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尾音的撒娇之音, 酥麻入骨。官如卿总能在狠、杀、美、媚之间变化自如,她明媚的眸光,总是在魏清璃身上流转。
美色勾魂, 不过如此。
魏清璃闻言心起涟漪, 却是没有回应。常遇此情况,都沉默应对。
即使平静无澜的心湖,被官如卿这一池春水搅动,也不能沉入其中。
魏清遥打量二人,注视着魏清璃的反应,心起忧思, 但她还是最先打破此时的僵局。
“修远把尸体处理了, 退下吧。”
“是, 郡主。”修远迅速将尸体一个一个拖走, 处理得不着痕迹。
奉天池本就是男子禁足之地,何况魏清璃刚出浴, 衣衫不整, 青丝搭肩,闺房之态, 非他能见。
官如卿捏了捏发梢,揪了一圈头发,缠绕指尖,玩味地问:“你又不杀我了?”
“杀你对朕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过几天我要去给王爷,也就是郡主的父王复命,我该如何说呢?”官如卿似乎想激怒魏清璃,她越说越有兴致:“告诉王爷, 他的宝贝女儿,我们的少主心向皇上, 暗中算计自己的父亲?还是说皇上并非太子魏清扬,而是公主魏清璃女扮男装,桃代李僵即位得来的?”
魏清遥接过话:“飞花谷死的是太子,不是公主,叫你们失望了吧?”
这郡主真够狡黠的,句句设陷,字字带刀。
飞花谷是官如卿和魏清璃都不愿提及的往事,在肃清活口前,官如卿始终心悬高处。
她笑意不减,知道在被套话,自然不会上当。
“失望的当是王爷吧,他若知道在位的是璃公主,定会发动诸王起兵夺位,鱼死网破也会将太后母女从权利宝座赶下。”
“我会阻止他。”
“郡主若能阻止王爷,又何须搬离忠王府。”
两人互不相让,无论官如卿属哪方势力,魏清遥都位高于她,但官如卿始终不卑不亢,能约束她的只有离心丹,能让她带几分敬畏的也只有师尊离剑歌。
没人能主宰她的命运。
一切掌握自己手中。
“你们莫要争辩了,如此内讧下去,如何共同抵御外敌,如何继续合作?天字书院如何实行?”魏清璃心牵大事,身份泄露之后,官如卿更加理解她为何鼎立支持天字书院。
杜庭曦意图难以揣测,但魏家两姐妹是为了女子能够翻身做主,让魏清璃光明正大地以女帝身份,统摄天下。
野心勃勃之人,原来不是魏延德,是这群默默无闻干大事的女子。
官如卿难得心生敬意,但这些与自己有何关系呢?她只求完成任务,早日解脱。
“太后命我协助如贵妃协管天字书院,但我不宜露面,只能暗中行事。”魏清遥将皇陵之事禀报,也说给官如卿听。
“朕就派清遥暗中协助,如贵妃意下如何?”魏清璃说着转过身,未央端来干净龙衣,准备为她更衣束髻。
魏清璃还称自己贵妃,证明合作之约仍在,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明日的魏清璃依然是以太子身份活着的皇帝,她亦是统摄后宫的唯一贵妃。
“太后和皇上可真是母女连心呢。”官如卿轻笑。
魏清璃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见未央拿着白色裹布上前,她将衣物尽褪。魏清遥双手悉心地捧起她的长发,简单盘起。
两人将长约七尺的裹布拉开,魏清璃双手张开,官如卿见那娇嫩玉肌,婀娜身姿,便移不开眼。
未央将布贴于她身,从后背牵拉向前,那娇软的胸被紧紧地裹起,经过重拉之后,慢慢抚平身上的女子痕迹。
这道裹布,遮住了魏清璃之身,何尝不是吞噬了她的心。
藏于裹布之后的身子,还要几个四年,才能放开束缚?
官如卿忽然觉得她与自己一样,被命运捆缚,无法挣扎。
久而久之,或许真的会忘记,最初的自己是何模样。
她终于知道为何那天在奉天池见到的女子,会望着池中倒影出神。
一道、两道、三道,缠绕在魏清璃身上的裹布,勒得官如卿的心一阵一阵发紧,她忍不住抚上心口,却发现手臂上的赤练蛊在动。
她深感不妙,将手臂藏于身后。
她暗暗运功,用内力压制了赤练蛊。赤练蛊越发难以控制,再不突破离心功法十一层,将来很可能行之无效。
见官如卿脸色不佳,沉默不语,魏清璃问:“今日你追查刺客可有其他收获。”
摒弃多余情绪后,官如卿终于恢复如常,她轻抚额间冷汗,扬手搓了搓手指,笑说:“刺客三指有茧,指骨有伤,很像常年拉三角弓所致。”
“为何如此大胆,敢在清寂日对皇上动手?”魏清遥似乎已猜到刺客为何人。
“皇上受我所累,他们目标应该是我。”
“只是因为你打了尧妃?”
