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四十三章 繁华梦

  入冬好像就是一瞬的事,昨儿个还是瑟瑟的秋日丝毫没有预示的,第二天一早,都城的人醒来门前的地就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今年的冬天来得好像格外得早,叶慈有些畏寒。眼下还不到使用地暖的时候,祝女就在殿内放上几个炉子供暖,叶慈恹恹地坐在炉边,眼看着便没了精气神儿,昏昏欲睡的。

  宫里人多眼杂,先前宴会上伏涟的一句戏言就把那些肚肠里怀揣着心思的人都引来了,无论叶慈走到哪儿都能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还有人扒在后院的墙头往里看,就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司祭的妻子长成什么样。

  叶慈本就不是喜欢走动的性子,久而久之,便更是不愿意出门了。

  这日头一短,日子便过去得更加轻易了,叶慈也没觉得过了几个昼夜,天便冷了下来,白日里外头下起簌簌的雪来。

  飞絮似的雪花将青灰色的石砖铺得银白,枯塘里冰妆绮丽,好似整座天地就此安静了下来。只是除却宫中,都城外面却过得并不太平。

  一道谕旨降下,官兵闯入香火鼎盛的庙观,大肆破坏,他们不仅拆庙,还赶走了庙中的僧人,连德高望重的住持也都不放过,意义赶走了。这次事件,官兵的速度极快,拆庙、赶人,动作一气呵成,私下还不许百姓议论。

  灭佛拆庙,毁灭佛像,焚烧经书,整场运动浩浩荡荡,百姓不知其中缘由,人人自危,唯恐祸及己身,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

  半月后才有官员出面解释。

  说是被毁寺庙中,僧人德行败坏,往年不仅趁着冬日,借由寺庙宽阔,囤积粮食,借由南边雪灾粮食短缺之机,提高粮价,赚得难财,而且在朝廷中人卧底查探时,发现繁盛香火之下的荷花池里,埋着数十具妇人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荷花池里还养了锦鲤,被喂的饱饱的。这些妇人无一例外肚子上都有一个大洞,她们全都是怀孕七八个月,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成型的孕妇,都是来庙里上香祈福的信客,却被庙中僧人哄骗,丢了性命,肚子里的孩子还被挖出来。

  这事一出,举国哗然。

  僧人搬弄邪术,以死婴供奉邪神,险些酿成大祸,幸好司祭大人有先见之明,才能及时阻止和尚们的阴谋。

  这些和尚都是祸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之辈,私底下摆弄邪术就罢了,事情被揭露后还高呼冤枉,甚至企图将脏水往皇上身上泼,更是罪无可恕。不过皇上仁慈,只砍了领头的几个的脑袋,其余僧人关了几个月再放出去。

  说到司祭,听说现在的司祭大人已经不戴面具了。原本大家还猜测司祭的面具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毕竟功力如此高深,行踪诡异莫测,怎样看都觉得不是年轻人能达到的高度。这些觋都邪门得很,说不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来保持自己的容貌。

  要说现在司祭有什么权把控在手中,这也真不好说。

  据说当朝的一位文官因不满司祭行径,在朝堂上破口大骂,还没骂上几句就被砍掉了脑袋。谁都没有看清司祭是怎么动作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被砍头的文官血已经流了满地了。高座之上的皇帝对此不闻不问。

  当天下午,文官的脑袋就被送还给了他的家人,传闻府中哀哭不断。

  可是第二天,那个被砍头的文官竟然完好无损地继续来上朝了,不仅如此,还仿佛昨日的惨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同僚说说笑笑,甚至还跟司祭打了招呼。司祭脸长得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却仿佛知道旁人都在看他似的,回头不经意地就一眼瞥了过来。

  众人不仅打了个寒噤。

  不可言,不可语。

  这些事闹得沸沸扬扬,一连办了好几个月。

  叶慈都穿上裘衣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宫里冷清得很,都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因天殿里的祝女也都冷冷清清的,穿上新衣,在殿里挂上红灯笼,张灯结彩的,也不见喜庆。

