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怀瑾的记忆里,江望对于接手公司这件事的态度,一直都算不上积极。

  江望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催得紧,本来以为两人还要僵持一段时间,没想到江望现在就松口答应了。

  “哥,”江望窝在晏怀瑾身侧,目光落在两人紧贴的腿上,“江晟集团是不是很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晏怀瑾一愣,接着他嘴角上扬一瞬,小望还真是小孩子心理。

  “很厉害,就像你在娱乐圈时遇见的顾云老师一样,属于行业的领军。”

  江望目光沉沉下放,他轻轻叹口气,反复在脑中咀嚼Bernie说过的话,面部一直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那就好。”

  “但是,”晏怀瑾忽然又开口,微凉的自然风从窗缝透进,吹得晏怀瑾额前的碎发扬起一瞬,他语气放轻了些,“小望,你不可以凭一时的喜恶就匆忙决定接手公司。”

  空气里的淡茶香浮浮沉沉,一丝一缕飘进鼻孔。

  说话人的声音自带柔和,毫不费劲挤进心头。

  “这不是一件只关乎你自己的事情。算上分公司和子公司,林林总总有上万员工,他们帮助着江晟,也依靠着江晟而活。在此之外,有你的合作公司、不计其数的客户,这些人,你都要确保自己能对他们负责后,才能做下这个决定。”

  “小望,关乎他人的事,要思虑清楚。”

  外头不时吹进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面前人一双桃花眼盈着柔和,眼尾轻巧挑起,流露出不可胜数的温柔。

  我该听他的

  我会听他的

  江望明白。

  回顾过去不大的年岁,晏怀瑾总是这样,及时地在人生每一个档口站出来,指引着自己,走向唯一正确的方向。

  过去江望没想过原因,现在却生出的探求欲。

  为什么呢?

  江望视线落到晏怀瑾那张看起来年岁不大的脸上,为什么他哥在好像经历了不好的遭遇后,还能拥有如此宽容的利他之心呢。

  “所以说,听见没有?”

  晏怀瑾伸手拧上身旁人的耳朵,提醒似的用了下劲。

  “我知道的,哥。我先去江文林那里学习一段时间,等江文林确保我合格之后,我再正式接手。”

  江望讨饶似的往晏怀瑾怀里一钻,拥住了晏怀瑾的腰身。

  “我不是一时冲动才做这个决定的,哥放心好了。”

  狐疑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发旋正清晰暴露在头顶,格外地规整,趁着主人都乖巧起来。

  晏怀瑾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试着相信。

  两人没能在座椅里待很久,没一会儿,手机的动静让两人同时警觉。

  晏怀瑾按掉闹钟,从座椅中站起身,在办公室的小镜子面前梳理刚刚被江望压毛躁的长发。

  江望就坐在椅子里,静静注视着晏怀瑾的一举一动。

  细长又骨节分明的指,穿梭在长又乌黑的发间,抬手之间,自然流露出皎皎如月的清冷。

  再没有人能比得上,江望隔着裤子摸上自己的纹身。

  圆盘大小的纹身,忽地开始发烫。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晏怀瑾急着出门,他匆匆拿着文件夹推门而出。

  “咔嗒”

  轻巧的一声落锁声,江望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小臂覆眼,仰躺在座椅上,没太长的头发整个立在脑后。

  没有人能比得上晏怀瑾,他再次在这细碎的简单日常里,意识到这件事。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江望看了眼名字,“喂。”

  “现在吗?”

  江望面上流出不悦,眉间升起褶皱。

  “行吧,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迫不及待挂了电话,江望留了消息给晏怀瑾,也跟着步履匆匆离开办公室。

  下午四点半,难得人满为患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几位店员的目光频频看向刚进来的一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嗖嗖冒冷气的帅哥。

  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蓝山,一份芝士蛋糕、一份奇巧华夫饼。

  本来以为甜点两人一人一份,结果没想到上餐的时候,两盘都被推到了金发碧眼的帅哥那边。

  几人聚在一起说了两句,都没猜到这位穿着皮衣的酷帅小哥竟然嗜甜。

  “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啊?”

  Bernie坐在咖啡厅的包间内,往嘴里挖了口芝士蛋糕,好奇地看着眼前人,不太熟练的中文自带幼态,像是小孩子唔哝的牙牙学语。

  “你感冒了吗?”

  比起先回答问题,对面人先注意到这个明显的语气变化。

  “对哦,难受得很。”Bernie吸吸鼻子,脸上表情顿时可怜巴巴的。

  “大概是因为水土——”Bernie卡住,红红的鼻头轻皱,似乎在思索这个不怎么日常的成语后半。

  “水土不服。”对面人替他补上。

  “Yes!”Bernie开心地亮亮眼,盯着面前人。

  那双翠绿的眸子像透光的翠榴石,反射着呈点状的亮光,让对面人的思绪一卡。

  对面人放弃什么似的压了下肩,又看了眼对方冷白皮上灼眼的干红,没什么表情却放松语气问:“买药了吗?需要等下我帮你买吗?”

