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意看的】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心里头钻出来一句，“原来如此”。
怪不得，易乐今天对这顿饭这么执着，还屡屡打断他，半点不给琢磨的空档，积极得有点过头了。
从他昨晚回家，到现在，他最亲的两个人，都没察觉他的情绪。
又或者，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讽刺的是，他故意冷落的、甚至想迁怒的人，却反而是此刻最在意他心情好不好的人。
净瞎折腾。
叶向杨捏紧了手里的勺子，汤汁就剩了个底，他的心，被搅得很乱，还黏糊糊的。
易乐的视线他能感觉到。
“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不用。”
“家里吵架而已，常有的事，我没放心上。”
叶向杨主动结束话题，低头掩去无声的笑，起身把易乐面前的碗收了。易乐的目光，就像个小尾巴似的，黏在他背后。
逐渐低落。
叶向杨洗手的动作迟缓。
“别等了，我才不跟你似的，天天跟人说谢谢，肉麻死了。”
他从操作台后觑易乐一眼，浅浅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蔫了的易乐，霎时眸子又亮得招人，盛满了直白的欢喜。
他自顾自地驱着轮椅去客厅，嘴里念叨，“快点收拾，还早，还能娱乐一下。”
叶向杨摇头，易老板又开始摆谱了。
叶向杨的娱乐是旅游、打球、玩游戏。易乐的娱乐指的是窝沙发上看电影。
收拾完，关掉大灯，叶向杨端了盘水果过来。
轮椅上坐久了不舒服，叶向杨给地上铺了毯子，两人就坐一块，背靠着沙发，面前摆着零食、果汁。
之前几次，易乐还不愿意，非得规规矩矩坐沙发上。
叶向杨嫌他家沙发坐着角度难受，就瘫地上了，还能给他递果盘。
后来易乐大概是被人这么伺候，不大自在，干脆也跟他一起坐地上凑合了。
叶向杨坐下时，瞧易乐操作，收藏夹里他放那电影的推荐关键词是【亲情】【催泪】【成长】【教育】，他差点没翻个白眼。
想揪着易乐耳朵告诉他。
他真没事，不用教育，也不用哄。
但手挨上，也只习惯性捋了捋易乐耳后的头发，很软。
电影开始，整体基调温馨，欢声笑语不断，吵吵闹闹。
暗沉沉的氛围里，叶向杨悄摸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扭头的几次，易乐看得都很投入，几乎姿势都没变过。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被影光照射出斑斓的色彩。
仿佛网住了所有投射的情绪。
但嘴角的弧度却没变过，始终淡淡地旁观着。
易乐：“不好看？”
一不小心盯久了，被易乐发现了。
叶向杨默默扭回头，诚实评价，“还行，有点套路，剧情基本能猜到。不过导演拍的还可以。”
能打个六十分吧。
不知是否巧合，电影里这家的儿子，带着礼物在马路上溜达的时候，叶向杨就知道不好，八成要出车祸了。
果不其然，刺耳的车轮摩擦声。
激烈的碰撞。
比起画面里司空见惯的车祸流血场面，身边人蓦地一抖，反而牵动了叶向杨的注意。
耳边，易乐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电影画面一转，到了医院的场景。
原本还在吵架闹离婚的父母双双赶到，母亲哭成泪人，父亲眼含泪光，医生走剧本，一脸严肃地告诉两位，性命无碍，但腿恐怕会终身残疾。
叶向杨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止不住留意身边人。
昏沉视线下，他看不到，易乐蜷缩在腿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时，病床上的儿子醒了，父母一左一右，不停地给儿子道歉，夫妻俩对视一眼后，就这么冰释前嫌了。
儿子的旁白响起，大意是觉得这场车祸，牺牲很值。
用自己的不幸交换父母重归于好。
叶向杨没忍住吐槽：“他爸妈要是知道他这么想，估计得气死。”
纯道德绑架。
“至少他还有换的机会。”易乐喃喃。
他看着电影里，儿子在父母、医生的帮助下复健，最终又能站起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给出院的儿子庆祝生日，终于轻勾了嘴角，“真好。”
语气是单纯的羡慕。
他越是专注，说的越是平静，叶向杨心越往下沉，想说我们不看了吧，这种电影，都是圆满结局，迎合观众。
“易乐......”
“要不，你让你、爸妈，再给你找医生看看？”叶松远肯拜托梁家，说明他对易乐是很重视的，无形中，那根刺，又被捻了捻，却忽视地很容易。
他轻轻在易乐大腿上拍了拍，“也许......”
