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蓝色的信封再次不期而遇。

  晏怀瑾站在信箱前,盘起的长发松散开,坠在脑后。

  接近凌晨三点的钠灯黄着打在他脸上,晏怀瑾脸上这才透出些难耐的疲惫。

  晏怀瑾微垂着头。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好似游乐园的大摆锤,带着他的情绪上上下下,来不及发出上一声尖叫,下一次的坠落如约而至。

  雾蓝色的信封此刻刺眼极了。

  “哥?怎么还站在这里?”

  在电梯口等了一阵的江望走过来,就看到晏怀瑾一动不动站在信箱前的模样。

  听到声音的晏怀瑾抬头。

  眼尾上扬的小钩子晕开了一片红痕,眼里有着熬夜带来的睡意,灯光下,好像有一点泪珠沁出眼角,缀在眼尾,珍珠一样点缀在美人面上。

  他哥这是——哭了吗?

  不过分别一会儿,眼尾就已经红成这样。

  江望的视线从晏怀瑾手里已经握皱的信封上一闪而过,伸出手想替晏怀瑾擦去他眼尾的泪珠。

  被晏怀瑾扭头躲过了。

  江望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他看了晏怀瑾半响,最终因为那点绯红的眼尾,还是把手放下了。

  晏怀瑾松了口气,他转身伸手按在大开的信箱门上,想把信箱门关上。

  “嘭——”

  另外一只手忽然按住薄薄的信箱门,大力按回原处,整个信箱的架子跟着晃了晃。

  下一刻,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似的猛地僵住,不再动弹。

  好像要捏碎他的骨头,晏怀瑾被压着肩胛骨整个按在信箱上。

  他还是背对着江望的姿势,整个人被身后另一个骤然靠近的身体束缚得动弹不得。

  脆弱而纤薄的蝴蝶骨凸起在背部。

  原先大力掼上信箱门的手,从蝴蝶骨最高的尖峰隔着衣服一点点描摹,直到手指落到那根骨和平整皮肉的交汇处。

  爱怜一般,那只手改指为掌,用掌跟沿着蝴蝶骨边缘从下而上抚摸。

  手下不时颤动的皮肤、抖动的蝴蝶骨,都让这场看似强迫的恶徒之举,带上了些旖旎。

  疼痛、酥麻、灼热,背对着江望,失去视野的晏怀瑾更加敏感,身后人的一呼一吸都好像刚好落在他耳边,气流传进耳道。

  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晏怀瑾的臀部正顶在对方的胯骨上。

  这样的姿势,让晏怀瑾一动也不敢动。

  “江望!”

  他惊呼了一声,抑制着想蜷缩起来的冲动。

  这样的江望,让他太陌生了。

  他们的上半身猛地合在一起,晏怀瑾心脏随之收缩,但紧接着——

  有吻,羽毛一般,细碎连绵,落在晏怀瑾的耳垂。

  鼻息混着吻一起,压倒了耳缘的小绒毛,啄亲在白生生的耳上。

  那力道,轻得让人以为夏日清风吹过一般,不带有任何情欲,只是简单的、单纯的吻,其中的爱意满得像是要溢出,和按在他肩胛骨上只要再大力一点就要握碎他骨头的那只手,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割裂的体验,让晏怀瑾迷茫、失措。

  他错觉自己被好好地爱着,又觉得那痛意来得那样真实。

  他细长的脖颈,天鹅般扬起,无力的试图扭动。

  他的脸贴在冰冷的信箱柜上,怎么也温不热的金属硌得他颧骨、下颌骨都在疼。

  橙黄的钠灯在眼中放大、放大,慢慢模糊了,晕成淡黄色的光雾。

  一声喟叹。

  晏怀瑾视野中的黄被另一道黑黑的身影替代。

  借着喟叹的轻吻,停在了那双不住流泪的眼上。

  薄薄的眼皮吻上去,温度还没有嘴唇高。

  江望心疼地用手臂挽住晏怀瑾的后背,慢慢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他一手环住晏怀瑾的后脑,一手环在晏怀瑾的腰间。

  两人好像佳偶自天成的抱偶,严丝合缝抱在一起。

  江望的手指插进晏怀瑾的发间,他耐心地帮着晏怀瑾把脑后一路上压得松散的发盘完全解开,绸缎似的长发重又直直坠在晏怀瑾脑后,远远看过去,江望好像抱了一个长发女生。

  寂静的夜里,除了小区里巡逻的保安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动也不动伫立着,以这般亲密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不难过了。”

  江望小声安慰着。

  晏怀瑾的眼泪不密,只是偶尔落一滴,但在温声的安抚中,止不住地流。

  没一会儿,就洇湿了江望用来搭配的内衬。

  江望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图,目光一直停留在晏怀瑾背后,偶尔用眼神制止意图上前询问的保安。