  宫外头的传闻自然也传到了叶慈耳朵里。他是肯定要去听的,就怕伏涟现在有了权力,就使他闭目塞听,这可不是件好事。烛光下,叶慈手边摆着一杯热茶,缩在暖暖的棉花里,看着调来的卷宗。

  一开始叶慈也以为灭佛拆庙是伏涟排除异己的手段,可是卷宗上都写得明明白白,那些和尚囤积粮食,抬高粮价,导致灾民饿死无数,该杀。还谋害妇女,挖取婴儿,手段实在残忍,叶慈看到时都不寒而栗。

  该是有多么歹毒的心肠,才会对身怀六甲的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伏涟说,他知道坏事都是最上面的那些和尚干的,他从来不滥杀无辜,也不会冤枉好人,底下无辜的僧人都已经放他们出城了,叶慈这才安心下来。

  下了雪,南方出了雪灾,一时间各地都涌现了许多灾民,朝廷赈灾的粮食和钱财已经拨下去了,指派的官员也马上要出发了,身为司祭,伏涟有祈福的职责,天不亮就要起来,每次都要带上叶慈。

  他戴着伏涟的面具,站在伏涟身后,他不需要过多动作,只需要站在旁边帮忙就好。有时也留在台上围观。先前叶慈不信伏涟会这些,可现在也不得不信了。漫天飞雪下,伏涟拿着宝器跳大神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叶慈忍俊不禁。

  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叶慈笑出来声了,旁边的官员不敢乱动,暗地里视线却都放在了他身上。叶怀远本不为其扰,但总觉得那名祝女的背影很是熟悉。

  晚上回去的时候,叶慈也累着了,沐浴完坐在榻上看书,门却突然被吹开了。叶慈被动静打扰,出声道:“什么人?”

  外头却没有回应。叶慈起身去看了,空无一人,先前的人影绰绰好像是他眼花了。

  叶慈揉了揉眼睛,没有在意。

  应该是他最近太累了吧。

  因天殿里没有什么过年的实感,殿内的祝女们像是被抠掉了身体里的七情六欲一般,麻木地照着世俗的流程置办年礼。最后一次祈福,叶慈远远地听着叶怀远跟别的官员说着话。

  “父母远在湘川,从前大年日还有弟弟相伴,今年却……我怕双亲孤苦,早已派人将二老接来此处……”

  叶慈只觉万籁俱寂。

  夜里宫门落了锁,叶怀远出了宫门,府邸在宫外,接来了他的双亲。

  叶慈又把自己裹在棉花里,却怎么都暖不起来。再晚一些,叶慈听到外面其他宫里传来爆竹声,阵阵声响,在雪地里仿佛激起了什么。叶慈睡不着了,他问旁边的祝女殿内有没有爆竹,祝女说没有。

  因天殿从来不放鞭炮。

  叶慈夜不能寐,白天下了一天的雪,到现在已经停了。叶慈裹着裘衣出了门,外头黑漆漆的,月牙细溜溜的一道儿划在天空,又被云隐了半边,模糊的灯光映在雪上,弄得视线粘稠一片。

  莲塘从前不是莲塘,伏涟来了之后叫祝女们弄出来种莲花,叶慈从前不怎么细看,今日过去一看,水声潺潺,冬雪三日,这塘水竟然没被冻住。

  扑棱扑棱的,水面上隐隐有金光闪过,叶慈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些想要看清楚。

  “砰砰砰!”

  “啊!”

  突然,近在咫尺的爆竹声突兀想起,叶慈被吓了一大跳,脚上没站稳,“扑通”一声,掉尽了水塘里。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叶慈在水中坠落,浅浅的水塘此刻却深不见底。冰冷的水向他身体里涌去,窒息的痛苦让叶慈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的,叶慈仿佛看见水塘之下,有无数黑漆漆的冤魂朝他伸出手。

  那些黑影面目狰狞,五官扭曲,藏身在最污垢的淤泥之中,与莲花的茎秆相并而生。

  好痛苦啊……真的好痛苦啊……

  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是皇上让我们做的……

  救救我……好痛……好痛苦啊……

  ·

  “娘子!娘子!”