手被易乐按住，他垂头看着他们相叠的手，说：“其实我的情况，跟他不太一样。”
“他？”
易乐抓起他的手，慢慢地，从胯骨处，顺着大腿，抚摸，往下，在靠近膝盖的位置停下，“从这里，到这里，我有感觉的。”
“比他幸运一点点，有人保护了我。”
也只好受这一点点。
隔着夏季薄透的布料，手下的触感柔软而鲜活。
鬼使神差的，叶向杨手心发热，他脱开易乐的手，顺着膝盖，缓缓又往下。
因为坐着，易乐的裤腿被攒上来一些。
很快，他掌心与易乐白皙的小腿皮肉相贴。
“这里，完全感觉不到吗？”他看着易乐，掌心好像浅浅出了汗。
侧着身子，阴暗的光影模糊了两人身体上的距离。
只觉呼吸分明，气息都洒在脸上。
易乐摇了摇头，随后故作轻松地推开他，“哥，太近了，热，你挡着我了。”
两人又恢复原来的坐姿。
安安静静地继续看电影。
电影后半程节奏没什么起伏了，叶向杨再次捂嘴打哈欠的时候，肩头落下了重量，他止住了动作。
“易乐？”
“哥，这电影分挺高的其实，还算好看吧。”易乐的声儿听着恹恹的，困了。
叶向杨偷偷笑了，“嗯，易老板说好看就好看。”好看到某人已经打瞌睡了。
“困了就睡吧，易乐。”
“一会儿我抱你去床上。”
“不用，我就眯一会儿。”易乐声儿越来越小。
叶向杨其实已经抱过他很多次了，但是每次，易乐好像都不太好意思。
肩膀上的份量，和趋于安稳的呼吸，让叶向杨忽然之间没那么困顿了，看着屏幕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叶向杨也不管易乐能不能听见，问他：“你的腿，也是车祸导致的吗？”
“嗯。”
没完全睡着，还能回应。叶向杨调小了电视的声音。
“你说有人保护了你。”
“嗯。”
“是谁？”
“我....妈妈。”妈妈两个字，易乐咬得很轻，像梗在喉咙里很久才吐出来。
“那......她有受伤吗？”至少现在应该没事了。
“易乐？”
应该睡着了，算了。
电影的ending字幕已经结束，正在倒计时播放关联的推荐电影，叶向杨抬手打算关掉。
耳边却突然响起易乐的回答，轻如梦呓。
他说：“她死了。”
呼吸生生停住，叶向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肩膀僵直无法动弹，握着遥控器的手也顿在半空中，没有动作。
另一部电影不自知地继续播放。
窗外，似乎有雨声淅淅沥沥。
“易乐？”
“你刚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耳边却只有沉沉的呼吸，易乐真的睡着了。
闷雷阵阵，夜色降临，易乐的话，在叶向杨脑海里盘旋，不断清晰。
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幸与不幸，只在一瞬。
那场事故，不光剥夺了易乐健全行走的能力，还带走了他的妈妈。易乐那天，说谎了，不是因为太忙无法照顾，而是不能。
怪不得，易乐会住在叶松远空置不用的房子里，那个女人，是否把易乐托付给了叶松远。
亦或，叶松远带着对那个女人的眷恋和遗憾，打算照顾易乐。
雨声混杂着电视里的各种嘈杂，很久很久，叶向杨才聚焦回视线，弄明白屏幕里到底在演什么电影。
同样带着家庭的标签，却还有禁忌的标记。
伦理兄妹恋题材。
拥挤的筒子楼，昏黄的灯光，汗湿的衣服，老旧的风扇，还有青涩的少男少女，这个导演显然比上一个导演，更擅长运用声色。
因为空间有限，兄妹俩自小住在一个屋子。
到了发育的年纪，各种各样的暧昧摩擦也多了起来。
从躲着父母的第一个吻开始，叶向杨就想关掉不看，抱易乐回卧室的。
可他一动，易乐好像就不安稳。
叶向杨心里一颤，扶好他的脑袋，恢复姿势，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易乐那么快醒过来，不想看他装作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更不想听任何掩饰的话语，只想他能安安静静地多睡一会儿。
慢慢的，叶向杨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
父母在家的时间很少，兄妹俩相伴长大，互相依偎，背着父母，懵懂的欲望作祟，行为也越发放肆起来。
导演很懂得运用音乐营造紧张禁忌的氛围。
一门之隔，父母在饭桌前说话，哥哥却将妹妹压在门后，掐住她的下巴，学着杂志上看到的那些，吻她，画面里，昏暗的灯光一闪，能清晰地看到两人交缠的舌头。
女孩的呜咽声被外头的电视声掩盖。
男孩甚至忍不住，将手伸进了女孩睡衣的下摆。
他顺着下巴，去亲吻女孩的脖子。
叶向杨蹙眉，再度打算关掉，易乐的脑袋刚好动了一下，温热的吐息扫过他脖间，激起一阵热度，他没能按得下关闭键。
电影里，两人的亲热也因为父亲的喊声被打断。
这一刻，叶向杨发觉自己的呼吸，跟门后那两人不相上下。
隐秘的恋情继续，兄妹双双考了外地，离开父母的视线，在外租了房子。
一个雷雨的夜晚，他们终于打破了最后的禁忌。
狭窄的浴缸里，起伏裸露的肉体，淋漓的水渍，还有压抑的喘息，女演员十分入戏，痛苦着神色不停地喊“哥”。
男演员紧紧钳着女演员的身体，不停地做着顶入的动作。
角度一转，两人换了姿势。
浴缸的水随着交合的动作不断溢出，女人仰躺在男人怀里，敞开着腿，快要呼吸不过来一样。
镜头自上而下，十分冲击，非常艺术地利用一些东西，挡住了女人的关键部位，只有交叠的四肢，和拥吻的人。
这一幕，看不清演员的脸。
可白皙敞开的身体，却与叶向杨记忆里的另一个画面重叠。
明明他没有那么在意的。
他把易乐从浴缸里抱起来的时候，易乐的小腿也是那样无力地摇晃着，胸口大片的白皙，在易乐不听话动弹、他险些没站稳的时候，几乎贴上了他的脸。
屏幕里，雷雨轰然，呼应着这段不伦的热烈。
屏幕外，雨声凌乱，浇不灭叶向杨周身升起的热度。
在愈演愈烈的喘息声中，叶向杨毫无预兆地，关了电视。
不知过了多久，易乐迷迷糊糊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了叶向杨腿上，而叶向杨一双黑沉的眼睛，正含着莫名的情绪，低头望着他。
脸颊上，似乎有什么触感刚刚离去。
他听到雨声，动了动，想问下雨了吗。
却忽然被叶向杨抱了起来，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