  骤然捅破窗户纸的强势弟弟、

  过去以为再也不见的所谓朋友、

  如影随形丢不掉的雾蓝信封。

  晏怀瑾后知后觉自己的哭泣来之为何。

  30多年,晏怀瑾流泪的时光好像被沟壑隔成两段。在那之前,他泪多得好像流不完;在那之后,他好像哭干了自己的眼泪,再没流过泪。

  晏怀瑾指尖接住一颗正在滑落的泪珠,那点水渍被灯光照得发白。

  “江望——”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的事实,仓皇不知所措。

  “哥,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江望环着晏怀瑾,声音很轻。

  晏怀瑾这副模样,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尖,痛得他指尖发颤。

  在晏怀瑾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之后,他很快就止住了眼泪,只剩下红红的鼻头、沁水的眼角、晕红的眼尾,还记载着刚刚这段事实。

  晏怀瑾用指腹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珠,抖了下自己的肩膀,从江望怀中退出来。

  他看着自己指尖的水珠,笑了笑,“让小望看笑话了。”

  他甚至不需要江望的帮助,已经收拾好了偶来的放纵残局。

  这样的晏怀瑾,比之前每一次,都让江望心疼。

  他难受得那颗心乱跳,打得他五脏六腑一起疼。

  江望沉默着,他还想再上前一步,想把晏怀瑾重新抱在怀里。

  被晏怀瑾再次不着痕迹避开了,“在还没理清楚我们的关系之前,小望还是和我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晏怀瑾把脸侧的长发挂到脑后,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在他和江望之间竖起了壁垒。

  江望指尖发颤,他忽然开始后悔——

  不该这么早捅破的,那样,至少他此刻还能名正言顺地把面前这个强颜欢笑的人抱在怀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他再靠近一步,晏怀瑾就要无声无息碎在他面前。

  颤抖的指尖转而扎进自己的手心,江望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任由手心留下四道深痕。

  他哑声说好。

  终于在距离晏怀瑾咫尺之间明白,自己成了晏怀瑾身边,最近又最远的那个人。

  那日之后,江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感,没再往晏怀瑾眼前靠。

  晏怀瑾也像是忘了自己要搬走的事,仍旧住在两人共同的房子里。

  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会一起吃饭,会在同一个屋檐下做事。

  只是——

  江望手往前一伸,看见晏怀瑾应激似的手一缩,装着热水的杯子“嘭”地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热水喷溅而出。

  直直浇在了晏怀瑾裤腿露出的一节脚腕上,眨眼间就红了一片。

  “哥!”

  江望心一紧,根本不管什么不能靠近的问题,往前一步跨过地上的狼藉,把晏怀瑾抱进自己怀里。

  直到放进盥洗室的洗漱台上。

  “先冲凉水。”江望握着晏怀瑾的小腿,把裤腿挽到膝盖上,拽着晏怀瑾的腿放到了水流下。

  和冷水接触的一瞬间,凉意和疼痛同时袭来,晏怀瑾痉挛似地抽了下腿,被江望又用了点劲固定在水龙头下。

  “哗啦哗啦——”

  骨肉匀称的小腿被握在手心,多日以来被压抑地想要靠近的念头在这一刻岌岌可危。

  江望手指感受着手心触感极好的皮肤,毫不意外走了会儿神。

  那天之后,江望确实后悔过一瞬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放手晏怀瑾一段时间。

  却又在之后接连几天的无接触中生出了焦躁。

  他像是靠着晏怀瑾骨肉活着的人形怪物,离了晏怀瑾,就迫不及待嘶吼着伤人。

  连最近在公司学习时,唐叔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看上去心情不好。

  江望只能把最近准备退圈,事情比较多的借口搬了出来。

  事实是,组成他躯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着,想要晏怀瑾的垂怜。

  晏怀瑾的怀抱、晏怀瑾的眼神、晏怀瑾的血肉,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江望加重的呼吸隐在水流里,没有被察觉。

  所幸,脚上的烫伤不算很严重,只是因为晏怀瑾皮肤嫩才会显得那样严重。

  冲了凉水之后,虽然还是红成一片,却没有任何起皱起泡的现象。

  晏怀瑾松了口气,明显还想穿马丁靴,若是烫得厉害,计划就要作废了。

  他看向身侧的江望。

  低着头,一手撑在水池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男生焦急的神情还在他眼前,晏怀瑾心一软,语调放松了些,给了江望一个软化的信号,“谢谢小望刚刚这么及时帮我处理伤口,怪我没拿稳。”

  “嗯。”

  江望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的晏怀瑾撑着腿转了个身,想从洗手台上下来。

  却被另一只手制住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反思——

  半夜惊醒扇自己两耳巴子——我真该死,我怎么能那么做

  江望反思——

  我果然是离不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