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四十七章 慈悲骷髅

  刚至初夏,天亮的时间变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旧日里的枯塘也生出了翠绿的莲叶,见不到一个花苞,叶慈白天没什么精力,只呆呆地看着莲塘,晚上却睡不着觉,想着打开窗透透气,一打开就看到窗外的祝女们齐刷刷地往他的方向看。

  “……”叶慈默然地看着眼前惊悚的场景。

  被发现真面目之后,伏涟对待叶慈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像是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叶慈也再没有看到过当日那四具死相凄惨的尸首,那天晚上的一切,仿佛是叶慈的错觉。

  反而是面前的这群祝女,不再掩饰身上的呆板和异常。

  她们的面具看着只遮住了上半张脸,实际连半扇面具下鼻口,都属于面具下的一部分,一旦把面具摘下来,只会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伏涟创造了她们,却没有那种闲情逸致给她们刻画五官,所有的祝女,大概都源自同一个模板。

  她们没有自我意识,只能按照伏涟的意志行动。

  叶慈知道伏涟让她们监视自己。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真相被揭露后,因天殿的最后一点生人气息也都消失不见了。原先叶慈还想不明白,那个被安插进因天殿当卧底的小姑娘是怎么露馅儿的,如今想想,不过是木偶堆里藏了个活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那个姑娘……应该早就被处理掉了吧……

  叶慈胸中闷着一口气,月光下,窗外祝女的脸显得无比阴森。这段日子,叶慈哭也哭过,骂过,可是被他发脾气的对象始终都无动于衷,到了现在,叶慈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他始终郁郁寡欢,胸间那口气散不出去,于是将身体探出窗外,无礼地喊了一声:“喂!”

  祝女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夏天到了,你们穿成这样不热吗!”叶慈胡乱讲话,用尽力气冲外面大喊,“颜色很难看,选衣服的人眼光差死了,走开啊,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喊完后,周围万籁俱寂。片刻后,满院子的祝女突然开始兵荒马乱,像是傀儡线不小心缠在一起的木偶们,开始碰碰撞撞,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张牙舞爪,因为叶慈的一句话,所有祝女都慌里慌张的,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无头无尾,场面好不滑稽。

  叶慈突然就畅快了,心揪成一团的那种畅快,他抓着胸口的衣服,痛快地笑出了声,随后慢慢跌坐在地上,趴在手臂上开始呜咽起来。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哭声,外头祝女的声音一停,他就知道是伏涟来了。

  伏涟没有靠近,他不知站在哪儿,总归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来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走得悄无声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夏天带着灼人的热意悄然降临,殿里的祝女都早早地换上了夏衫,她们站在阳光下,一点儿都不怕晒的,远远看过去,外人只见这殿里的姑娘雪肤藕臂,姝色无双,气派的一座佳人殿。

  今年的夏天好像比往年热得多,不知是不是叶慈的错觉,伏涟这些天没再往外跑了,因天殿里时常有官员拜访。叶慈耳朵尖,听到了一些闹旱灾的传闻。

  近几年雨水充足,都好些年没闹过旱灾了,东边前几日还刚下了场大雨,这会儿竟然有传言说是那处要闹旱灾,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

  叶慈问祝女,这闹旱灾的传闻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祝女如实回答,是一个叫做定觉的和尚。

  说起这个和尚,也算是神秘。还记得伏涟刚当上司祭那会儿,都城的寺庙就被发现杀害怀孕香客,用胎婴供奉邪神的丑事,随即在伏涟的一手促成下,所有的寺庙都被拆毁了,所有的僧人都被赶走了,并且永世不得入京。当时不是没有反对的人,可是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再加上伏涟手段阴毒,没人敢跟他正面对上,毁寺灭佛的行动就这么完成了。

  就连崔卢郑李四家从西南请来的红衣僧人都被伏涟暗中解决了。

  按理说,此时都城里应该没有任何僧人的身影才是。

  这个定觉,却是伏涟带着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说是和尚,却有一头茂密的头发,身上穿着褐色的僧衣,却荤素不忌,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长相妖邪,六联花街,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伏涟的伥鬼,私底下都妖僧妖僧地叫他。

