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觉得伏涟最近很奇怪。
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叶慈面前，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默默地抱着叶慈。叶慈隐隐感觉到伏涟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伏涟瞒着他什么事，问也问不出来。叶慈原本是打算当做看不见的，可自从那天开始，伏涟就开始做一些异常的举动。
现在叶慈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伏涟。伏涟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小心翼翼的，说话也温柔了不少，从前这个家伙还老喜欢拿东西吓他，现在都不了。伏涟变得沉默起来，跟在叶慈的背后，嘘寒问暖的，温柔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是在午夜惊醒时，叶慈却看到伏涟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的肚子看，像是想要把他开膛破肚一般。叶慈剩余的一些睡意顿时被这个眼神吓跑，他头皮发麻，不自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颤声问：“你在看什么？”
“啊？没看什么。”伏涟又变回了之前那副好说话的样子。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就好像是叶慈做的一场噩梦一般。可叶慈知道那绝对不是梦，黑夜之下鬼怪盯着他肚子看的那个眼神，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毛骨悚然。叶慈不知道伏涟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心里的那根弦儿总是紧绷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而且，叶慈还发现，因天殿里的活人变多了。
八月份宫女入宫，因天殿里来了好些小姑娘，嬷嬷们教得不严，这些小女孩还带着宫外的天真无邪，活泼得很。从前这只有木头祝女的因天殿，总算添上了几分生气，哪怕再不愿意，叶慈也不得不承认，殿里人多了之后，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身体也没有前几日那么累了。
伏涟成为司祭后总是早出晚归，现在却一直呆在叶慈身边，也不干什么事，就只是在一旁看着。叶慈好奇他想干什么，总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来试探伏涟的底线。弄坏迷阵的阵脚，拆掉后院里那扇防止叶慈逃跑的门，就连围墙旁边都放了个梯子，以便叶慈随时能够跑出去。
从前伏涟看见他这样做，早就开始发疯了，现在叶慈当着他的面做，他本人却一直平静得很，还友好地问叶慈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你都不用做事的吗？”终于，叶慈忍不住问了伏涟。
“啊，有一些。”伏涟面色淡定，“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
“司祭大人——”
新招进来的小宫女活泼得很，活蹦乱跳地进了屋，超大声地提醒屋里的伏涟：“大人，德公公在外面等了好久诶！让我帮忙通传一下，您啥时候愿意见他啊！”
“……”伏涟没有说话。
叶慈忍俊不禁，他招架不住这样有活力的小姑娘，而这些小姑娘见叶慈平易近人，也都不害怕，升不起敬畏之心。
“你先去做事吧。”叶慈劝道，“别让德公公等急了。”
伏涟没有办法，还是走了，只是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样子恋恋不舍的。叶慈只好脸上挂着笑，目送着分外黏人的伏涟。
伏涟的身影一消失，叶慈便敛了笑容。
他直接松了一大口气，伏涟在的时候他总是会很紧张，心神不宁的，脑海里时不时划过伏涟盯着他肚子看的可怖眼神。有些鬼自情欲而生，有些鬼吃人肚肠，叶慈跟伏涟跟了这么久，对他的却知之甚少。
说不定伏涟当初也是一头吃人肚肠的鬼呢？
“不用跟过来了，我自己出去透透气。”叶慈对想要跟过来的宫女说。
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祝女，此刻定不会让叶慈一个人随意走动。可跟着叶慈的宫女是刚进宫的，被御花园的各种颜色迷了眼，听见叶慈说不用跟就真的不跟了。
叶慈摸着假山，粗粝的手感摩挲着叶慈的手掌，让叶慈感慨万千。
诶？
拨开藤条，叶慈在假山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叶慈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周围找了找，果不其然，在附近又找到了相同的图案。
那个一个字，有人跟他说过，那个字念“gui”。
叶慈被这个图案吸引了，他看了看周围，明处并无眼睛盯着他看，叶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旁边徘徊，实际却是在旁边寻找着同样的图案。
他跟着那个图案而去，一步接着一步走往偏僻的暗处，循着朱红的宫墙而走，在枯枝败叶的掩映呀，转头的祝女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每隔一段路，他就能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看见那个图案。直到一个拐角处，叶慈顿了一下，他竟不知因天殿后，竟还有一处这样的地方。
进去，还是不进去？
