
此时,拈花阁着火,还未来得及下船的姑娘开始大呼救命。
“未央,去救人。”魏清璃当即吩咐,未央点头,潜入阁中寻人。
有官如卿在魏清璃身边,她很放心。
业火无法扑灭,无论在船之人如何小心,只要衣襟沾上一点,很快就会全身燃烧,顷刻化为灰烬。所幸,未央尚且能够躲避应付,除了久居拈花阁之人,女客皆已顺利下船。
剩下的几人,未央摧毁障碍,以门石花草等作为屏障,从未着火的地方,顺利带人脱了险。
业火蔓延,拈花阁已烧一半,官如卿几次试图用轻功逃离,但三人将她团团围住,他们似乎能控制火的方向,忌惮业火沾之必燃的危险,官如卿没有轻举妄动。
她冷哼一声,打碎火炉上的酒与茶,引水结冰,化为无数冰凌,向那三人射去。三人对掌轻擦,蓝焰掌将冰凌化为灰烬,随即他们一人飞天,一人地攻,一人自左三路切来,三人身上的火结成火焰之笼,向二人笼罩而来。
魏清璃试着用那粗浅的玄宗掌,挥臂扫去,竟化解了周围零星焰火。
可她只是玄宗心法初学者,使不出强大功力,无法解除危机。
未央想重新上船,怎么都找不到无火之处。
眼看三人就要御火而来,官如卿运功至寒霜诀最高层,以霜雾向前,竟也没有任何作用,所有招式好似打在了水里,毫无作用。
“见鬼。”她红眸怒瞪,周围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内力,烈风阵阵,拂起鬓发,魏清璃见状忙阻止:“不可冲破离心功。”
“不杀了他们,这趟岂不是白来了。”官如卿不听劝,瞳孔颜色渐深,她双拳紧握,准备孤注一掷,体内蓄力,一触即发。
忽见一阵旋风而来,、将他们周身的业火尽数化解,魏清璃见到龙卷风似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向业火谍士出掌,那掌风好似能够吸收焰火,虚晃一招,那三人受掌倒地。
风中之人停手后,稳稳站在他们跟前,是个大胡子男子。
“武若清南?”魏清璃当即认出了她,来者正是鬼绝。
她所练的正是玄宗心法,也是整个离剑山庄玄宗心法造诣最高的弟子。这种功法杀伤力虽不强,但能在关键时候化险为夷,化解各种攻击招式,很容易耗死高手。
就连蓝焰业火在玄宗疾风下,也被屏退左右,这两种功法仿佛天生相克。
“好眼力。”武若清南笑着抚摸下颚胡须,却不慎将胡子拔了下来,她尴尬地扔掉胡渣,微微一笑:“师姐,你们没事吧?”
“阿南,你怎可随意现身?”官如卿在冲破封功大法的关键时候停了下来。
她也知道只有玄宗心法可能化解危机,可鬼绝的现身,很容易暴露身份,危险至极。
“哼,他们当真以为这世间没有武功能够制约业火大法?我不出来怎么帮师姐你干掉他们。”武若清南依旧是灰蓝跨袍,戴着茸毛帽子,胡子不小心拔掉后,遮掩不住那灵动的娇俏之颜。
那三人行动失败,相互看了看,身子一震,火焰加大,他们愣是没有一声惨叫,同姬无珏那般,悄无声息地自焚而亡。
他们悄然而来,不留痕迹地而走,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悲戚的世间。
这些人了无牵挂,亦是无人挂念,连个名字都不曾有。
“船要毁了,先下去。”官如卿托着魏清璃,三人一同跳下了船,和未央汇合。
官兵发现拈花阁出事后,众人齐齐上前扑火。烟火漫天起舞,烈焰熊熊燃烧,掉落冰面的火团,将湖面缓缓化出一滩水渍,不多会便熄灭,冰面重新凝结,一切都好似未变。
不少曾在拈花阁流连忘返的女客和女官,纷纷加入救火中,她们试图挽救这座船楼,挽救这座与她们相知相伴的栖息之地。
火焰在魏清璃炯炯目光中跳动,层层追查之下,线索总会断在死亡上,灭口成了一些人惯用手段。
这背后操控者何其残忍,比起离剑山庄培养的冷血谍卫,这种惨无人道,视人为物者,虐杀身心者,多活一天,都是贻害百年。
她发誓,定要揪出这个祸害来。
当晚,拈花阁被烧成为全城热议之事,在官兵封城之前,武若清南趁乱带着几人往住所而去。
那里是武贤郡特有的冰窟屋,里面排屋相连,一户一房,在覆雪笼罩下,俨然一座完整的雪山,屋顶厚雪凝结,屋檐冰凌长短各异。
四周炊烟袅袅,雪光照耀下,竟有种天明的感觉。每家每户都挂着一盏灯笼,上面写着姓氏,以便辨认自家门。
路面冰滑,武若清南拿着木棍,一路敲敲打打来到自己家。
“到了。”只见她挥棒而去,将盖住木门的冰凌打散,接着打开门邀请几人进去。
砖瓦和木头相间堆砌的冰窟屋,竟很温暖,依托冰墙建立的房子也坚硬无比。
里面像座窑洞,像贺朝穷苦人家似的,有种家徒四壁的萧瑟感,地是灰砖,墙是泥瓦,桌椅是枯木,房顶仅比人高一头,仿佛随时能塌下,有些压抑。
一间堂屋一间睡塌,就是武若清南在武贤郡的家,几件木柜,桌椅便是她家中之物。
堂屋中间生着火,一条细长的烟筒延伸至屋顶,几根铁丝上挂着一枚钩子,一坛酒悬挂在上,冒着腾腾热气。
她找出四只碗,放在桌上,拎起酒倒了四杯:“地方有些简陋,要委屈我们璃公子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没有炉壁的火有些生猛,淡淡烟熏让魏清璃忍不住咳了几声,她入乡随俗地端起一碗酒,抬了抬肘:“多谢。”
武若清男饶有笑意地说:“你还真是不娇气嘛。”
“出来多日,早已适应。”
“本想着江湖不再见,没想到还会见。”武若清男又起身从壁炉里,端出一碗炖好的肉,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坐姿豪迈,放荡不羁。
官如卿见她这样,浅笑道:“你倒是越来越有北国人的样子了。”
“不然怎么混在其中,不是师姐你说的,做了谁就变成谁,只要不忘自己就好。”武若清南性子豪爽,她见未央郁郁寡欢,不言不语,擦了擦嘴,说道:“有些人的路是自己选的,离开人世可能比苟活更好,死未必是惨,或许是解脱呢?”