  定觉是在叶慈昏迷的时候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不仅算出即将到来的大旱,还主张消灭都城周围的所有黄鼠狼,为此还跟百姓手中购买黄鼠狼,酬劳不菲,一时之间百姓间掀起了一股捕捉黄鼠狼的热潮。

  “那就是定觉。”祝女指了个方向。

  叶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参天大树下站着一名墨发青年,正与人交谈着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叶慈并没有看到传闻中的妖邪之气。

  据说他帮着伏涟暗中杀掉了好多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不守戒律的妖僧。

  定觉似乎察觉到了叶慈的视线,一转头就和远处的叶慈对视上了,略微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收拾好了表情,远远地冲叶慈行了个礼,随后便带人走开了。

  旱灾的传言是从定觉这里传出来的,但是在他从前名不见经传。

  叶慈不相信这么一个轻飘飘的传言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就会相信。

  他每天都要往莲塘里看上好些遍,伏涟这些天没再出现在叶慈面前,外面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到叶慈这里,仿佛是那只鬼的欲盖弥彰,表明自己并未切断叶慈探知外面的渠道,真真假假叶慈悉数看了,分不出来,还不如莲塘里的东西好看。

  叶慈日日看着,这日竟给他发现了,塘中碧色莲叶中,慢慢长出一朵花苞。

  这让他喜不自胜,还未高兴多久,便有一名模样陌生的侍女走过来传话。

  “娘、娘子……司祭大人说,今日是您的生、生辰,邀您出去看灯会……”

  心中的那一点儿喜意顿时不翼而飞,叶慈敛了笑容,只淡淡地看着旁边的侍女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啊,知道了。”

  这便是回绝的意思。

  听到跟伏涟有关的事情,他就心情不好,逞论再一起过生辰呢?

  伏涟做出来的东西都太真了,叶慈和那群祝女相处了那么久,从来没想过她们不是活人。死人能动作,尸首会说话,叶慈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不是活人了。

  “娘、娘子……”

  偏生这个侍女是个迟钝的,听不懂叶慈言下之意。

  “你回去告诉他吧,我不去。”叶慈敞开说。

  侍女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也不说话,颤抖着往外挪着步。

  叶慈不看她,正要回屋去,院门处又传来脚步声,叶慈转头看去,只见那名定觉和尚身后带着一众端着托盘的宦官走了进来。

  “请娘子安。”定觉笑着冲叶慈行礼。

  叶慈后退一步,受不起他的礼,看着他脸上的笑,心中警铃大作。定觉却浑然不觉,展示着身后的东西:“听说司祭大人家的娘子生辰,各家都早早备好了礼,今日刚送过来。贫僧带人给娘子好好打扮,晚上灯会属实精彩,可不能错过……”

  他说着,便去拉叶慈的手。叶慈抵触极了,这时近了看,便觉得眼前的定觉无礼极了,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再看向定觉时,终于在他的眉目间看到了旁人所说的邪气:

  “我说了我不……”

  “真的不去吗?”定觉突然靠近,刻意压低声音,眼神意有所指,“你不去的话,那个小姑娘活不过今晚。”

  叶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刚才传话的侍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是……”

  “对,她是活人。”定觉放开了叶慈,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从身后的托盘里取出一盒名贵的胭脂,拿到叶慈面前,放大声音,似乎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晚上的灯会是司祭大人特意为娘子办的,瞒着娘子准备了好些天,请娘子一定要赏脸才行。”

  叶慈自认为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和尚,可他的声音却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定觉将手中的胭脂递给叶慈,眼神灼灼地盯着叶慈看:

  “请娘子允许贫僧为您梳妆打扮。”

  叶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犹豫再三,接过了定觉手里的胭脂。正在这时,他看见了定觉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十分好看的一只手,在食指的内侧,还有一颗小痣。细微的特征好像勾起了什么,叶慈突然福至心灵:“你是……”

