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婉婉!冯叔叔的电影是不是你扭曲事实恶意举报的!”

  “冯坤导演?他最近的作品我没有参与,出什么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邵婉婉脸上。

  邵颐轻蔑地冷笑,嫌打得不够爽,要再补几个,被旁边的大哥拉住手。

  邵婉婉捂住发红的脸颊,淡然地抬起头,一声不吭,但目光冷傲。

  邵颐挣开邵硕,指着邵婉婉怒叱:“冯叔不用你你就恶意举报,害得剧组进度推迟至少半年!”

  说的是冯导冲刺奖项的文艺片,他坚持用素人,拒绝邵婉婉的试镜申请。

  邵婉婉语气平静:“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邵颐怒气冲冲地举高手又要掌掴:“下九流!”

  “邵颐你住手。”邵硕拦下妹妹。

  他皱着眉头看了眼邵婉婉,说:“邵家祖训,做事先做人,做人先问心。你来邵家晚,从小跟着你母亲......”

  邵颐打断他,冲着邵婉婉:“你妈就是个跳脱.衣.舞的,靠爸的关系混成酒店经理,那by套都冲进马桶了不知道你妈怎么抠出来,生出你这么个脏东西!”

  邵婉婉腰背挺直:“邵颐,你的嘴巴就不脏吗?人人都敬称你妈妈一声邵四太,四太四太,顾名思义就是第四,她是邵氏集团的现任财务总监又如何,还不是排在别人后面。都是做小的,谁也别看不起谁。”

  邵颐蹬腿踹她:“闭嘴!我妈是明媒正娶进邵家的,第四任正妻,你妈也配提?呸。龙生龙凤生凤,大鸡下的小鸡会撅腚。”

  “婉小鸡你别妄想做邵家的主,阿楚姐姐不可能看上你!你除了随你妈生了张狐媚子脸还有什么?这些年你为了名利不折手段,耍了多少下九流你自己清楚!”

  邵颐是邵家最宠爱的小女儿,从小嚣张跋扈,口无遮拦。

  邵硕这个当大哥的都听不下去了,当面辱.骂别人生母着实有辱斯文。

  他把邵颐拉走,返回客厅,对邵婉婉低声说:“邵颐嘴没把门。”

  邵硕是大太太的儿子,邵家长孙,平时对邵婉婉表面上还算客气。

  邵婉婉略微点头,从冰柜里拿冰枕敷脸:“嗯。”

  邵硕:“别的我不多说。邵婉婉,既然爸给了你一个邵姓,不管怎样你都要活出邵家人的风骨。冯导的事如果是你做的,你就要站出去道歉。”

  邵婉婉点揉脸颊的动作停顿,看向邵硕的目光似笑非笑。

  活出邵家人的风骨。

  呵呵,邵家人的风骨就是强.暴一个被迫跳艳.舞的穷困女人,有了孩子不肯承认,最后女方闹大了才去母留子,宣称女方有精神疾病,孩子已领回家好生照看的么。

  那可真是高风亮节啊。

  不过那是她邵婉婉和关清姿活该。

  活该她们穷。

  活该她们生来就贱。

  活该她们拼尽一切追求本该属于自身的权益还要被骂狐狸精,被骂下九流!

  一个女人有了孩子被抛弃,找孩子的父亲讨回公道,该不该?

  一个女儿流着邵家的血,找到爸爸认亲,分得她理应有的财产,该不该?

  邵婉婉不在乎别人的答案,她只贯彻自己的答案:

  该。

  这辈子,她妈欠她的,她爸欠她的,邵家欠她的,这个世界欠她的,她邵婉婉统统都要抢回来!

  邵硕站在原处没有走。

  邵婉婉朝他微微一笑:“谢谢大哥,冯导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邵硕叹气,说:“还是叫我邵硕吧。毕竟你的母亲爸没有承认过。”

  邵婉婉笑容甜美:“是。”

  她目送邵硕走出客厅,然后转身下楼。

  邵家主墅上面四层,下面三层,主人都住在二楼以上,邵婉婉跟佣人住在负二楼。

  她在邵家的房间是一个保姆间改的。

  小时候关清姿想尽办法把她送进邵家后,她就住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

  不管邵婉婉在外界是多么耀眼的影后,她在这些顶尖豪门的眼里,就只配一个保姆间。

  从前是,现在也是。

  邵婉婉很讨厌这个保姆间,但她每个月都会回邵家住在这里,因为她“孝顺顾家”。

  邵爷爷和楚邵两家的秘辛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必须死死攥紧。

  邵婉婉锁好门,躺在床上望天花板。

  这里是佣人的活动区域,邵家人不会来。

  小时候,保姆和厨师会偷她一些值钱的首饰,邵家没人给她做主,她就报警,然后被四太用戒尺打得皮开肉绽。

  ——“姐姐,你还疼吗?”

