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她所爱?
前三味药引, 尚有法可寻,半身血去哪可得?魏清璃抬手,望着被鲜血浸染的纱布, 心神恍惚。
官如卿一定不知道解离心丹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否则定会另想他法。
棋子终究是棋子,离剑歌怎会对自己徒儿如此残忍?通过这种方式操控人。
她蜷了蜷手,看向阴魑:“此事若办成了,我去何处寻你?”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凑齐这四味药?”阴魑满眼不信,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异类毒枭常人难寻, 凶险万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相信。”
“你只管告诉朕, 去哪里寻你, 如何做就好。偏执鬼才, 阴间圣手,难道是怕自己解不了离心丹?”
“哎呀呀呀, 你太狡猾了。”阴魑被猜中心思, 有些心虚。她是想解不敢做,毕竟师尊怪罪下来, 后果严重。
当初离心丹是她协助离剑歌炼制而成,聚心丹是从未出世过,也不知效果如何。活体易得,血液难取,还要所爱之血,难上加难。
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会爱。有些人, 终其一生都不知情爱为何物;而有些人,一爱便是一生。
“小慕白给你吧, 若想召唤我,就弄死它,它喝我的血长大,若是死了,我能感应到,如何?”阴魑指尖拨了拨肩膀那条小白蛇,那蛇身极小,盘旋而居不易发现。
魏清璃从小怕蛇,实在不愿接受这个法子。
“开玩笑的,哈哈哈,我哪里舍得我的小慕白被你弄死。”阴魑笑吟吟地拿出一个神似蜡烛的东西:“这是阴火,朝着空中放信号,我自会前来。”
“好。”魏清璃将其藏于袖口,她望着阴魑疑心四起,她和魏清遥都是聪慧之人,也很清楚不会天降好事,便问:“郡主得此殊荣,真的是离尊主之意?”
阴魑点点头。
“离剑山庄对我皇室中人,倒是了解甚多。”
阴魑只是诡异地笑笑:“无需套我话,你这假凤虚凰,迟早弄假成真,真是一出好戏。”说罢她扬了扬黑白长袍,抱拳:“告辞。”
阴魑头一歪,四肢收缩,像只木偶,她想从扇窗逃走。门外的未央和魏清遥察觉到情况,分别抛出绳索和长针,只见一团黑影从外袍下窜走。
“没人能抓鬼医,哈哈哈哈。”留下一串不男不女的笑声,阴魑片刻便消失不见。
地上留下了长袍和一张人皮脸。未央掀开被遮挡的另一半,竟是半张恶鬼脸谱。
据说没人见过阴魑的真面目,她就像个孤魂野鬼,看到合适的皮囊,便据为己有。她不仅会换脸换皮,还能重新组合身体骨血,早已超越凡胎躯体,说她不死之身,也毫不为过,真不知凡人是如何练出这样的奇诡武功?
两人的对话被魏清遥和未央听得真切,魏清遥强压着怒气没有闯入,这是她对魏清璃最大的尊重,当她发现阴魑逃离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
“璃姐姐为何如此轻视清遥的命权?是觉得我的命不若那小小离心丹之毒是吗?”
魏清璃看向未央,她点头退下,将门关上。
“对不起清遥。”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想要你好好的,未来大事成后,你这身子......”魏清遥气得说不出话,她理解不了这份情,当真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清遥,世间无人能抓鬼医,除非她心甘情愿出现,她到底出现是为了谁?你想过没有?”
“我知道她是故意被抓。”
姐妹俩心意相通,默契不言而喻。
“离剑歌到底是何人?为你父王培养离门谍卫,让鬼医随行官如卿,又说你拥有命权,渗透如此之深,身份可疑至极,你当真相信离剑歌的人,会来治愈朕的身体?”
魏清遥恍然,看向她:“莫非璃姐姐让阴魑去治官如卿的离心丹,是有什么计划?”
“我只是不确定这鬼医到底奉谁的命令来此一走,总觉得背后这股力量神秘且强大,让你我防不胜防,既然都是离门谍卫,鬼字头杀手,用转让的命权去救鬼煞,理所应当。”魏卿璃也是孤注一掷,这解毒法子听起来荒诞无比,可万一真的有用呢?
“这也不是你浪费治病机会的借口,你看你的手,她都给了你什么,要你豁出性命给她解毒。”魏清遥无奈地长叹,努力平息自己,情绪波动会影响判断,她很清楚,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语气与魏清璃说话。
魏清璃从靠椅上站起,缓缓走来,她轻咳几声,抚了抚魏清遥的肩头,支起脆弱的笑意:“我们公平点好不好?她一直在救我,不是吗?你甚至已经在掌握离心功。”
“可如果她参与了飞花谷刺杀呢?”