  定觉笑眯眯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湘川的灯会尤为热闹,满街通明,灯火如昼,热闹非凡,满目皆是让人眼花缭乱新奇玩意儿,手艺人精巧的草编陈列在摊位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食。叶慈生在湘川,长在湘川,有灯会时便携侣同游,好不快活。

  都城却没有这样的习俗。关于复刻湘川的灯会,最有资格说话的当属太常叶怀远。叶怀远也不知道这司祭在抽什么风,问起湘川的灯会了,事无巨细地一一盘问,都问得人家不耐烦了,只碍于心中的忌惮,这才勉强坐下来,含着怒气将湘川灯火夸大了几分。

  没想到伏涟这厮,竟一一重现了,还破天荒地问叶怀远喜不喜欢。

  叶怀远戒备极了,不知伏涟是何意,只说:“自然是喜欢,只是如此盛大的灯会,没让弟弟看见,属实遗憾。”

  伏涟蹬鼻子上脸:“你弟弟喜欢什么样的?”

  “???”叶怀远不知他是何意,轻咳几声,“这个嘛……”他对伏涟有敌意,并不欲跟他分享弟弟的事情,“实话实话的话,我跟弟弟并不亲近,灯会时他更愿意赴好友之约,并不曾与我……哎哎哎,伏大人您要往何处去?”

  伏涟话听到一半,见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扭头就走,他身边的祝女见缝插针,架着叶怀远动作极其利索地把他塞进马车然后送回了府,叶怀远甚至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好久之后,叶怀远还是不能理解。

  “不是,这人有病吧!”

  另一边,伏涟换上了祝女准备好的衣裳。从前他生长在山野里,衣服不分脏洁好坏,如今沉浮官场许久,倒是能分辨出来了。除了脸以外的其他地方,也要讨人欢心,用上好的丝绸布料,深紫色柔软的绸缎,被绣功精湛的绣娘制成贴合身体的衣裳。

  伏涟的脸很年轻,声音清亮,沉下脸的时候很吓人,他知道,所以今晚他不会生气,也不会面无表情,从头到尾,在叶慈的视线范围之内,他都要笑着。

  “主人今天很开心。”为伏涟梳洗打扮的祝女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有吗。”伏涟疑惑。

  从派过去的侍女传回来叶慈同意和他一起去灯会开始,他的笑容就怎么也掩饰不住。即使绷紧了嘴唇,笑意还是会从眼角露出来。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两个人亲密无间,一直生活在一起。

  如果没有那只黄鼠狼捣乱的话。

  一想到那只成了精的黄鼠狼,伏涟的眼神便骤然冷了下来。

  “主人。”祝女小声提醒他,“娘子要到了。”

  约定见面的地点在宫外。

  司祭的纯黑马车就是明晃晃的通行令牌,守门的士兵不会拦着定觉的马车。叶慈和定觉同坐一辆马车,他许久没有出门,此刻竟有一些怯意。

  “第一次正式见面,好像也是在这样的一辆马车里。”

  坐在叶慈对面的定觉开口了。

  “嗯。”叶慈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前任司祭,被遗弃的棋子,在伏涟当上司祭之后应该就会被处理掉了。叶慈曾和这位前司祭在马车里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戴着面具,叶慈未能见其真容,只有寥寥数语,这也就是叶慈觉得和尚声音熟悉,但并不识得他面容的原因。

  定觉笑着:“贫僧鄙贱之命,尚得苟延残喘已是万幸,娘子你记挂着,必要的时候能为贫僧说几句好话,贫僧便心满意足了。”

  接着,定觉似有所感:“到了。”

  下一刻,马车停住了,驾驶马车的车夫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脸掀开了帘子:“娘子,到了,请下车吧。”

  叶慈回头看向定觉,定觉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叶慈默然,扶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

  刚下了马车,叶慈就被眼前的场景弄得说不出话来。

  琳琅满目的灯笼,做成各种精巧的样式,就连摆放灯笼的架子,都像极了他在湘川时看见的灯会。叶慈呆愣愣的,街上川流不息,跟着他的祝女并没有特意将他和人群隔开,周围欢声笑语,让叶慈有种回到人间的错觉。

  叶慈在一个小摊前久久驻足,摊主和蔼地问:“小公子想要些什么?”