  “快来人啊!娘子落水里了!”

  ……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那些吵闹的声音消失不见了,终于安静了下来,仿佛置身于空无一人的黑巷,叶慈安安静静地站在中间,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走不出去。

  这个方向,那个方向,一一尝试,却又好似被什么堵在了这里,出不去。叶慈泄了气,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原地。地面也是黑黑的,却干净得没有杂质,像是湖面一般,倒映出叶慈那张苍白的脸。

  “滴,滴。”

  莫名其妙地,两滴眼泪落在了地面上。

  祝女拿着一把不知名的草药点了火,床上的叶慈昏迷不醒,似乎是被什么魇住了。祝女手轻,拿着草药出来的烟往叶慈鼻子上熏,不多时叶慈就呜咽了起来,紧闭的眼睛往外流着眼泪。

  “先生……他哭得好伤心啊……”

  “……他底子弱,现在受了寒,命上又添了灾,不细致着弄是熬不过的,手别抖,继续熏……把他身上的秽气熏出来……”

  叶慈觉得好难受啊,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哪里都痒,哪里都疼,像是有蚂蚁细细地啃食着他的骨头,要把他全身的骨都剔出来。

  他的呜咽细弱蚊蝇:“……娘……哥哥……

  在叶慈很小的时候,也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那场病来势汹汹,差点儿要了叶慈的命。从前到庙里求了签,解签的师父说叶慈一声都是聪慧至极,大富大贵的命,再解,却是连连叹气。

  留不住啊……

  慧极必伤,耳聪目明容易看到听到脏东西,祸及家人,这孩子注定要远离父母,留不得,留不得啊……

  强留的话恐怕要早早做好此子夭折的准备啊。

  师父跟叶家父母把话说开了,母亲为此哭得几近昏厥,上山拜佛求的不是荣华富贵,只求让叶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样来人世一遭,又早早地夭去了,到不如、倒不如一开始便没来过……

  和乐的一家人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闹成这样,哥哥咽不下这口气,又是习武又是当官,说要努力保护弟弟,不让弟弟被带走。

  小佛光寺的师父们使了好些法子,才将叶慈的命给救回来。之后按照小佛光寺住持的话,上山拜了一位和尚当师父,每年腾出一月上山清修,并且在家也好好调理身体,叶慈这才慢慢好了起来,这些年虽然有些小痛小病,但凶猛的大病一次都没有得过。

  “咚——”

  古寺厚重的钟声在叶慈耳边响起,叶慈的胸口透不过气来,喉咙里的呜咽也一同被闷住,他低低地哭着,眼前仿佛看到了住持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叶慈太难过了,身上很难受,心也很难受,他在想是不是因为今天自己没有按照师父说的上山好好清修,这才遭了报应,命数到了,上天要把他收走了。

  “别哭了。”

  一道清亮的男音响起,叶慈觉得有些耳熟。那人碰着叶慈的脸,帮叶慈将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另一只手摇着金刚铃,清脆的铃声慢慢清晰。

  “你的病马上就会好的。”

  叶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脸。虽然看不清,但是叶慈可以保证自己不认识这张脸的主人,耳熟的声音回荡着,叶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陌生的男人坚持不懈地摇铃,他的手指修长好看,食指内侧的小痣在叶慈面前无限放大。

  终于支撑不住,叶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伏涟在旁边急得不行。叶慈已经一连昏迷三天了,宫里的那些太医都是庸才,伏涟精通“死”之法,却不懂“生”之法。红衣僧人不知何时把那些和尚的鬼魂运到了因天宫的莲塘里,他近几日是有些忙,所以才让那群红衣僧人钻了空子。

  “好了没有。”伏涟一连烦躁地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

  “定觉。”

  被称作定觉的男人收了金刚铃,缓缓转过头跟伏涟对视。明知眼前站着的是一只怎样的恶鬼,定觉仍旧平静无比:“今日便好了。”

  伏涟盯着他的脸,眼神阴鸷,捏碎了桌上的茶杯。

  “他什么时候能醒?”

