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召见, 让官如卿心生疑惑,暗道和身份,这两个惊天秘密, 她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杜庭曦经历过两朝风浪, 镇压朝臣,何事何人没见过,不露惊色当也合情合理。
夜晚的皇宫,清冷几许,刚下过雨的地面,路滑潮湿, 空气中泛着草木的清香。上官世青不带宫人, 独身前来, 她吝于表达, 只言片语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入更的皇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零星的灯火遥挂各宫门檐前, 通往凤鸣宫的路上, 隔十尺便有几盏灯火照明。
两人默然向前,除了偶遇巡逻锦卫御, 没有来往宫人。
此次,上官世青没带官如卿走正门,而是走了西北角的偏门,踏进去便是凤鸣宫西殿,可杜庭曦的日常起居都在东殿。
何故来此绕一圈?
官如卿前脚踏入,后脚的门便“哐当”一声关上了,四下无人, 空旷的草地,几颗樟树矗立着, 树上的藏身之人,在官如卿这种高手跟前无所遁形。
她眼珠轻轻转动,伸指轻挑鬓发,顾盼之间,挂起媚笑:“上官大人,是得太后令还是在擅自做主?”
上官世青转身,目光如刃,本就冷峻的脸庞,挂上了冰霜。她的眼神,像深渊在凝望,像死神在逼近。
“你知道得太多,今日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凤鸣宫。”话音刚落,四名脸谱人从樟树上窜出,地字门四大高手到齐,他们各持刀剑将官如卿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上官世青轻甩外袍,从后腰拔出两把镰刀形武器,悬挂而下。她持铁链,拎着寒光凛冽的短刀,双手微抬,刀起落手,她握住刀柄,铁链在手腕缠绕几圈,稳稳握着。
官如卿面露喜色,颇有兴致地左右走了几步,视线定格在上官世青的武器上,她双臂交叉,手挠了挠下颚,笑道:“原来是双冥斩,鬼语呀。”
没料想会被一眼认出,上官世青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面露惊愕,杀气更重。
“瞧瞧,这皇宫大院果然卧虎藏龙,不知太后是否清楚自己养了头沉睡的猛虎呢?”官如卿发出娇媚的咯咯笑声,满是轻佻与不屑。
言语的挑衅激怒了上官世青,她反手前推,两柄刀如闪电般,蓝光四射,如野兽般扑来。
官如卿唇角勾了勾,中指从眉心缓缓抚过,划至眉梢时,掌心已聚气,正要回击。登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道黄色锋芒,与蓝光正面相碰。
“砰!”好似刀剑相击,内力震慑得地字门几人后退了几步,只见一名黄裙长衫女子从天而降,飞来的是一支黄玉长箫,与双冥斩拼杀后,被稳稳接住。
上官世青收刀正要再出手,看清来人之后,不可思议地说:“郡主?”
来人正是魏清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深更半夜宣旨本就不合时宜,又怎会知道官如卿恰好就在奉先殿。
只有一种可能,是不是官如卿背人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或者她的行迹一直被人监视着。
可谁又有本事跟踪她而不被发现?魏清遥怕事情失控,便悄悄跟了过来。
她箫指上官世青,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假传太后懿旨,在宫内刺杀贵妃。”
“郡主擅闯凤鸣宫是漠视太后谕令吗?”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宫婢,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魏清遥和上官世青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上官世青在凤鸣宫是一人之下,可魏清遥毕竟是忠王妃女儿,上官世青心有顾忌,不敢过于无礼。
她不下令地字门不敢动,官如卿笑脸盈盈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出好戏。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官如卿想起初次见到上官世青便觉得面熟,今日她想杀自己,没想到会泄露身份。
世上只有一把双冥斩,归离门谍卫者鬼语所有。
“处置如贵妃是凤鸣宫之事,还望郡主请回。”上官世青断然不能放官如卿离开,她必须在这里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为太后,也为自己。
魏清遥轻笑,当即站在官如卿身边:“如贵妃是奉先殿的人,她若有所闪失,皇上必定伤心,恕我不能如上官大人所愿。”
“郡主!”上官世青气得想跺脚,为什么魏清遥总是出来捣乱,跟自己作对。
无奈她是高高在上,深受太后宠爱的郡主,上官世青不可能真的跟她动武,可现在要怎么办?双方僵持不下吗?
就在局面难以收拾之时,杜庭曦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这凤鸣宫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听到她声音,众人皆跪,杜庭曦素面朝天,双手相握,手腕永远套着一串红木佛珠。她微微抬手,地字门四人嗖地没了踪影。
“世青。”
“奴婢在。”上官世青头磕得更低。
“哀家是请如卿过来叙叙家常的,这当中起了什么误会,你自行与郡主解释。”杜庭曦看破不说破,又转眸看向魏清遥,挂着浅浅笑意:“清遥照顾皇儿辛苦,就罚无礼的世青送你回奉先殿,如卿留下,去陪哀家说说体己话。”
“是,太后。”
杜庭曦自带威严,自是没人敢违命。
在凤鸣宫动手本就是以下犯上的大罪,但她好似一位长者,望着家中孩子斗气,没有予以惩罚,和事之后,只是一笑置之。
官如卿跟着杜庭曦身后往东殿走去。
魏清遥和上官世青相视一看,都没有说话。魏清遥将长箫,斜插腰间,说:“不劳驾上官大人费心,本郡主自行回去就好。”
“郡主莫要叫我大人,奴婢只是个宫女。”
“这会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魏清遥向前走着,上官世青在身后跟着,她停下脚步,上官世青就停下。
“本郡主说了,不用你送。”
“太后之命,奴婢不敢违逆。”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魏清遥径自向前走,她甚至故意绕远几圈,就是不回奉先殿。上官世青也无怨言,只是沉默地跟着。
最后魏清遥失去耐心,又担心魏清璃身体,只好速速回了奉先殿。
望着魏清遥入了宫门后,上官世青表情才有了变化,她忙匆匆赶回凤鸣宫。
静心苑
官如卿误闯的那扇暗道之门,在佛像右侧的壁画,她的自投入网,果然掀起了波澜。
她以为上官世青是奉命将自己灭口,若真是如此,就证明杜庭曦一直都知道皇上是女扮男装。知道如此大的秘密,暗中却推进天字书院之事,是在暗中相助女儿吗?