  碎金的发丝胡乱地摆动,Bernie猛摇了摇头,“没呢,醒来这样,就直接过来了。”

  对面人听得眉头直皱,他看了眼Bernie熏红干燥的双颊,放在桌面上的手攥紧一瞬,很快又松开,摊平在木质桌面上。

  格外亮的眸子,浓重的鼻音,不正常的酡红。

  “你不会发烧了吧?”

  对面人的目光在Bernie难得盖在头发下的额头掠过。

  “唔——”Bernie没太在意,他耸耸肩,“或许吧,我不知道,不过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讳疾忌医。

  对面人忽然想到这么一个词,听起来似乎是和那张冷艳的男模脸配不上,但对面人深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他站起身,椅子因为力的作用被推开,作势伸手,“介意我帮你用手量一下吗?”

  Bernie眼里泛上水雾,他用力眨眨眼,尽可能挥去令人不适的感觉。

  “不介意的,但你不是找我有事吗,为什么不先说——”

  Bernie被额头的触感冻得一激灵,吞下了后面还没出口的话。

  对于额头来说偏低的体温,轻轻落在了额头,Bernie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他兴奋道:“你也会这个技能!”

  “什么?”

  已经探出Bernie身体状况的男人坐回座椅,重新扫码打开小程序。

  “Yan也会,超神奇,他的手啪地往我头上一放,就知道我有没有升温。”

  Bernie的分享欲高涨,他亮晶晶弥着水雾的眼睛眨也不眨对上眼前人的眼睛,松黑的瞳孔映出Bernie悦动的金发,好像夜空里骤然亮起的火焰,耀眼又闪烁。

  松黑的瞳孔失神一瞬。

  “教我,教我,我想学!”Bernie语速很快,抬起一只手,状似报告。

  这是他在不知名的中国电视剧里学来的,每当学生有问题时,就会抬起一只手,然后老师就会教会他。

  松黑的瞳孔下落,男人着手收拾两人的东西,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因为瞳孔里的笑意,周身气势都缓下来。

  “可以,但要等你去完医院,你现在发烧了,我们需要处理一下。”

  Bernie兴奋的表情凝滞,翠绿的瞳孔在干热下冒出更多水意,“我不喜欢医院……”

  他嘟嘟囔囔。

  “那也不行,生病了就要去医院。”

  或许是冷脸带来的杀伤力太大,Bernie瘪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蛋糕和华夫的香气还萦绕在鼻腔,Bernie不舍地多看两眼。

  对面男人被他这副堪称悼念的表情打败,抬手招来空闲的小姑娘。

  “你好,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帮我们把这两个包起来吧,带走。”

  男人指指,Bernie新奇地留在座椅上,看着他们。

  “好的,先生,我们需要另外多收5元的打包费,麻烦您再次扫码支付。”

  “好。”

  男人颔首照做。

  Bernie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交钱了?”

  他微张嘴,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没法为想说的话找对中文,“Let\'s go fifty-fifty on it.”

  Bernie虽然乐于接收追求者的请客,却在其他人那里很看重这个问题,更何况还是这个男人。

  被他请了总让Bernie有种在江望面前低一头的感觉。

  “你不全出,我出我的。”

  Bernie还在坚持,店员已经把打包好的甜点放到两人桌上,男人礼貌道谢提起桌上的甜点。

  “好,一会再说,先去医院,走了。”

  Bernie抬脚跟上,晕晕乎乎不时踩到身前男人的脚后跟。

  第五次再踩上时,男人像是忍无可忍,一把攥住Bernie的手腕,食指扣在腕骨上,把Bernie拉到自己身侧,同时有意识放慢了脚步。

  没想到自己会有天这么对待这个人,男人一时间找不准自己的心情。

  Bernie这才脱离一步一踩的状态。

  “你的手凉,冷。”

  Bernie忽然出声,不老实地就要挣脱对方的手。

  男人眉头顿时高高皱起,面无表情冷气嗖嗖外放,又在对上Bernie那双几近流泪的翠榴石时忽然泄了气。

  他抖开自己臂弯的薄外套,轻轻覆在Bernie身上,左手再次牵过Bernie的左手腕,右手则搂住对方的右肩,把人尽可能笼在自己怀中。

  两人的身高差让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Bernie吸吸鼻子,一点也不介意这看起来有些暧昧的举动,他甚至缩缩头,咕哝说一句:“暖多了。”

  意外柔软的金发丝蹭过男人的脸。

  他现在开始怀疑,过去那个人,告诉自己的,真的是真相吗?

  作者有话要说:

  Bernie是不爱去医院的小狐狸

  以及和他在一起的不是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