  “我……”叶慈也说不出来。

  “想不到的话就再往前走走看看吧,前面有更好的东西。”

  祝女此刻也开口道:“娘子,主人就在前面等着您。”

  伏涟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扎眼,穿着深紫色的绸缎,一举一动都是精心调试过的,远远看过去便是一位活生生的王公贵族,百姓也看得出来,见到伏涟总是绕道而行,人流如注的街道上,唯有伏涟那一块儿地方空出了好些位置。

  叶慈看着不远处的伏涟,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伏涟好像这是才发现了叶慈一般,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快步走到叶慈面前,抓住了叶慈的双手:“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了你好久。”

  他看着叶慈的眼神里满是笑意,脸是精心修饰过的,从前的凌厉之气全无,暖暖的灯笼光照过来,恍如一位真正的谦逊有礼的世家公子。

  叶慈不太开心,语气也是敷衍:“打扮废了不少功夫,所以来晚了。”身上的衣服就是伏涟选的,叶慈今日的打扮样样都是按照伏涟的心意,叶慈装着不知道,冲他展示自己的新衣服,“你觉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伏涟笑眯了眼,自然而然地搂过叶慈同游。

  叶慈能感觉到,伏涟今晚是真的开心。

  虽然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

  毕竟是个少年人,虽说叶慈生性喜静,但看着周围闹哄哄的,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叶慈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不自觉地,也露出一抹笑意。

  伏涟今晚也大方,叶慈多看一眼的东西,身上的祝女便心领神会,将东西买下。

  周围的小摊小贩见这边有个出手阔绰的大客可宰,纷纷卖力地吆喝了起来。

  “小公子,要不要算个命啊?”

  一众嘲哳的吆喝声中,有个声音徐徐说来,不太响亮,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叶慈的耳朵里。叶慈下意识地拒绝:“不了……”

  他后知后觉觉得这声音耳熟,一下子回过头,当看清了声音的来源顿时瞪大了眼睛。

  “黄先生?!”

  黄先生还是那副熟悉的打扮,见叶慈认出了自己,欣慰一笑。

  叶慈难以置信,顿时上前,上下打量:“我以为,您以及被……”杀死了。

  黄先生的视线越过叶慈,看向后面阴沉着一张脸的伏涟,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打着。这段时间这只恶鬼到处捕杀他的同族,又严格挑选今日两边的摊贩,他为了混进来,稍微费了些功夫。

  想必现在这只鬼很是郁闷。

  黄先生道:“我既无生,又何谈死啊。”他示意叶慈坐下,“如果公子愿意的话,可否让鄙人为您看看手相。”

  “自然。”叶慈道。伏涟欲阻止,还未有动作,叶慈便又出声,“今日是我生辰,先生只管顾着我便是,旁的人不必管他。”

  黄先生拿了叶慈的生辰八字,对着叶慈的掌心仔细端详许久,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从未见过如公子您这般奇异的命格。”黄先生收了手,“我接下来会说一些公子你的事,若有说错,或者公子不欲我多说,可随时打断我。”

  “你生在水乡富贵人家,家中有莲池,公子你出生时莲池有异,因你生于莲花,随水而流,入妇人胎,便可说是莲花身相,天生与神佛有缘。但是可惜了,你出生时的这朵胎花雌雄并蕊,阴阳相撞,所以公子您身负双相,体有两征,我说得可对?”