叶慈稍作思索，迈步前行，却感受到了无形的阻力，仿佛前面有个特殊的结界在保护着里面的东西，不让外人踏入。叶慈微微用力，那股阻塞感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似晦明颠覆，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格格不入的小破屋子，就这样出现在了叶慈眼前。
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引力，叶慈朝那屋走去，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却见定觉端坐在桌前，他对叶慈的到来并不吃惊，反而还准备了茶水。
“叶施主，恭候多时了。”
另一边，伏涟坐在尊位，皇帝久不上朝，这些时日皆以病恙推辞。底下站满了文武百官，德公公则在层层帷幕之前，手捧圣旨大声宣读。
百官无声，偶有抬头者，又很快把头低下了，一声不吭。
伏涟却坐没坐相，拿手撑着下巴，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他有些心神不宁，即使只离开这么一段时间，他也开始害怕叶慈会出什么事。
不管了。
终于，伏涟忍不住了，也不管旁人的脸色，直接从位置上离开了。他的动作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可是直到伏涟带着一众祝女离开，也没有人敢开口说一句不是。
他急匆匆地赶回去，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第一次见到定觉的时候，对方才是司祭，他当时觉得这个人空有躯壳，却没什么本事。但后来的事情证明，定觉虽然没有法力，也不精通巫术，但却自有一派离奇的术门。定觉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的越多，掌控他人就越发容易。
虽然伏涟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定觉，但却不能这么做。
确切来说，伏涟有些忌惮定觉。
“主人。”祝女见到伏涟回来，都纷纷问好。
伏涟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去叶慈的屋子，反而方向一转，径直去了关押定觉的“牢房”。那个小破屋子是伏涟专门叫人为定觉准备的，周围还布下了结界，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也无法将定觉从中带出。
“啪”地一声，伏涟直接将门踹开。
光芒骤然照入，坐在椅子上的定觉一时之间还有些晃眼。伏涟的目光犀利地扫过屋内的装饰，任何一处角落都不放过，随后将目光放在定觉对面的茶杯上。
屋里只有定觉一个人，可是定觉却准备了两杯茶水，而另一杯不像是喝过的样子，杯口还冒着热气，显然定觉刚才招待的人才离开没多久。
“小娘子呢？”伏涟冷声道。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质问定觉。
“您是说叶施主吗，他应当已经回去了。”定觉气定神闲地答道，“大人刚才来的时候没碰到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伏涟见状立马转身要走，却被定觉叫住：“大人请等一下。”
伏涟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他，定觉重新为伏涟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只是他被幽禁着，拥有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茶叶，但好在伏涟是喝不出差别的：“来都来了，何不坐下谈谈？”
“……”伏涟冷眼看着他，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大人也知道，我一个人待在这边也无事可做，于是总是想起我从前的事情。”定觉不急不慢，他不催促伏涟，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想起来从前听过一个故事，是当初我在西南游历时听到的，西南民风奇异，神佛与我们也不尽相同。在他们地区流传的一些传说，并没有传到我们这边，所以有些东西鲜为人知。”
“传说，千百年前西南边有一座小城叫做诃梨城。那诃梨城又叫做百子城，据说城内小儿众多，因此得了俗名。当时正值战乱年代，城内有一奇女子，以处子之身孕胎，众人皆道其为鬼怪之子。那女子后来含冤而死，死后化身鬼子母神，为祸人间，之后受佛法度化，重入轮回。”
定觉娓娓道来，伏涟的眼神却随着他说的内容愈来愈冷。
“可惜的是，那女子虽被度化，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冥顽不灵，鬼母向善，鬼子却被当时的僧人一时疏忽，给漏了过去。之后三千多年，那名鬼子仍旧藏匿世间。”
伏涟眼中杀意毕露，定觉却无所畏惧，和他对视，一字一句慢慢将残忍的真相说出：
“现在那名鬼子，就站在我的眼前。”
骤然被揭露身世，伏涟危险地看着定觉，一步步靠近，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定觉留不得，这个和尚绝对留不得。
就在伏涟准备杀掉定觉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的衣柜传来了很大的声响。
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伏涟杀意更盛，一下朝着声源处闪去，像是猛兽捕猎时露出恐吓猎物的獠牙。他猛地将衣柜打开，定睛一看，却顿时僵在了原地。
叶慈缩在衣柜下面，看着浑身透露着危险气息的伏涟，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