“皇兄不是死于女刺客之手,我记得那双手。”魏清璃说到此,就气血不畅,呼吸困难,脑海中划过当年太子被一剑穿心,血溅当场的惨状,魏清扬瘦弱的身子,变成一道坚硬的盾牌,将她牢牢护住。
魏清璃眼露惊恐,像应激一般,蜷了蜷身子。
“璃姐姐。”魏清遥忙扶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不忍再与之争执:“不吵了,我们不吵了,你慢慢呼吸。”
魏清璃调整片刻,顿了好久,呼吸才恢复如常:“清遥,我不会耽误我们大计,放心吧,我这身子就这样了,与她无关。”
“万一阴魑真的能治好你呢?你是贺朝天子,肩负国运,你的龙体怎能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国运?国运须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清遥,贺朝的国情你很清楚,改朝换代之后,宸国余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四王镇守边境,朝内四分五裂,太后和你父王,我们,三方势力暗中抗争?在这波诡云谲的局势下,我们还得完成男女平等的夙愿,唯有强大每一位国人,方能扫除障碍,男尊女卑,男强女弱,阴衰阳盛的朝代,又能统治多久?”
魏清璃语毕,再次不受控制地猛咳。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都听你的。”魏清遥轻抚她后背,无可奈何地说。
她比谁都清楚这些,阴魑的出现,疑点重重,所谓的命权,更让她心有不安。
“清遥,你我定要同心才能完成大计,所以朕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你想让我去寻赤红参?”
“我怎会让你做这事?”魏清璃走到桌边,将棋盘打乱,重新摆成地图形状,她已经想好此行之计,必须是一举数得。
魏清遥似乎洞察到,她的箫在手中灵活转动两圈后,指向棋盘:“北向去离阳拜访舅舅们,东去见公子乾,再去南行见公子雨?来回路线可以是这样?”她从南至北再到东,来回比划着路线。
“还是清遥知我心,公子雨心系于你,南阳王即将传位,此时是渗入南阳军的好时机。”魏清璃细细分析:“离剑歌同你母族姓,又予以你鬼医的命权,当真奇怪。”
“我会去问舅舅们,母妃是否还有姐妹或是离氏旁支在外。”魏清遥一点就通,两人同时想到这个疑点,都是离姓,为何帮父王培养谍卫,还给自己这样的保护,很难不让人生疑。
阴魑的出现,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背后到底有多少双手在操控,谁是棋子,谁又是真正的掌局者?
说完正事,魏清璃眼巴巴地望着魏清遥:“反正要去东阳,那个......”
“赤红参,我记得了。”魏清遥嘴硬心软,嘴上反对,心中也留了几分善意。
对官如卿,她不会再带偏见,但还是会加强戒备。
“谢谢清遥妹妹。”魏清璃笑颜逐开。
“真拿你没办法。”
待魏清遥走后,魏清璃唤来未央,要求她下跪歃血起誓。
“皇上这是何意?”未央不解地问。
魏清璃正襟危坐,正色道:“朕现在予你圣命,望你以班若门门主的身份,全力协助天命女皇魏清遥即位。”
“皇上?”未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原来她一直戴着□□,伪装成普通宫女,真实身份乃班若门的门主班纤云,由于信奉天命而甘愿侍奉,自称奴婢。
可天命女皇当是魏清璃。
“答应朕,将来朕若有个三长两短,势必继续将这天命执行下去。”
未央无奈低头,只能领命,她指尖划过手心,血流而下,只见她双手合十,默念:“吾等班若门人,必将全力辅佐女皇魏清遥登基,统一天下。”
魏清璃唇角微扬,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本就有这样的计划,不过是提前启动而已。
东方既白,朝雨如雾,檐廊下滴水成线。
屋内,两道芒光,一道泛白,一道殷红,交替如风,卷起座椅花瓶,碎裂一地。
上官世青运用寒霜诀,官如卿配合离心功,二人一前一后坐在郭湄前后,合力为她疗伤。寒霜诀至阴至寒,可护五经八脉,离心功至阳至热,驱动赤练蛊后,功法运至十层,可助其愈疗五脏六腑。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几乎倾尽所有,耗了太多内力,已是精疲力竭,上官世青看向官如卿,说:“撤吧。”
官如卿的寒霜决初成,不及上官世青功力深厚,所以让弄墨将她请来,以阴阳调和疗法,会事半功倍。