  连身体的隐晦都被算出,叶慈惊得不行,紧张地夹紧了双腿,迟疑地回答:“……是的……”

  黄先生自顾自叹了一声:“这样的命理,不是大福便是大凶。公子您出生时应当也找人算过命吧,当时那人是不是说您是一身生富贵闲人?他说对了,您就是大富大贵的命……”黄先生低下头,轻抚着叶慈手掌中那条竖着的伤疤,语气里满是遗憾,“但是,公子您手纹开眼,这条刀疤破去了富贵命格,从今往后,小公子您亲缘淡薄,至亲难以相见,鳏寡无依,子女早夭……”

  叶慈听着还没什么动静,一旁的伏涟却突然发怒,一把掀翻了他的摊位,抓着黄先生的衣领,双眼被怒气熏得通红:“我忍你这胡说八道装神弄鬼的神棍很久了!你用这些话骗了多少人?!竟然骗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在找死!”

  “打架了!有人打架了!”

  “有人闹事啊!快去叫官兵!”

  场面顿时失控了,周围一片人荒马乱。祝女没有控制场面的能力,一群人像是木偶一般看着眼前的骚乱呆立着不动。

  眼看着黄先生要被伏涟掐得喘不过气,叶慈如梦初醒般慌张地去拦。

  “你干什么?快放开他!”

  伏涟猛地回头看他,泛红的双眼里鲜明无比的恨意骇得叶慈一震,还没待叶慈反应过来,伏涟便如同找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将黄先生扔在了一旁,回头一下子抓住了叶慈的胳膊。他力气极大,钳着叶慈的手如同铁焊的一般,无论叶慈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伏涟,你……”

  吵闹间,那位黄先生不见了踪影。官兵姗姗来迟,阻止了骚乱。

  整场灯会不欢而散。

  伏涟很轻易地就把叶慈拎起来,丢上了马车。车夫似有所感,马车匆匆疾驰,宫门打开,容纳着这辆纯黑色的马车。喧闹明亮的灯会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进宫的一路上都没有灯,周围漆黑一片,白日越是炎热,晚上越是阴冷。

  马车里的烛台倒了,灯油倒了一地,不知为何,叶慈总感觉周围凉飕飕的,阴森可怕,伏涟抓着叶慈一言不发,叶慈看不清他的脸。

  “伏、伏涟……”

  没有应答。

  因天殿里空无一人,祝女们全都不见踪影,伏涟抓着叶慈快步走向主殿,一脚踢开了房门,就将叶慈扔到了床上,叶慈被伏涟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惊疑不定,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你发什么疯呢?!”

  突然,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趁着闪电劈开夜空的一瞬,叶慈看清了伏涟眼底的东西。

  快跑。

  叶慈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可他刚升起这样的念头,伏涟便欺身而上。叶慈今天穿的衣服都是伏涟亲手挑选的,很好看,而伏涟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该如何去脱。叶慈意识到了伏涟想要做什么,拼命挣扎了起来。

  “不行、不行!”

  叶慈的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可伏涟铁了心要做,没多久,叶慈下身不着一物,雪白的大腿裸露在伏涟面前,晃眼得紧。伏涟抓着叶慈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叶慈双腿之间。

  叶慈能够感受到伏涟的视线,狼狈而难堪地夹紧双腿。伏涟却轻而易举地分开,他的手掌盖住颤抖的花蕊,细细地按揉着那处。

  “雌雄并蕊,男女不分……”伏涟独自喃喃。

  叶慈感觉屈辱极了,咬着牙趁伏涟走神猛然用劲儿挣脱了伏涟的束缚跑下床,可伏涟的反应速度太快了,没跑几步他就把叶慈重新抓住了,慌乱之下,叶慈一把抓住了手边的烛台,砸向了伏涟的脑袋。

  周围突然安静了。

  “啪!”是烛台掉在地上的声音。

  血液从伏涟额头上的伤口顺着面颊的弧度往下流,伏涟没觉出痛,用手摸了摸伤口,摸到了一手的血,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慈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伏涟舔了舔手指上沾的血,随后对着叶慈露出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

  叶慈重新被丢上了床,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伏涟直接贴了上去,掐着叶慈的腰,没有做丝毫事前准备,露出自己昂扬的性器,贴着叶慈瑟瑟发抖的小穴,一下子挤进去了一个头。