“也可能是揣测错了主子之意,顺便替女儿报仇,刺客没有活口,不是被杀,就是服毒自尽。”官如卿当时检查刺客之手,就发现了异常,正常握刀拿剑练武,多为虎口出茧,但刺客手茧分布位置异于常人。
后来官如卿又去了军营,暗中查看了一些士兵,便得出了结论。
清寂日,帝京戒严,数月前就只出不进,太后皇上出行路线唯有城防军和锦卫御知晓,只有常年用三角弓训练的飞羽骑营死士才会有这样的印记。
而统领飞羽骑营的便是尧妃之父,城防军领将尧远。
官如卿点到为止,魏清遥便读懂其意,不得不令人赞叹。通过二人对话,魏清璃也大概猜到七八,这场行刺倒真的成全了她对付武将的计谋。
“有时候看起来坐以待毙,其实是守株待兔。”魏清璃说话间,金黄龙衫已经加身,颇有帝王威严。
龙袍就像为她而生,即使雌雄难辨,也难遮掩君王气概。
真难为她明明为女子,还要周旋在众多美女之间,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子,还要假意好色,佯装风流。
官如卿眼见魏清璃从绝色貌美的公主变身为俊秀无双的天子,人的这副皮囊,终究是太假了,连同那些表情、语言和行为,都会蛊惑人心。
魏清璃束发戴冠,淡淡说道:“爱妃先回昭如宫,天字书院之事,我们从长计议。”
“皇上打算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吗?”
“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官如卿眯眼轻笑:“好,什么都没发生,不过臣妾奉劝皇上别用男卫。”她走上前,眉头轻佻,嘴角弧度拉长:“你用几个,我杀几个。”
带着吟吟笑意,她离开了奉天池,最后那句撩人的语气在魏清璃耳边回荡了很久。
回到御书房,魏清璃径自坐在棋盘,魏清遥端坐对面,拿起一枚白棋落下:“她今天提及的苍云峰就是离剑山庄,我一直不明白,离剑山庄为何暗中辅佐父王。”
“离剑山庄之事还是查无可查吗?”
“苍云峰四面环海,行舟向前,无岸可停,用轻功飞上,尽是荆棘丛林,难以进入。”魏清遥多次派人前去查探,均无功而返。
离剑山庄就像在世外,一直被传说,从未真正见识过,可官如卿强大的离心功法,却又是事实。
“离剑歌。”魏清璃攥着一颗黑棋,若有所思。
“官如卿会离心十三式,应该是离剑歌的传人,但她却受控于父王,这人意图实在难测,你真的相信区区离心丹,就能让她倒戈相向到我们这里?如今又被她知晓了你的身份秘密,继续用着实在是招险棋。”
“那你意下如何?派人监视,还是杀无赦?”
“想杀她并不容易,只能智取。”
魏清璃落下一子,绝了生路,也杀了好几个白棋,她抬眸看向魏清遥:“一直以来我们的布局都太保守了,杀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璃姐姐是想用完再弃么?”魏清遥晃了晃手中棋子。
“棋子的作用就是要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当下情况天字书院和飞花谷凶手查探,都要靠她。论武功,我们没人是她对手,论智谋,她不在你我之下,除非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替代她。”
魏清遥竟无言以对,她微微叹口气,再下一子,依然无法扭转局面。
“你要输了哦,清遥。”
“我当然希望璃姐姐能一直赢,也希望璃姐姐不要偏离初心,受困于情。”
魏清璃表情僵了僵,嘴角支起一抹无奈的微笑,故作冷漠地回答:“帝王无情。”
奉先殿连廊,去而复返的影子藏身檐下,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落雨时节,总会给这萧瑟的夜晚,增添几分伤感。
她轻盈的身姿缓缓落地,细雨如银丝飘下。官如卿伸出手,冰冷的水珠浇湿了掌心,本就体寒的她,竟感觉到了冷。
手臂下的红色印记,颜色加深,悄然移动。她紧紧握拳,泛起一丝苦笑。
官如卿踏雨归去,回到灯火通明的昭如宫。
“娘娘终于回来了。”郭湄见她归来,紧绷的弦终于放下。
“娘娘怎么淋着雨呢?”她正要去张罗伺候,忽而被拉住。
官如卿浅红的眼眶,像哭过又像刚经过离心丹的折磨,此时的她眼神阴邪,寒意逼人。
“把你的那颗离心丹拿出来。”
“娘娘?”郭湄惊愕不已。
“拿过来!”官如卿语气决然,除了第二颗离心丹,暂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