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的奔跑速度当然不快。
她只是知道刻不容缓, 一刻不停地往那个方向跑起来,同时召唤出炎翼。
赤红色的狮子出现在夏琳的身侧,步伐已经按照夏琳所想得大步奔跑起来。
而夏琳, 在炎翼出现的同时, 侧身跳上它的后背。
炎翼是从小生活在夏琳身边的,本身就和夏琳有着非常深的羁绊。当它和它的兄弟炎尔长得和夏琳一样高之后,它们就经常接受和夏琳同行的训练,骑乘只是最简单的一种。
自然而然的,如今已经成年的炎翼和夏琳有足够的默契,稳稳地接住夏琳, 保持着最快的速度冲向声势浩大的海龙卷。
而东南面的空中, 洛兰和耶梦加得却僵持着。
虽然有德拉贡一同作战, 但洛兰和德拉贡毕竟才刚开始磨合, 巨龙的速度和力量都没能非常好地发挥出来。
当然更关键的是,确实很强的耶梦加得, 这一次却没有抓着洛兰死命攻击。相反, 他只是在不断地闪躲。
风系魔法能力让他的闪躲变得轻而易举。
“看看吧,你的领土。”耶梦加得的眼中闪烁着疯狂和自得,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一切彻底破碎!”
洛兰的攻击一直未能命中,她的心情越来越急躁,连带着德拉贡的情绪都变得极其不稳定。
再这样下去,耶梦加得一击必杀,也不是不可能。
夏琳感到海龙卷的跟前——布鲁贝岛东南方最边缘的建筑前,狂乱的风暴夹裹着碎石和水花扑头盖脸地砸过来,就连身边的房屋都被砸的咣咣得响。
炎翼感受到这种强大的大自然的威胁, 听夏琳的话将她放下之后,跳到她跟前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护住。
夏琳看了眼空中隐约可见的身影, 强按下心底的担心,闭上双眼。
她回想起前两天在安达斯山脉面临的那一场天灾,那轰鸣着如万兽奔腾一样冲刷下来的雪崩。
当时的他们,虽然努力地想要往侧面抛出雪崩的雪线范围,却被来自异世界的入侵者纠缠住。
他们似乎完全不在乎越来越近的雪崩,只拖着他们几人不让逃离。
而在雪崩几乎冲到跟前的那一刻,他们却借助驯养的为止鸟兽腾空而起,躲开了雪崩。
被麦糠一把拽到新挖出来的雪洞中之前,夏琳“有幸”亲眼见识了雪崩的临近,感受到那种近乎灭顶一般的翻腾的力量。
在那股力量当中,夏琳“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律动。
周围本就充盈的水系魔法元素迅速地聚拢在夏琳的身边。它们欢快地呼应着夏琳的魔力,它们从夏琳散发出的魔力当中感受到一种非常有节奏的、快速的律动。
它们非常乐意顺着这样的节奏凝聚、碰撞、爆发,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节奏扩散。
“冰封千里。”夏琳终于抓住了共鸣进行到顶点的那一瞬间,一个词汇仿佛是自然生成一般地出现在脑海中,再借由她的口说出来。
以夏琳为中心,冰冷和坚硬的白色迅速朝着面相海面的这半圆扩散,迅速覆盖路径中的一切。
不断跳动的碎石片牢牢地冻结在地面,不停抖动的叶片彻底化作冰雕,空气中充盈的水份也因为凝结成冰落了一地……
终于,冰面接触到霸道的海龙卷,它的侵蚀暂时停住,连带着来路上的冰层也因为海龙卷的威势出现裂痕。
空中的耶梦加得终于注意到这不自然的动静,当他看到冰面以可怕的速度扩散时,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不入流的垂死挣扎。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俯身想要冲过去寻找这些冰层的初始。
只是,他才刚有动作,洛兰带着德拉贡直接拦在他的面前。
年轻的龙骑士如今已经耗尽了大部分的武气,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头发被汗彻底浸湿,狼狈地贴着肌肤。
可她还是呲牙露出一个笑容,如狼一般盯住眼前的敌人:“我这可还没完呢。”
局势调转。
正如洛兰全力以赴也很难对一味躲闪的耶梦加得造成致命伤一样,当她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阻拦时,耶梦加得也很难立刻突破。
而夏琳,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连接天地的海龙卷,魔力顺着那一刻的共鸣旋律一股脑地灌进去。
冰层终于再次前进。
它不再一味往海面上扩散,而是顺着海龙卷往上攀爬。
一旦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冰层上蹿得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达到了最初那扩散的程度。
狂怒的风渐渐停滞。
它挣扎着,想要继续卷起一切,却还是扛不住冰层顺势而为的凝结。原本让它更有力量的海水此刻却成了让它平息的帮凶。
一直到海龙卷彻底化作一座晶莹的冰雕,周围的风彻底平息。
夏琳的魔力也被彻底掏空,她强忍着身体无尽的虚弱感,靠着炎翼撑住身体,努力地抬头去寻找洛兰的身影。
天已经近乎全黑,除了偶尔能看到的红色龙息,夏琳完全看不见洛兰的位子。
她想往前走几步,尝试着靠近一些,却不妨脚下全是厚厚的冰层,差点滑倒在地。
所幸炎翼反应迅速,压下身子在她身后垫着,才没摔惨。
“洛兰……”夏琳低声喊了一声,这一摔没把她摔疼,却让她心底的焦急慌乱放大了很多。
而且……空中好像有一会儿没有看到龙息了?