  “唔……”叶慈难受地仰着脖子。

  今天的伏涟尤为冷酷,丝毫不顾及叶慈的感受,叶慈的身体为了承受接下来不可避免的性事开始分泌黏液,靠着这点润滑,伏涟一寸一寸钉进了叶慈的肚子里。

  两人的腿如同蛇一般交缠在一起,甬道最深处的敏感点被狠狠抵住,叶慈被快感冲击得连哭都哭不出声,他门户大开,一柄凶器肆无忌惮地在他最柔软的地方进进出出,他却丝毫没有办法,痛感和快感如潮水般一并袭来。

  叶慈承受不住,紧紧得抓着被子,伏涟的手却不许他抓,让他只能抓住伏涟自己。整场性事都被伏涟完全掌控,两人性器交合处,叶慈腿间的嫩肉被磨得通红,溅上了被伏涟性器进出带出来的白色浊液,更显淫靡。

  等到肚子里感受到一股暖流,叶慈就知道伏涟射在自己体内了,可埋进他身体里的性器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只歇了一会儿,伏涟抓着他,又开始大开大合。伏涟去揉捏叶慈裸露出来的乳肉,俯下身如同小儿含乳一般吸吮着挺立的乳首,用濡湿的舌头把玩着。

  叶慈无处着力,全身上下都被伏涟掌控着,像是被温热腥臭的水流包裹了起来,多情的身体因为外物侵犯而兴奋无比,肉体和肉体紧密相连,仿佛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他的视线涣散,只看见床旁的穗儿跟着伏涟的动作摇摇晃晃,他疼着哭着,咬住了伏涟的脖子。

  伏涟显然是极爽了,擒着叶慈的后脖颈,深埋进叶慈的身体里,又完成了一次内射。

  房门始终紧闭着,天大亮时,祝女们便各司其职,对于那扇门内时不时传出来的隐忍的、暧昧的声音,丝毫不为之所动。

  如月是最近才来因天宫里伺候的,先前伺候着一位娘娘,因天宫内向来有专门的祝女操持各种事宜,已经不用宫女很久了。前些天突然招她过去伺候,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儿,只是帮其他祝女姐姐们打着下手,她晚上睡得沉,听不见什么动静。

  她觉得这名司祭大人很是可怕。即使在心里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可如月还是对那间不时传出让人脸红耳赤动静的屋子视而不见。

  “姐……姐姐,已经一天一夜了,真的没关系吗?”

  如月忍不住拉住一位祝女的手问。

  刚开始还能听到一些哭声,后面就再也听不到了,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情,做这样久,常人身体怕是吃不消啊。

  司祭大人倒还好,可是……

  “娘子他怎么受得住啊……”

  祝女只忙着自己的事情,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突然,屋内传来巨大的动静,随即伏涟的声音响起:“来人!”

  如月立刻冲了过去,一打开房门看到里面的场景,她就立刻愣在了原地。床上桌前窗边都是一片狼藉,伏涟踉跄着从床上下来,胸口上硕大的伤口血流如注。叶慈脸色惨白,身下一塌糊涂,他的小穴已经合不上了,伏涟一离开,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就不停地往外流,如月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苍白成这样。

  而那柄沾满血的匕首,正握在叶慈的手中,成为他整个人唯一的血色。叶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下了这个狠手,盯着手上的匕首,胸口不断起伏,眼神涣散。

  当初从流匪的尸山血海里,叶慈被伏涟背下了山。之后伏涟因发热而倒下的时候,叶慈也是举着这样的匕首,迟迟没有动手。

  此刻终于如愿。

  “我没事,去看看他……”伏涟吩咐着,却被叶慈厉声打断。

  “滚出去。”

  伏涟一转头,就和床上的叶慈对上了眼,浑浊的暧昧的颜色一一褪去,伏涟终于看清了叶慈眼底的浓烈鲜明的恨意:“小娘子……”

  叶慈疲惫地闭上眼:“我说了,都滚出去。”

  “……”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叶慈再没有了力气,匕首咣当一声,和人一起,同时掉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