  就是因为面前的人还有用,他才把人放出去的,要是这人的法子没有用的话,他就……

  定觉脸上丝毫没有惧意,他垂眼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叶慈,喃喃:“秋收冬藏,春生夏长……”

  “什么时候能醒?大概是春天吧。”

  ……

  万物复苏,早长莺飞。

  积雪融化了,雪水沁入土壤,慢慢孕育出嫩生生的绿芽,连宫里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都显得生机勃勃。

  “娘子——娘子——您去哪儿了?”

  叶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骨头都要躺酥了,正需要互动活动筋骨,可伏涟不知道犯什么病,硬是不让他多动,还让他继续躺着养身体,叶慈都要躺哭了。

  于是,今日趁着祝女们不注意,叶慈偷偷跑到后院去,他已经观察过了,这里的墙是最矮最好翻的。是的,叶慈会翻墙,这可是他从小就会的技能,哥哥教他的,他小时候也不都是安安静静的,只不过他长得太乖,偶尔皮一下,大家也都是会很快忘掉的。

  叶慈骑在墙头,听着里面祝女找他的声音,看着宽阔的视线,郁结在心中好几个月的那口气就这么轻易地疏解开了,不知为何鼻头一酸。

  叶慈吸了吸鼻子,果断翻墙出去。

  快跑啦,再躺下去他真的会被躺哭出来的。

  说起来,叶慈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看见过一张陌生的脸,虽然不认识那张脸,但是声音却很熟悉,叶慈想不起来是谁,便去问伏涟有没有人来过,可伏涟却说没有这么个人,守在叶慈身边的一直都是伏涟本人。

  唉,不想了。

  这还是叶慈头一回儿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戴伏涟的面具,身边也没跟着祝女,自己一个人行走在宫中,莫名有些害怕。

  小宫女们已经换上了春日的薄衫,细白的手腕在阳光下特别好看。大概是春天来了的缘故,大家脸上都带着喜色。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黄鹂般悦耳,与树冠间鸣叫的鸟声交织在一起,竟也不显走调。

  “今年的状元郎啊,好生英俊……”

  听到宫女们谈起,叶慈这才想起来,算算日子,春闱都已经过了。不仅过了,甚至连张榜排名都早就出来了。先前还没什么感觉,这样一想来,叶慈顿觉岁月如梭。

  “好想去看状元游街啊……”小宫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应当是刚入宫不久,脸上尽显天真稚嫩,她捧着红彤彤的脸颊,“想想就很开心……”

  “是今日游街吗?”叶慈好奇地凑上去问。

  小宫女们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像挤在一团的小麻雀一样散开了,她们抓着自己橙红色的裙子:“是啊,就是今天啊,刚开始呢,可是我们今天出不去诶!”好失望哦。

  “而且不仅是今天,明天,后天也出不去。”她的同伴失望地补充道。

  要是是从前的叶慈,肯定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但今天不同,叶慈现在特别想到处走走,玩乐一番。新课状元跨马游街,赴琼林宴,一定热闹非凡。

  叶慈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思考一番,灵机一动:“那我带你们出去吧!”这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要是带上她们一起出去,肯定更热闹了。

  “真的吗!”

  这四五个宫女还是小孩子心性,对人都没有防备心的。

  “真的啊。”伏涟的那张脸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宫女们和叶慈脸上被吓出如出一辙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叶慈要被吓死了。

  伏涟习惯性地去搂叶慈的腰,眼神一直放在叶慈脸上,含情脉脉的:“我见你出来许久,担心你出事,就过来看看。”

  叶慈笑不出来:“那可真是有劳你了。”

  “哥哥。”看着年纪最小的小宫女在这时拉了拉叶慈的衣袖,叶慈转头看他,小宫女眨巴眨巴眼睛,问叶慈:“这是哪位大人啊,可以带我们几个一起出宫玩吗?我们娘娘很好说话的。”

  伏涟假笑:“你们不认识我?”