她点头,两人同步撤功,官如卿受尽赤练蛊折磨,血从唇口流下。
郭湄还未苏醒,她将人缓缓放倒,拭去嘴角血渍。
上官世青见她额头青筋暴露,冷汗涔涔,还口吐鲜血,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没看出来,你还有几分人情味。”
官如卿冷笑:“打狗还要看主,在宫内欺我宫人不可,在外动我的人更加不行。”
她让明羽和弄墨进屋照顾,自己和上官世青走到阁楼尽头。
“多谢你出手,我欠你一恩,他日必报。”
“你可是鬼煞,奉师尊之命而来,我哪里敢不从?还恩就不必了,我不需要。”上官世青极少离宫,她守着杜庭曦多年,已成习惯,人人都说她是黑面神,僵尸脸,她只是不愿与不相干的人多言,习惯地藏起自己,她几乎快忘记自己的初衷,甚至鬼语这个身份。
可命中所注,她根本无法逃脱。师尊之命,不得不从。
“天字书院进展顺利,我会时刻盯着,你可回禀太后。”
“太后有新令,命你暗中收徒,培养女将。”
官如卿轻嗤一声:“贺朝是没人了吗,要我培养女将?简直笑话。”
“文武方能治天下,你以为人人都能像郡主那般?太后已铺桥搭路,第三次选妃将有四名女子进宫,她们都饱读诗书,是将门之后,可惜最终还是被当成攀附高枝的工具,太后看中了她们,要你暗中去办此事,恐怕皇上也有此心思,你二人可协力完成。”
没想到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选妃,竟藏着杜庭曦的心计,当真是步步为营。
皇上误解太后想用这些女子渗透自己,太后密谋的依然是女子翻身大计。
在追求平等的路上,母女俩目标一致,只是杜庭曦似乎是想放权给皇上,她应该知道是女儿在位,否则怎会从不过问皇室开枝散叶之事,又从不逼迫魏清璃雨露均沾。
她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究竟为了谁?为了什么?
官如卿永远看不清杜庭曦。
“在郭明二人离开之前,我不会回去的。”官如卿态度决然,这次她不会疏忽,定要等郭湄养好身体,送二人安全离开,才会回宫。
“我会如实向太后禀告。”上官世青铁面无私,不念任何情分。
但官如卿根本不在意,淡漠地回答:“随你。”
上官世青冷哼一声,离开了风月楼。
这一夜过后,阳光甚好,甚至出现了彩虹。
从风月楼的顶阁望去,来来往往的帝京繁华,穿梭在街角的人们,如蝼蚁般矮小。
半月后
晚霞压着帝京的护城墙,留住最后一丝余晖,官如卿立于屋顶,眺望远处,城央门还未关闭,门下已往来无几人,唯有一辆马车向城外驶离。
弄墨策马扬鞭,将郭明二人送出城外。这阵子,明羽学会了驾车,弄墨学会了骑马,就为这天的离开。
“我不送啦,一会要关城门了。”弄墨依依不舍地将马鞭交给明羽。
“谢谢你,弄墨。”郭湄倚靠在马车内,虚弱无比,她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武功尽废,留下了病根。
“哎呀,别谢了,怪难受的。”
明羽摸了摸弄墨的头,打了几个手语,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和贵妃娘娘。”
“知道啦,哦对了。”弄墨忽然想起官如卿的叮嘱,从腰间拿出一块火把形状的令牌:“官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湄姐姐。”
郭湄坐直身子,接过来一看,竟是烽火令。烽火令可是江湖圣令,得此令牌,无论何人,江湖门人不得为难,这是武林的规矩。
没想到,这个东西竟会在官如卿手中。
郭湄拿出玉龙令和烽火令,她和明羽何德何能获得这两块令牌?得到武林、官府双重保护,他们只是想隐世避居而已。
她吃力地走下马车,转身望着看不见的远处,双膝下跪,明羽与之一同跪拜,向官如卿叩最后一首。
终于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在官如卿的庇佑之下,帝京从此再无郭湄和明羽。
弄墨眼睛像进了沙子,怎么都揉不掉,望着远去的马车,她转身独自回城。
酉时一到,城央门紧紧关上,初冬将至,黄昏的帝京格外清寒。
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变成黑点,消失不见,官如卿才收回视线,她将手中酒壶一饮而尽,坐在屋顶吹着冷风,待了许久。
听说四位新妃已入后宫,是时候做回昭如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