  邵婉婉心海深处浮起一声稚嫩的少女声,它纯洁无瑕,清澈质朴。

  它连接着一颗只装得下她的心,每分每刻都围着她打转。

  她记起被打的最惨的那次,是保姆偷了齐暄妍送给她的钻石耳环,半夜她和保姆争执,保姆忘了厨房的锅,烧起一场火。

  那时齐暄妍只有十五岁,又瘦又小,拥抱的时候邵婉婉都会被她的肋骨硌得疼。

  ——“姐姐,我抱着你是不是就没那么疼了。”

  邵婉婉眼底暗流涌动,眼角泛红。

  齐暄妍关切的话语仿佛又从她耳畔掠过。

  她的脑海里回放很多旧忆。

  齐暄妍第一次用烤箱,烫伤了胳膊,一边哭疼一边跑向她,喂她吃刚学会的烤华夫。

  大二寒冬,她为了配角试镜等了一整个雪夜,生病输液,齐暄妍坐在病床边备考雅思,手里一直暖着流速调节器。

  首部女主戏,听说她想拍城堡实景,齐暄妍用准备了一年的科研立项跟侯爵府换来一周的拍摄权,还瞒着不让她知道。

  ......

  邵婉婉捏住衣领,心脏苦涩地抽动。

  她怎会不知道。

  她闭上眼,全是齐暄妍和楚韫激吻的画面。

  *

  榴园管家收拾出闲置的听涛院。

  齐暄妍看他们忙碌地搬东西,问:“她又要做什么?”

  管家略有迟疑,回答:“齐秘书,不是楚董吩咐的,是老先生要来住两天。”

  楚甫阁?!

  为什么偏偏挑楚韫出国,只剩她在榴园的时候来住?

  日沉大海,暑热渐散。

  银白色加长林肯驶入榴园,陪楚甫阁同来的还有一位客人。

  齐暄妍跟随榴园的员工迎接,听见女声亲切地唤她:“暄暄。”

  她抬起头,邵婉婉一身白裙温柔,抱着一只长毛矮脚猫。

  齐暄妍心无波澜,礼貌微笑:“你好,邵小姐。”

  然后她看见邵婉婉柔美的笑容有一丝松动。

  “暄暄......”

  邵婉婉欲言又止,举起猫咪的前爪摇一摇。

  “美美,来跟暄暄姐姐打个招呼吧,好久没见了。”

  齐暄妍沉默少许,没有摸猫:“邵小姐这边请,我带你去房间。”

  “楚先生住在听涛院,你的房间在旁边的摇光馆。”

  早先楚甫阁没说还带了人,这是临时腾出来的空房。

  齐暄妍只管把人带到,行个礼貌,剩下的都有接待员照料。

  邵婉婉站在门口拦住她的去路:“暄暄,你在哪一间?”

  齐暄妍淡淡:“我不住这。”

  “你住在哪?”

  “我住在哪都不影响这是你的‘客房’——”

  收拢的大门挡住阳光,邵婉婉关门,朝齐暄妍走近。

  “暄暄,你对我这么生分就太刻意了。”

  齐暄妍蹙眉,只想快速离开,回归鸿轩处理工作。

  邵婉婉拉开餐桌椅子:“暄暄,坐,我们聊几句。”

  “我还有工作。”

  “关于楚韫和我婚事的,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齐暄妍转回身,目光犹疑而清冷。

  特地把楚韫和婚事点出来说,是别有深意吗。

  生日会那次邵婉婉就警告她不要接近楚韫,现在是来兴师问罪?

  “哎呀,你坐。”

  邵婉婉没有半点不悦,挽着齐暄妍胳膊要她坐下,洗手削水果。

  齐暄妍看了眼手机,决定待会发消息找楚韫,楚甫阁来榴园的事管家肯定没告诉她。

  邵婉婉削好一盘水蜜桃,甜甜地笑:“来,吃一块,很甜。”

  “你呢,小时候就喜欢吃甜的。”

  “最近胃怎么样,工作忙很容易闹胃痛,对了,你少喝点咖啡......”

  原来邵婉婉记得她胃不好啊,这个时候提这些做什么。

  齐暄妍不用了。

  “暄暄,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出答案了吗?”

  齐暄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但是说:“什么问题?”

  邵婉婉敛眸,抬手拨开发丝,露出耳垂上小巧的钻石耳环:“还记得这对耳环吗,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很小的钻石,细微的不凑近很难发现。

  它们微弱的闪着光,在齐暄妍眼中忽明忽灭。

  “前天我回邵家主墅了,躺在那个窄窄的保姆间里面。我想了很多,反省每一年可能做错的事,忽视你的,伤害你的,错过你的。”

  “一分钟了。”

  齐暄妍掐着秒表计时。

  邵婉婉怔住:“......”

  齐暄妍不耐烦:“你还要说什么?”

  邵婉婉眼里闪过失落,保持笑容:“暄暄,我不能失去你。”

  “哦不不不,你不能失去的是楚韫。”

  “是吗?那你跟楚韫发展到哪一步了?接吻,触摸,上.床?她许诺你什么,金钱,权力,名分?”

