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轻离想到今天,梁茶在酒窖里躲在阴暗里故意不出声,不就是为了看戏吗?

  他狞笑,忽然半蹲在地,单膝向前,伸出有力的臂膀再次死死捏紧了梁茶的下颌骨,双眼里全是仇恨:“怎么?商轻离是个同性恋,死变态,在自己异父异母的订婚宴上还恬不知耻地跟他告白被拒,这个瓜很好吃是吧?”

  梁茶看着近在眼前,疯得有点吓人的商轻离,吓得不敢眨眼,听到那句“异父异母”后更是惊呆了。

  商轻离看他吃惊的眼神,嗤笑,瞬间明白了,猜出他心思来:“哦?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在你眼里,是不是兄弟□□,那么是不是让你觉得更加恶心,嗯?”

  梁茶连忙摇头。

  他伸手抱住对方的手臂,费劲地想扯开他,却怎么也扯不动。

  他惊慌的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有种不谙世事的愚蠢。

  商轻离看得只想笑,手劲一松,对方就像只小老鼠一样从他手里滑出去。

  梁茶边往旁边慌不择路地爬,边忙乱地辩驳:“老板,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我这就走、这就走……”

  商轻离闻言嗤笑:“想走?这里的电梯只有房卡才能打开,你哪儿也去不了。”

  梁茶爬行的两只手一僵,回过头来,往后退,呐呐地,露出一个惊慌又怯懦的表情:“……老板,您、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别喊‘老板’,土死了!”商轻离蹙眉,似乎任这个称呼忍很久了。

  梁茶闻言,一时嘴笨,不知道喊什么,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开口:“商……商二公子,我……”

  商轻离嗤笑,此刻看他一脸吓破了胆的蠢模样,晾他也不敢跟那些客人乱嚼舌根,一时间又觉得心情好了些,故意吓道:“爬地上干嘛,你是狗吗?还不起来!”

  梁茶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觑见他脸色好了点,听到那句“你是狗吗”暗暗在心里记着。

  商轻离只觉得眼前这土鳖碍眼,多看一眼都生气,他也是昏了头了,才把人直接从宴会上抓上楼来,他深吸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拿出房卡,再对已经亦步亦趋跟上来的梁茶最后警告:“再说一遍,以后别再被我撞见!”

  他说着又瞥到了梁茶额头上丑不拉几的创口贴,蹙眉,翻出了钱包,这下直接抽出一沓现金甩给他:“去医院看看,别回头又找事。”

  梁茶连忙接住钱,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老……啊,商二公子,我绝对不会说的,可是我真的需要份工作,您看我能不能接着在这儿干啊?”

  商轻离闻言对这人的脑回路出奇了,他刚刚那翻大摇大摆地将他带走,他觉得他还能在这酒店继续干下去吗?

  但他没说话,脸上浮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你。”

  梁茶终于松了口气,抱着那厚厚一沓钱,估摸着没有九千,也有一万,不枉他今天装孙子大半天,不免又欢喜起来,连忙局促又开心地道谢:“谢谢老……啊,谢谢商二公子!”

  他看着这拿了钱就瞬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梁茶走进电梯,还诚心诚意地跟他道谢,不禁在心里鄙夷。搞不明白,自己今天干嘛跟这种人生那么大火,真是晦气又跌份。

  梁茶小心谨慎地按了电梯关门,看着门从两边一点点关上,眼前这疯子似的商二爷也一点点变窄,即将消失,心里提了一整天的心也终于松了下来。

  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妈的,死gay!”

  哪知道话一出口,窄缝对面的男人脸色顿时一变,阴沉得比鬼还吓人。

  他不小心说出口了?!

  梁茶吓得心脏骤停,瞬间抱钱捂住嘴,眼睁睁看着对方扭曲的怒颜靠近,像恶鬼一样欲伸手向前——

  下一秒,电梯门救命地终于合上了!

  梁茶吓得腿都软了,他赶紧将那沓钱塞在身上,拼命按电梯,赶紧冲到了员工休息室楼层,这下工作肯定黄了。他一边快速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些臭有钱人不做人,快速跟领班的经理发消息辞职,然后火速卷着包袱离开。

  从酒店一楼后门刚出来,迎面就是一阵寒风,让他想起来外面没有暖气,赶紧搂紧了自己地摊上砍价买的棉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莆田鞋,踩着昨晚下了又化了的一层薄薄积雪,从刚刚那富丽堂皇纸醉迷金的世界走向灰暗破旧的后门小巷。后门垃圾桶里传来厨余垃圾的恶臭味,他捏着鼻子快步走远。

  走了百八十米,在拐角看到了一个推着烤箱卖红薯的。

  他一天只顾着伺候人,没怎么吃,嗅着那些五星级大厨的冷味西餐早就无感了,这会儿却被暖烘烘的红薯勾出了馋虫。

  梁茶想着兜里也有点钱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烤得膨胀炸开,溢出香甜的红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红薯多少钱?”

  “七块一斤。”老板说。

  梁茶一怔,下意识估摸那个红薯得一斤多,那么十块左右就没了,这都够他自己买菜做顿饭了,还可以割半斤肉……他下意识瑟缩了下,往后一退,尴尬地伸手摸摸鼻子走开了。

  殊不知,身后已经不知不觉地跟上了一辆黑色卡宴。

  商轻离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否则怎么会被这个土鳖一句话就气得想摔桌砸碗。他当时通过那条电梯逐渐合拢的窄缝,只是一眼竟然就窥到了这家伙变脸似的,真实面目。

  看似唯唯诺诺的窝囊废,竟然敢骂他?!