“不知太后传召臣妾有何旨意?”官如卿开口打破沉寂。
杜庭曦正在拨弄烛火,昏暗的静心苑总是灯火昏暗,她亲自加点了一盏,四周开始明亮。那天没看清的画像,清晰地映入官如卿的眼帘。
官如卿望着画中人,大为震惊,眼神瞬息万变。
“如卿可是认识此人?”杜庭曦端袖而望,静心苑是任何宫人都不得踏足的地方,除了上官世青,其他误闯者皆会被杀。
官如卿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慢慢回答:“容貌神似郡主,却颇有女将之风,这莫非就是忠王妃。”
“是她,如卿可有见过?”
杜庭曦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疑虑,是试探还是真心发问?
“忠王妃离世时,臣妾才一岁,如何有幸能见识到王妃的风姿。”
“嗯,是啊,你怎会见过她,哀家只是随口问问。”
官如卿望着画像攒眉,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杜庭曦为何会这样发问,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太后召见,不会只是为了让臣妾见这幅画吧?”
“哀家是另有其事,想拜托如卿。”
“太后请说。”从谈昭如变成官如卿后,从未有人这样亲昵地称过她,杜庭曦身上竟有种母亲的温暖。
她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不像伪装,本就是大家闺秀,才如此大体优雅吧。
可为何会对自己一双儿女如此冷淡呢?
或许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她可是杜庭曦啊。
“这些年,哀家一直在找治愈皇上的顽疾之法,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无法祛除。相传离剑山庄有门心法,可助人治病,有妙手回春之效,你可知其事?”
杜庭曦果然不出宫门就知天下,晓江湖,是上官世青透露的吗?还是她的棋子,遍布天下呢?
“臣妾略有耳闻。”
“帮哀家把这个门派找出来,皇儿之病若再不找治愈之法,后果难测。”杜庭曦面露忧愁,似乎意识到了魏清璃的病情严重。
她究竟是知道自己出自离剑山庄才这样,还是真心想嘱托自己为她办事?官如卿心念。
“太后一定派出过不少人去查离剑山庄,他们都束手无策,臣妾何德何能。”
“哀家觉着你能。”
杜庭曦之言无懈可击,只透露自己想透露的,她的话密不透风,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对晚上误闯之事,杜庭曦真的只字未提,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官如卿心中没底,她总觉得自己身在局中,可怕的是,这个局是谁布置的都不知道。
话多引罪,只能点到为止。
跟杜庭曦交流,她每句话都要三思而说。
“太后,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卿可与我知无不言,我虽为太后,但也算你们长辈,无需拘谨。”杜庭曦又在用她的慈祥和温和,蛊惑她心。
官如卿不能被其所骗,她只是想不通一件事。母女相互关心在意,为何这般生疏,难道都是假象?
“太后关心皇上,皇上梦中和病态皆在叫唤母后,为何......”
官如卿没再继续说,点到为止,她相信杜庭曦听得懂。
杜庭曦难得眼露悲色,她先是看了离玉华的画像一眼,继而叹息,只是喃喃说了一句:“儿大不由娘,你退下吧,哀家累了。”她托着额头,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是,臣妾告退。”
原以为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最后却只是平淡收场,官如卿有些许失望。杜庭曦的所言所行,都始料未及,难以揣测。
她好像知晓一切,却又淡看一切,她好像心思沉重,却又平静如水。杜庭曦人淡如菊,似远似近,难以捉摸。
官如卿走出静心苑,上官世青早已等候多时。
她并不意外,只是嫣然一笑:“上官大人急着回来,是想跟本宫一较高下吗?”
上官世青不语,她探了一眼静心苑,沉音说道:“请贵妃借一步说话。”
“这会我又变成贵妃了。”官如卿不由得发笑,揣着这么多秘密,她能保命全靠这身武功,只是没想到离门谍卫会渗透皇宫这么深。
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棋子在这里?
上官世青走到无人角落,转身对官如卿说:“看来杀地字门的人是你,拔出皇上四卫的人也是你。”
“这里好像不适合认亲吧?师姐?”
上官世青面部肌肉抽动几下,双拳不自觉地握了握,说道:“我叫上官世青,是伺候太后左后的大宫女,请贵妃不要乱叫。太后重视贵妃,今后奴婢定当奉贵妃为尊,今日得罪了,还望贵妃娘娘恕罪。”说罢她竟下跪,磕了几个响头,便离去了。
这可真是能屈能伸啊。官如卿歪头望着远去的上官世青,无语至极。这几个响头算怎么回事?求自己保守秘密?
可笑,她知道的秘密未免太多了。
女扮男装的皇上,隐藏置深的谍卫,甚至那张神似师尊脸的忠王妃。
离玉华,离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