“你说得是,想来珏娘这些年也够辛苦的。”毕竟也曾朝夕相处过,就算相谈甚少,未央对她这种惨死,还是觉得惋惜,心情复杂万分。
魏清璃无动于衷,只是大仇得报,似乎也无法开心。
几人沉默片刻,官如卿提壶倒酒,问:“对了阿南,你怎么会赶来?”
“我监视谍士发现有几人形迹可疑,便跟了过来,没想到是业火谍士,说起来真奇怪,我监视这么久,除了朝阳赌坊,未见那些谍士出入任何地方,我也曾进过赌坊勘察,没发现任何地道和机关,有些人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武若清南说。
“进出口不是同一个,这帮人这般小心,哪里会被人随意夜探就能查到的。”
官如卿仰头灌酒,耳边回荡着姬无珏那句“你不奇怪瞳色为什么回不去了吗?”
被她逼出的蛊虫又是什么?除了赤练蛊,为何她身体还有其他寄生蛊,与自己身世有关吗?
烈酒穿肠而过,她闷声喝酒,心事重重,冷冰冰的脸,毫无血色。
魏清璃总能在这样的时候感受到官如卿的心,她端着一杯酒,与之相碰:“官官,业火谍士都逼出来了,魏延德身边的推手,有何难查的?只要揪出这个人,你的身世之谜定会揭开。”
“你说这话,莫非是想骗我与你一同回帝京?”官如卿挑眉问道。
被她说中心思,魏清璃眼珠翻了翻,略有羞涩:“这天下谁能骗得了你?”
“你啊。”官如卿目光幽幽,好似能勾人心魂,她勾唇媚笑,晃动着酒碗,一口喝完。
她被安慰到了,也被这种关心触动,就连口中的酒都不若之前那般苦涩。
火光盈盈,照得魏清璃脸颊绯红,她含笑的双眸,尽是官如卿身影。
“咳咳咳......这手中肉不太香了呢。”
武若清南将未啃完的骨肉丢进火炉,闷闷地喝了一碗酒,又开了一坛冷酒,似有不快。
“我们的玄宗大师,近日可还有其他收获?”官如卿拿过她的酒坛,为其倒满,玄宗大师之名,是官如卿为了哄她学武所取,武若清南一直受之有用。
果然,她嬉笑地端过酒碗,挽上官如卿,亲昵地说:“师姐,业火谍士还没查出源头,但大国巫的谍士势力在悄然增长,安插了人去各军各部,我看政变只是朝夕之间的事了,而且他们已经派人至贺国境内寻找女君下落。”
魏清璃盯视她那只轻挽官如卿的手,眉角微弯,一脸不悦,她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
说自己不开心,岂不是显得太没风度了?承认自己吃醋吗?显得好像自己好像在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总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师妹,觉得自己小心眼吧,只好暂时忍下。
听见女君两个字,她转移注意力,问道:“为何寻找女君下落要来贺国?”
“因为有传言说大国巫为了报答上任女君的恩情,特别留了小女君活口,只是将小女君送到了贺国,至于在哪不得而知,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你说的他们是指哪方?”
武若清南回答:“两方都在找,一方想灭口,一方想寻回女君重新登位,我看这北国这是要血流成河啊。”
“你一直没弄清大国巫身份?”官如卿问,要查大国巫必须得由武若清南帮忙,里应外合才能事半功倍,她对北国比自己熟悉。
武若清南摇头,叹息道:“根本没人知道大国巫住哪,我监视了数月之久,国巫府长空,有部分谍士往来,但未见大国巫其人,都说她住在武贤殿,但我夜探北国王殿也毫无收获。”
眼下女君和大国巫这两个人身份至关重要,提及便让人敏感,尤其女君流入贺国这件事,说不定牵连甚广。
魏清璃低声问道:“师妹可知道女君有何特点,或许我们能早一步寻得她?”
“女君特点嘛......”武若清南挠了挠下颚,说:“据说女君从小就不会说话,不知是哑女还是故意伪装。”
“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