  “所以你来找我是叫我从她身边消失,是吧。”

  “是。”

  哦,她齐暄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叫做秘书就做秘书,叫消失就消失。

  想得美。

  “楚韫许诺你了吗?她说你得不到的都给我。”

  “暄暄,你不要意气用事。”

  “你想多了。”

  “我不能失去的是楚韫的价值,而我不能失去你的是你这个人!”

  齐暄妍迷惑,歪头抿唇,什么?

  这......新型骗术?

  邵婉婉的表情非常认真,伸手来握齐暄妍的手:“暄暄,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不介意你这段时间跟楚韫发生过什么。”

  “邵家要和楚家联姻,我爷爷答应只要我跟楚韫结婚就把家主传给我。”

  “楚韫不喜欢我,我会离婚不要楚家的资产,只要我拿到邵家主权就自由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给你——”

  齐暄妍只觉五雷轰顶:“邵婉婉!所以你就可以牺牲楚韫的幸福是吗?!”

  为这样的人沦陷过,被这样的人说要给她想要的生活,齐暄妍感到恶心。

  齐暄妍的怒吼震耳欲聋,粉碎邵婉婉的唯美幻想。

  邵婉婉难以理解地摇头:“暄暄,你不该是这样。”

  她的小闷瓜怎么替楚韫鸣不平呢。

  她的小闷瓜怎么不关心她呢!

  “你被玩了还帮楚韫说话,齐暄妍,你清醒一点!”

  对面冷笑,夏天里都刺骨三分:“对。你说得对,楚韫很会玩女人。”

  “我被她玩,乐在其中。”

  “就算被玩都没有被你骗来得恶心!”

  邵婉婉红了眼圈,喉咙火烧:“我什么时候骗了你!只有我才会对你真心!”

  “那你对关阿姨也是真心咯?裕安县城养老院就是瑞士旅居对吧!”

  邵婉婉猛然噤声,酸楚和愤怒涌上心头,沉寂片刻后嘶声低吼:“是,关于我妈的事,还有楚韫,我是骗了你,但我别无选择。你指责我牺牲楚韫的幸福,可世间谁的幸福不是建立在牺牲上?”

  “齐暄妍,如果我不那么做,你觉得我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跟我妈一起跳钢.管.舞吗!让我的粉丝都笑话我是邵家鄙夷的娼.妇.子吗?当年我还有机会到齐家打狗救你吗?!!”

  齐暄妍面色冰冷,只问她一个问题:“关阿姨一直在担心你,她过去不顾丢脸上邵家闹是为了让你能过上正经日子,而你看不到这些,把她看作‘娼.妇’,是吗?”

  邵婉婉无言。

  她不敢深究自己的内心。

  对于母亲,她从来都是矛盾的。

  齐暄妍说:“邵婉婉,你不是不能失去我这个人,而是不能失去一条tian你的狗。”

  邵婉婉眼眸湿润,目送她走出房门。

  狗?

  狗和猫都一样。

  既然连主人都不认了,那就像那只橘猫一样。

  扔掉吧。

  ......

  月夜清朗,虫鸣遍山。

  “忠叔。”

  “邵小姐,来找先生吗?他出去练太极剑了,你请稍等。”

  邵婉婉莞尔:“好的,我在这坐一会。”

  她在听涛院的书房外喝茶。

  齐暄妍敢肆无忌惮地说出跟楚韫乐在其中,想必她们的情谊一定坚不可摧。

  那就要跟楚甫阁说清楚了,孙女谈恋爱了做爷爷的怎么能不知道。

  邵婉婉扬起嘴角,百无聊赖地查看四周。

  忽然,她看见打印机旁边的碎纸机,里面堆满纸屑,有半张照片没来得及销毁。

  邵婉婉走过去,抽出照片,眼瞳蓦然放大。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面孔。

  但是照片的背面写着:xx年,阿拉斯加州朱诺市郊,12岁的齐暄妍小姐和收养她的威尔逊夫妇。

  *

  早晨,齐暄妍打完上班卡进办公室。

  本就宽大的办公室少了个人更加冷清。

  齐暄妍打开电脑调出会议纲领ppt,董事办来电话让她下去一趟。

  小会议室里等着两位职业西装人士,齐暄妍疑惑地走进去。

  “你们好,我是董事长秘书齐暄妍,请问有预约吗?”

  “齐女士你好,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我们是中达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齐泽凯夫妇委托我们负责你假冒齐暄妍小姐身份的案件。”

  齐暄妍陡然僵冷,转身离开:“无理取闹。我还有工作,如果你们胡搅蛮缠我就叫保安了。”

  律师起身:“今天只是预告知,我们会再来。”

  齐暄妍给一楼前台打电话,训斥他们不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上楼。

  她浑身冰冷,手指控制不住地打颤。

  齐家知道她是假的了?是谁曝光的?

  国内了解她身世秘密的只有两个人:楚甫阁,还有......

  齐暄妍深呼吸,空调的冷气流经喉管仿佛都带刺。

  她抱着自己缓了一会,拨通楚韫的电话。

  嘟的一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