  小宫女们整齐地抬头看伏涟的脸,脸上写满了天真无邪,看样子是真的没认出来。

  伏涟笑眯眯的,拿出司祭的古怪面具往脸上一盖。

  “啊啊啊啊——”

  小宫女们顿时吓得大叫,叶慈想解释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这几只小麻雀作鸟兽散,跑得极快,一溜烟儿地就没了影子。

  叶慈火大:“你干嘛吓她们,你看,都被你吓跑了!你真是……你真是可恶死了!”叶慈说完,赌气似地别过头不理他。

  “……”伏涟自知理亏。

  叶慈是真的生气了,生气之余还有些委屈。他大病初愈,什么要求都没提,就是想着不要在床上躺着,要出去走走,这只鬼倒好,都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出去玩。被这只鬼掳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好事。

  伏涟轻轻地戳了戳叶慈的胳膊,叶慈不理他。

  “小娘子……”伏涟靠近,语气温柔,“走啊,带你出宫去看游街。”

  叶慈一下子把头转了回来。

  “真的,不骗你。”伏涟轻笑一声,“不过嘛,这里没有小妹妹们了,只能是我这个大恶棍来陪你出去玩了。”

  叶慈没好气:“你走开,我要小妹妹们。”

  游街是从宫门开始的,状元骑着高头大马从正门出宫,榜眼探花从侧门出宫。马夫牵着马,两旁早已围满了民众,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不断地冲两边的民众百姓致谢。枝头桃花正盛,随风飘起,簌簌落满状元身。

  叶慈来得较晚,楼上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了。眼尖的官员认出了叶慈身边的伏涟,不敢猜测叶慈的身份,知趣地让出了位置。叶慈往下看,当看到状元的脸时,稍微愣了一下。

  陈若林?怎么会是他?

  从前在南庭见到的唯唯诺诺的青年,差点儿连举人都没考上,如今却成了金榜题名,新晋之首,坐在马上的陈若林意气飞扬,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半年多不见,真是大变样了。叶慈感慨道。

  伏涟也认出了陈若林,冷哼一声:“竟然让这小子考上状元了,没劲。”

  叶慈盯着伏涟的脸看,伏涟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干嘛?”

  “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变得……”叶慈使劲儿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变得更像人了。”

  伏涟道:“那这是算骂我呢还是算夸我呢?”

  叶慈道:“不好说。”

  虽然是状元,陈若林却不是最显眼的。他身后的探花郎显然是个风流才子,弯身接过姑娘的鲜花,还不忘抽一朵别在姑娘的发髻上。

  探花郎容貌姣好,是很得姑娘心的样貌。他也知道自己的长处,周身气质,尽显风流,比起正经的陈若林,他倒是更讨得姑娘们欢心。

  “说起来,”叶慈看着眼前热闹,他也高兴,转头问伏涟,“你去年不是说要做探花郎吗?”叶慈笑眯眯的,眼神里满是揶揄。

  “嗯。”伏涟皮笑肉不笑,眼神放在底下还在回应着姑娘们秋波的探花郎身上,没什么表示。

  走到一处,桃树枝头花正盛,探花郎伸手一探,折了开得最好的一枝桃花。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伏涟道。

  “啊、啊……哦……”叶慈有些没看够,但自己想想,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遂了伏涟的意,跟伏涟回去了。

  叶慈前脚刚一离开,后脚那探花郎身下的马突然受了惊。

  众人手忙脚乱,急着将失控的马匹安抚下来,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探花郎是个读书人,不会骑马,失控的马带着他朝前面飞奔,穿过人声鼎沸,面前无数开得正盛的桃花向他疾驰,使他眼花缭乱,仿若置身梦境。

  终于,探花郎抓不住缰绳,从马上摔了下来,直接摔断了脖子。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台】

  等众人赶到时,只见风姿正好的探花郎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缤纷落英之中。此刻春光正好,灼灼的盛京之景近在眼前,他沉醉其中,做了一个极尽繁华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