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经济与重工业的快速发展所赐,许多国家与地区近些年来的污染程度急剧升高。
生活垃圾四处排放,污水与化工用水直接排入运河里……
以至于市中心的街道、城市上方的空气以及河流附近,到处都充满了致病的因素。
伊冯之前那次跳进莱罗河救起落水的艾什莉,在河里只待了不到五分钟,便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被腐菌入侵感染而不得不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有人说,极端天气是天主降下的惩罚,今年夏天约德郡那创下历史记录的高温,就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典型例子。
治理环境污染是城市管理者的工作之一,市政府虽然接受了建议,但按目前的情况看还没有太大成效。
不过环境监测部门的工作做得还不错,他们十次大气污染预警,至少有八次都是准的。
——也有可能是城市的污染太过严重,以至于他们的预警就像灵媒一样,就算胡编乱猜去碰也能碰上。
这一次的预警同样也很精准。
新闻里寒潮降雪与大降温提醒是气象部门的功劳,环境监测部预警到的,是浓浓的霾与雾。
伊冯本来想等雪小一点就出门去看看买一辆家用小轿车,但恶劣的天气,让她除了必要的出门采购,整整两天的休息时间,她哪儿都没有去成。
室外气温已经降至零度以下,天气异常寒冷。
道路上四处结冰,收音机里已经播报了好几条行人出门不小心摔断了腿的新闻。
负责她们这片街区的邮递员也换了一个人,据说前一个在家门口倒霉地被一辆轮胎打滑的过路汽车给撞倒了,现在正在家里养伤。
周二的时候雪小了一点,但笼罩天空的乌云迟迟未散,以至于城市中心大量烧煤的工厂、汽车以及远洋进出港的大货轮排放出来的浓烟通通留在了城市当中。
电视新闻和收音机播报说,整座城市此时都被浓浓的霾雾所包围住,散发着刺鼻难闻味道的灰黄色雾气铺天盖地,浓到根本化不开。
据说位于市中心的特莱林、铜钩等几个辖区更是重灾区。
雾霾让交通陷入瘫痪状态,能见度不足一米的情况下,根本没车敢在这种天气下出门。
似乎每个同盟国的工业化进程里都会伴随有污染这一步,但伊冯还没有亲眼见过这种极端天气。
曼森威尔的发展要比汉克斯伐诺早很多,而首都曼森堡城市污染最严重的时候伊冯年纪还小。
那时少女的她正和凯瑟琳在广阔无际、空气清新的群山牧场间无忧无虑地玩耍奔跑,只听说过城里的人在大雾天气有急事开车出门的时候,主干道上会有交通警察提着很亮的特制机械照明灯在车头前给交通工具引路。
如今在约德郡,伊冯也总算在新闻里见到了这种场面。
由于大气压力的原因,市中心那块的雾霾最严重,港口区和她们现在住的海湾区要稍微好一点。
当然,空气质量最好的不用说就知道是海岛约克曼富人区,那儿没有一家烧煤的工厂,与城区隔了一座海峡大桥遥遥相望。
但阿卓亚娜没对海岛上奢侈舒适的生活表达出太多怀念。
如果她现在还住在拥有管家、女佣、园丁和司机等一堆人服务的红槭木庄园,她可没机会站在梯子下面瞎指挥换墙纸的人干活,然后瞧见自己向来好脾气的心上人被她烦到罢工,跳下来跟她据理力争拌嘴争论时的模样……
女妖已经逐渐发现,她曾经排斥觉得会让爱情变得琐碎无趣的那些小事也可以很浪漫。
哪怕只是一起待在阁楼里忙活,也像是在进行一场特别的约会。
她会帮忙扶着人字登高梯传递工具,举着手电筒打光,看炼金术士站在梯子顶端忙活。
等伊冯最后旋上灯泡,低头握住女妖调皮将光柱往她身上晃的电筒,笑着说“好了,按一下开关试试,看看需不需要返工”的时候,当阁楼的光驱走黑暗,翘尾巴心情还不错的小狗不会拒绝她夸赞着扑过来的一个拥抱……
阿卓亚娜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很认真地恋爱,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的那种。
两天的时间在这种场景下过得很快,甚至有些太快了。
周二下午的时候,阿卓亚娜蜷在沙发上抱着靠枕看新闻,瞧见电视画面里浓浓大雾中跟在警察后面缓慢行进的救护车,她起身趿拉上拖鞋爬去阁楼,到正记录数据为教会配制驱魔解毒药剂的炼金术士身边乱晃,“伊冯,你要不明天再请一天假吧!”
“新闻里怎么说?”
“霾雾预计要到周四才能散呢,市中心是重灾区,尤其是银杏大道那一块儿,不少哮喘病人都被送去了医院,救护车里今天一天接了好多患有呼吸道疾病的病人……”
伊冯盖灭了酒精灯,摘下护目镜,让支架上沸腾的蓝色溶液自然冷却,这才回头看向她。
“市里现在很缺人手,报警电话接都接不过来,如果我没搬家的话,估计昨天早上署长刚批了假,中午总厅就来电让我销假过去了。”
阿卓亚娜心情低落了下来。
这样一张明艳的面孔,眸光只是些微黯淡,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只为了让她再高兴起来。
伊冯手指动了动,忍住了想抬手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我明天跟马奎尔警司提一下吧,看能不能把我分到海湾区附近的巡逻队。
家里储存的食物不是快吃完了吗,有没有想要的?我明天下班去熟食店逛逛,顺道带一点回来。”
她不伸手,阿卓亚娜自己挨了过来,用前额抵住她肩膀,闷闷道:“可我想和你一起去,或者你在家陪我……”
“之前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吗?”