  他凭什么?!

  商轻离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忘了穿外套冷得直哆嗦,阴沉着脸打电话让助理送衣服顺便把车开过来。

  商轻离这次也不准备打草惊蛇,省得这滑不溜秋还虚伪的家伙跑了。

  等他看到那穷酸的家伙对着烤红薯流了半天口水都舍不得买,直在心里吐槽,看着也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当服务员,混得这么惨,有什么脸瞧不上他,还敢骂他?

  梁茶额头的伤口似乎因为骤然变冷的空气开始刺痛。

  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往上瞅,伸手小心地扯了扯已经有点不黏了的创口贴,再用力压了压。

  他看着有点发紫有淤血的额头,想去医院又怕刚填满的口袋又瘪下去了,不太划当,再说这伤口应该过几天就好了。他心里想着,干脆导航找到了一家药店,一路哆嗦着抱着自己的胳膊走了两公里。

  而某人则舒舒服服地坐在卡宴后座开着暖气一路跟着。

  梁茶进药店后,给对方看了眼已经皮肤乌紫的皮肤和破了的伤口。

  对方吓了一跳: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梁茶有些局促地摆摆手:“没事没事,看着吓人而已,给我开点活血化瘀的药和创口贴就行。”

  卖药的阿姨是典型北方人,操着一口地道的老北京话,一脸不忍:“你这不行,得用纱布包着,我再给你开点别的药一起吃,别破伤风了。记得一定要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梁茶讪讪嘴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打定注意不会去的。

  “有医保没?”

  “没有。”

  “九十四。这边扫码。”

  梁茶呐呐:“这么贵啊。”都赶上他半天工资了。

  但还是老老实实扫了码,拿了药。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入冬,梁茶找了个附近的公园在石头边坐着,打开袋子用手机当镜子,给自己小心翼翼地涂药,最后费劲地贴着用纱布再包住,用医用胶布贴上固定。

  商轻离在附近的车后座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还有那包扎完又丑又辣眼的包扎,伸手抹了把眼睛,有些不忍猝目。

  这会儿助理也回来了,打听到刚刚这穷屌丝只舍得买点药,伤得不轻,但也要不了命。

  梁茶包扎完脑袋,下意识开始发呆,目光被眼前跑过的小孩们吸引了。

  公园里穿得跟福娃一样的小孩子们正在追逐嬉戏,手上抓着昨晚刚下堆积的一点雪,捏成团还没丢出去,就散落成一片。

  大多地方都化了,斑驳着露出黑湿的地面。远处的冬日西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梁茶盯着公园里卖冰糖葫芦的,眼睛滴溜溜看了好久,两只手冷得揣兜兜里发呆,晒着许久未晒的太阳,额头上滑稽的纱布没贴正,歪歪扭扭的,显得他人更呆了。

  商轻离就这么坐在车里看着这人发呆,眉头微蹙,却也奇怪地消除了他这一整天的烦躁和无端失控的情绪,整个人慢慢静下来了。他缓缓放下车窗,随着冷气吹进车内的同时,也顺着梁茶发呆的方向,看到了远处天边的夕阳。

  微黄的暖阳久违地照在他脸上,他眼神微眯,有些不自在,却又觉得有点舒服。

  而梁茶的目光却又被一个通体红色大棉袄的福娃吸引。

  那小福娃一手拿着一串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另一只手高举着一个迎着寒风转动的彩色风车,喜笑颜开地向他的方向哒哒哒地跑过来。

  身后的夕阳洒在这小福娃的身上,光影轮转,看得他怔怔的。

  目光下意识追随着他转到身后,看到小福娃咧开小嘴开心地笑着扑到自己爸爸妈妈的眼前,抱了个满怀。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梁茶盯着看了挺久,不自觉地盯着那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眯着眼睛移上目光,看着那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

  半晌喃喃:“……真好啊。”

  好久没吃冰糖葫芦了。

  他也是吃过的,

  可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梁茶想着想着,眼眶开始发酸,仰头看着日渐西沉,到漫天红光的夕阳,一双眼睛里闪过难以读懂的神色。

  商轻离看着那个蹲坐在花坛边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抬头看夕阳的目光,一怔,半晌拉开车门下车,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过去。

  “喂。别看了。”

  一道声音突然让梁茶回神,他眼前递过来一根裹着晶莹剔透糖霜,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

  梁茶一怔,在有些晃眼的光线下回头,看到了身前聚光下穿着黑色羊毛大衣,身形高大很有气质,额头光洁饱满,鼻梁又高又挺,眼睛在光的折射下很漂亮,俊得跟大明星似的……就像那个……

  “你、你——!”梁茶吓得脸色发白,一哆嗦,差点从花坛边上掉下来。

  商轻离看他这怂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微抬下颌,将手上的冰糖葫芦往前一递,聚拢的光洒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满目风流,轻嗤了声:“不是馋得都流口水了吗,吃吧。”

  梁茶一怔,脸上一热,意识到什么,结结巴巴地反驳:“……我、我哪有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