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一个十一二岁还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花衫，衣袖处沾了土，背上的药篓都来不及放下。小姑娘脸颊红彤彤的，额上还有一层薄汗，扶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那老人看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小姑娘急得不行。
店小二匆匆从内堂里跑出来，见到这一老一少便哎呦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将老人安置到位置上。叶慈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见那老人一脸的暑气便对其状况有了几分底气，果不其然，只见店小二捣鼓了一下，又喂了一碗凉茶下去，老人便缓了过来。
叶慈见这爷孙俩衣着朴素，心里琢磨着他们勤俭惯了，不会舍得在客栈住下，正欲起身过去，却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钱财都已经被流匪们搜刮干净了。想到此处，叶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一边的伏涟。
这人下山时也没见得带了多少东西，那书生的书篓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不知身上有没有钱财。按照叶慈对他的了解，比起老老实实地付钱，这人可能更倾向于吃饱喝足后就将客栈里的人杀了。叶慈坐在位置上，指甲盖用力到发白，左思右想，还是没有管闲事。
那爷孙俩应当和店小二认识，三人在门口的桌边说着话，离得有些远了，叶慈听不清。伏涟却在这时候高声叫道：“喂！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店小二急急忙忙赶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客官，您吩咐，嘿嘿……”
“门口那两个人谁呀？”伏涟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姑娘听到他说话，一边急着老人的身体状况，一边怯怯地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把视线移开了。
叶慈心里惴惴，不知这家伙在耍什么把戏。
“他们啊是住在这附近的采药人，每日进深山老林里找些珍稀药材拿出去换钱，偶尔路过我们这里，口渴，就会进来要碗凉茶喝。”店小二道，“也是这家人命苦，前几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现在家里头啊，就剩个余老头和他的外孙女了。”
孤苦无依，相依为命。
叶慈忍不住又往那小姑娘的方向看去。那姑娘脸生得好，还没张开，现在就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可她身边的老人，日薄西山，这画面摆在眼前，当真是可怜。
伏涟随手扔了一块银子在桌上：“我吃饭喜欢安静，给我把那两个人赶出去。”
这话一出，叶慈猛地将目光从那小姑娘身上收回，满眼震惊地看向伏涟，却见伏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边，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张桌子，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贴近：“有这么好看吗？”
叶慈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他不说话，只是连忙摇头。
“喜欢女孩？”伏涟伸出手，将叶慈落下的一缕发挽到耳后，“你喜欢我们就生一个。”
“！”
叶慈惊得拍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他一眼就看见店小二看呆在原地，连不远处的小姑娘都看向了这边，脑子轰地一下乱成了一锅浆糊，“我、我一个男人怎么能生小孩呢！”
“你不能吗？”伏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抓住了他的手腕“没关系，我们今晚可以试试……”
“客栈里闲置的房间这么多，我们又为什么非要挤在一间房里呢，”叶慈脸皮薄，他跟伏涟那档子事实在羞耻，现在被伏涟明晃晃地捅出来，只觉得羞耻，想着跟伏涟划清界限，但一跟伏涟对上眼，他就泄了气，弱弱地补了一句，“……你说是吧？”
“……”伏涟皮笑肉不笑，又坐回了原位，“你说是便是吧。”
关于将那对爷孙赶出去的话伏涟也没有再提，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当做没听见。叶慈见他对那小姑娘敌意颇深，吃饭时更是连看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整顿饭都吃得战战兢兢的。
那中了暑气的老人，和了凉茶，休息了一会儿便缓过来了。只是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听店小二说他们家住得也远，这夜黑风高的，走夜路着实不安全，而且听说这附近的山上盘踞着一伙儿流匪……
老少二人身上没什么钱两，付不起一间客房的银钱，最后还是过去跟客栈老板商量着，让对方通融通融，老板勉强同意让他们在后院柴房里对付一晚。这里商量完，小姑娘肚子也饿了，老板心肠也不算太硬，弄了点厨房的剩菜饭，让这俩人坐在角落里吃着。