“那时候又不一样。”
蓬软微卷的栗色长发蹭到脸上,很香又有点痒,炼金术士明亮的黑眼珠转动了一下,低声引诱道:“有什么不一样?”
女妖浑然不觉,嘟囔着抬手抱她,想了一堆出格的话却又不敢说,只老老实实用脸蹭她颈窝撒娇:“就是不一样嘛!”
她总是有很多面,但伊冯不得不承认,相较于那位优雅矜持的“伯爵夫人”和游刃有余地在追求者中间游走的性感尤物,她最喜欢且最吸引她的,一直都是湖畔那个活泼温柔又带了一丝纯挚的精灵女妖。
窗外雪早停了,也听不见风声,透过窗户朝外望去,除了一片雾蒙蒙的灰黄颜色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里是海湾区,内海运河上经过的轮船汽笛声就像远方海上传来的空洞呻.吟,只有在深夜或这种雾霾天气的寂静里才会有存在感。
炼金术士在收拾自己的实验台,她将仪器归置好,废液倾倒进处理桶中。
在她把合格的试剂一一分装进不同的试剂管并贴上标签的时候,女妖就像一只绕着主人脚踝挨蹭的小猫一样在她身边晃,提着网兜把需要清洗的玻璃器皿装起来。
“伊冯,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蚀刻版画吗?”
“嗯,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在某些地方很像……”
阿卓亚娜坐到自己的小画凳上等她,“你瞧,我的工作是进行创作,将所感知到的美留于画布之上,而你则和末法时代的那些伟大魔法师们一样,会用蚀刻或机械工艺,来将一些复杂神秘的符文阵图加工烙印到武器或各种工具上面……”
她歪头道:“我们都拥有一双艺术家的手。”
伊冯笑了起来,“我可不敢自称是艺术家,不过炼金术是一个囊括了多个学科的综合门类,我们学院里的确开设了美学及艺术类的课程,我有幸旁听过一节课,学院请来了雕塑家博纳蒂先生——”
“邦多姆·博纳蒂?我知道他!
我十一岁时第一个教我油画的老师就是博纳蒂大师的学生,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有关系!”
伊冯收拾好东西,关灯从阁楼下到二楼,抬手接过网兜,仰头扶着梯子护她下来,“什么关系?”
阿卓亚娜从梯子最后一格横木上跳下来,蹦到她面前,“我十一岁的时候你差不多快十五岁,你那时刚进入魔法炼金学院。而接下来的三年时间,我也一直跟着那位老师学习油画,所以在某个时刻,我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中间其实只隔了两个人!”
牵强附会的联系,但伊冯心里竟然也有一瞬间把这归结成了命中注定的缘分。
好在门铃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愚蠢的念头,将她从幼稚的想法中拉了出来。
炼金术士看向走廊窗外,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与阿卓亚娜对视了一眼,下楼去开门,门一打开,浓浓的灰黄色霾雾涌了进来又稀释消散,雷吉纳太太形容狼狈地站在门口。
她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原本干净的厚衣服上沾了泥水,应该是在寒冷的大雾里焦急找过来的时候摔了几跤。
“维吉哈特小姐?噢谢天谢地你在家!莉娅小姐呢,她也在吗?”
室外很冷,霾雾一直绕着门框打转,试图往屋子里钻。
伊冯让开了路,“对,她在楼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您可以进屋来暖和一下……”
雷吉纳太太焦急道:“不,不用了,我是来提醒你们小心杰罗姆的,他疯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但这个混蛋闯进了我家,在婴儿床旁边把他妻子打了个半死!我带着乔治和罗纳德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珍妮……”
雷吉纳太太哭了起来,“珍妮和我说,杰罗姆逼问了她莉娅小姐的住处,不过她并不知道你们的住处……这个混蛋!我报了警,但我怕他已经找过来了……”
“伊冯,是谁啊?”
将阁楼上带下来的玻璃器皿放好后,阿卓亚娜披着一条毛毯,手里又拿了一件大衣下来,“雷吉纳太太?”
炼金术士已经知晓发生的事情了,她安慰门口的老妇人,“我知道了雷吉纳太太,不用担心,你回去照顾珍妮吧,我一会儿也过去看看。”
这种天气,救护车赶到需要好久,老太太放心不下留在家里的女儿,提醒了走到门边将大衣披伊冯肩上的阿卓亚娜后就匆匆回去了。
门关上,女妖不解道:“内森不是说海湾警局把杰罗姆关起来了吗,这才多久就又放出来了?”
炼金术士抬手搭上她肩膀,举止亲昵地将她送到楼梯口,“我打电话去海湾分局问问,莉娅,你上楼帮我把家里的医疗箱拿下来,医生赶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我一会儿先去雷吉纳太太家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
伊冯突然变得很好说话,她笑了笑,环住阿卓亚娜的腰,在她脸上浅吻了一记,“好,那你先上去,我在这儿等你。”
女妖迷迷瞪瞪地被她哄上了楼,背对着门边的窗户,感受到身后传来如针刺般令人汗毛倒竖的恶意,炼金术士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从大衣兜内摸出之前解下后随手塞口袋里的腰链,将其拉直绷紧缠上手掌,握拳……
如果是以前的她,就连睡觉时都会在身上藏武器的。
不过,有一个不必时时紧绷能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的地方,这感觉倒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