她越想越急,挣扎着想站起身,却把自己整岔了气,连连咳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夏琳回头一看,竟是布鲁贝岛的士兵们——他们手中高举着火炬,有的则背上射程最远的长弓,甚至还有几个人牵出了会飞的骑兽。
他们中的几个人冲到夏琳身边,连忙将她扶起来,还准备了热水和厚斗篷。而更多的人则是继续往前,冲向战场前线。
夏琳抽空看了一眼,所有人的鞋子上都做了粗糙的处理,有的是直接绑上了粗布,有的似乎是换上了渔民家庭里经常会备着的用于冰面行走的鞋子。
“夏琳小姐,您现在怎么样了?先到后方休息?!”一个年轻的士兵激动又担心地连声询问,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已经掏出了担架,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
“不,我就在这。”夏琳立刻制止他们。
见年轻的士兵迟疑地想要劝说,夏琳重新看向天空:“我等洛兰回来。”
像是应和夏琳的话,黑夜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长长的龙息。
地面上的士兵们立刻找到了方向,大声呼喝着举着火炬在那下方聚集。
借着这些火光,夏琳终于再次看到德拉贡的身影——洛兰就在牠的背上,他们还在战斗着。
随着德拉贡一次扑击和分开,底下早就拉满弓弦的士兵们在长官的一声令下,齐刷刷朝着耶梦加得射出密集的箭雨。
即使是耶梦加得,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之后,也不得不靠着升高高度来闪过这一批攻击。
海龙卷同样消耗了他大量的魔力,而洛兰的拼尽全力也拖垮了他的体力。
德拉贡这一次没有再撞向耶梦加得,反而是机智地带着洛兰降低高度,和布鲁贝岛的士兵们汇合。
耶梦加得站在空中垂头看着地上的人们,那些已经再度拉开弓弦只等着他下去的士兵,那些已经开始试图聚拢魔法的魔法师们……
当然,还有始终挺直了背遥遥地和他对视的洛兰,和更远处,那个竟然能冰封他水龙卷的人。
“我们会再见面的。”耶梦加得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转头向圣玛鲁帝国的船队飞去。
洛兰有那么一瞬间想尝试将人留下来,但不断席卷而来的疲惫感提醒她,她做不到。
一时间,心底的不甘让她说不出话来。
直到耶梦加得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洛兰才拍拍德拉贡的脖子,示意牠往回去。
这样强大的魔法,这应该是禁咒的威力了。而布鲁贝岛上当然没有禁咒魔法师的存在。
是夏琳吗?
洛兰的心跳得厉害,数种复杂的情绪在脑子里乱窜,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有一大堆的话想和夏琳说。
很快,洛兰也确实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夏琳靠着炎翼站着,脸上带着微笑。她灰色的眼睛蕴着温和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洛兰立刻从德拉贡身上跳下来。
冰面虽然滑,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踉跄,很快稳住了身子。
她的眼里就只剩下夏琳一人,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她跑到了夏琳面前,一把将人紧紧抱住:“夏琳,有你在,真好!”
布鲁贝岛的破碎、亲人子民的死亡,这一切让她恐惧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也还活着,还能活着看到夏琳,还能活着拥抱她。
看到洛兰红着眼跑过来时,夏琳感觉胸口像被重击,闷闷地疼,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任由洛兰紧紧抱住自己,很快感觉到耳侧颈间的湿意,听到洛兰低声的呢喃。
她伸手环住洛兰的身子,按着洛兰的背感受着双方的存在,从回到布鲁贝岛一直到现在都高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同时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放心,我会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