“你好像很关心他们啊？”伏涟突然出声。
叶慈低头往嘴巴里扒饭，心道这鬼眼睛真尖，面上不显，小声回道：“没有的事。”
“那就好。”伏涟什么都没吃，只拿着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客栈的门随着风吹动了动，门口黑影攒动，进来七八个汉子，人高马大，却都戴着斗笠，看不清斗笠下的样貌，声音确实中气十足：
“小二，有酒吗！”
店小二从后堂匆匆出来，忙着招待他们去了。
这帮人一来，客栈里便热闹了起来，他们喝酒吃肉谈天说地，周围到处都是他们的声音。语言粗俗不堪，叶慈听着有些难受。这帮人自说自话，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喝到兴致高涨处，还站起来踩着桌子喝酒划拳。
看着唾沫飞溅的模样，实在是粗鲁。
叶慈偷偷觊着伏涟，见伏涟盯着那帮人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怕他一个不爽将这帮人杀了。
“小娘子。”
伏涟叫他。等叶慈望过来了，他便把银子推了过去，“去结一下账吧。”
叶慈盯着他的脸看，分不清他是否真心实意。
伏涟一回头就看见叶慈盯着自己看，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干嘛？”
“……没事。”叶慈没有问出口。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哪来的钱？”
伏涟一只手用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扶着书篓，冲着叶慈眨了眨眼，示意叶慈过来看。叶慈摇摇头，拿了银子起身想要去结账。
“看一下嘛。”
伏涟笑眯了眼睛：“你看……”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书篓的盖子。
叶慈好奇地将脸凑了过去，一团黑漆漆的黑影突然窜了出来，叶慈吓得大叫：“啊啊啊——”
伏涟看到他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他偷笑着，顺带扶了一把差点被椅子绊倒的叶慈，将人搂在了怀里。
丑八怪不知何时从伏涟身上跑出来了，躲在书篓里，伏涟冲它伸出手，它便爬了过去，往伏涟手心里吐出几块碎银。
叶慈有些生气，一把将伏涟推开：“我去结账了。”
他去找老板结账，老板暂时不在，需要等一会儿叶慈却不大想回去，那边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鬼。趁着这个机会，叶慈随便走了走，当是饭后消食了。他看着外面的月亮，心里打着鼓，不知今晚该怎么办。他刚才说不想跟伏涟同一间房，对方也没什么表示。
说不定他今晚也会去住柴房哦。叶慈苦笑着。
住柴房也被跟鬼一起睡好。
等老板回来，找了钱，叶慈回到堂上，定睛一看，一颗心却瞬间凉了半截。
也不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个小姑娘竟然跟伏涟亲近了起来，两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看起来无比和谐。
叶慈见伏涟将手放在女孩脆弱的后脖颈上，只要稍稍一用力，这天真可爱的孩子变回顷刻夭折，叶慈瞬间头皮发麻，冲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伏涟看起来像是刚发现叶慈的到来一样，笑眼眯眯：“你看不出来吗？她在教我识字啊。”
两人的面前放着书生书篓里拿出来的书，只是伏涟不识字，叶慈没有教他写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字，那些书放着也看不懂。
“是这样的吗？”叶慈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点点头：“大哥哥说，我外公身体不好，不能住柴房，他就出钱问店家帮我们要了一间房，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但是大哥哥说，只要我教他识字就好了。”
“对，就是这样。”伏涟看着像是把手搭在小姑娘身上，实际已经掐住了她的命脉，伏涟的眼神一直放在叶慈身上，语气无辜又委屈，“谁叫你老是嫌弃我，不肯教我识字，我便只好找别人教我了。”
叶慈全身发着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拿女孩的命威胁叶慈听话，可怜这小姑娘被恶鬼缠身，还什么都不知道。恰好叶慈就吃这么一套，几乎不带思考的，叶慈就跟伏涟服了软：“不要麻烦别人……我之后都听你的，你想让我教，便由我来教你好了……”
“真的？”
叶慈硬着头皮回道：“……真的。”
伏涟挑眉，放开了抓着小姑娘的手：“那好吧。”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还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叶慈温声细语地跟她解释了几句，把人哄走了。这边刚把人哄走，叶慈便感觉背后贴过来一具身体，声音也近在咫尺：
“小娘子。”
伏涟的声音一出，叶慈便不自觉地抖了抖。伏连观察着他的反应，手底下却是已经已经从叶慈的衣摆处摸进去了：“今天不知怎地，我觉着好不痛快。”
叶慈知他本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的恶鬼，这样的情形，怕是渴杀了。
伏涟将头埋在叶慈肩窝里，还依恋地蹭了蹭：“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