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帆的声音很大，仿佛在整个房间里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
他捂着狂跳的心口，急促地呼吸着。
尽管在一片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徒劳地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姜森的方向。
姜森不说话，存在感也如山一样重重压着他。
他没想到时隔两年会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遇见他。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出现在他房间，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窗外风声呼啸，像无数看不见的黑色怨灵般嘶吼着要钻进这间静谧的小屋。
两人间静默许久，柳林帆才勉强缓了过来，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应他。
姜森一直很安静。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柳林帆都要以为刚才看到的人只是自己虚构的幻象。
过了大概有一分多钟，姜森才在自己不远处的位置沉声回答：“我来见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柳林帆眼皮微颤。
“……”他问，“为什么？”
这次姜森比刚才沉默得还要久，但他还是开了口：“因为想你。”
柳林帆：“……”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在姜森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心头突然深感滑稽可笑。
柳林帆捡起手机，电筒的光柱照在二人中间，空气中飞扬的细碎尘点在灯光下漂浮着，像一只只细小的飞蚊。
姜森身上穿的是正装，甚至还打了领带，难道是匆匆忙忙下急着从哪里赶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吗？
柳林帆不想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尤其是现在还停了电，两个人在黑暗的屋子里独处，这让他呼吸更不畅快了。
“出去。”他道。
姜森问：“去哪里？”
柳林帆指着门口。
“我没地方去，外面还在下雨。”
柳林帆：“你神通广大，既然都敢随便撬我窗户不请自来进我屋，还怕没地方住？”
姜森没有对他这明显带着敌意的话做回应，而是抬脚一步步朝柳林帆走来。
每踏出一步，他的皮鞋就在地板上落下有规律的哒哒声。
像已经点燃了引线，快要引爆的炸弹倒计时。
柳林帆见他走近，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惊惶地喊了几声让他站住，让他不要靠近，姜森都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柳林帆只能一步步后退，可屋子就这么大，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很快，他的后背就挨到了衣橱门，无路可退。
而姜森也已经来到他跟前，他一靠近自己，柳林帆就再忍不住，伸手推在他胸口上，阻止他继续靠近自己。
“姜……”
他的阻挡对姜森而言如蚍蜉撼树，毫无实质性的抵抗作用，他的腰被姜森双臂勒住，随后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柳林帆挣扎不止，但也只是把姜森昂贵的西装抓的一团乱。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姜森，他越动姜森就抱得越紧，像藤蔓一般死死缠着他，他被缠的快要呼吸不上来，不得不微微仰起了脖子喘气，下巴就这样搁在了他肩头上。
姜森顺势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微凉的鼻尖在他脖子，耳根处磨蹭着，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半晌柳林帆才反应过来，——姜森是在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动作有点太过界了。
柳林帆鸡皮疙瘩爆了一身，怒斥道：“干什么，放开我！”
他用力扯住姜森后脑勺的头发，强行让他把脸从自己脖子里抬起。
柳林帆气得脸红脖子粗，不停地大喘气，姜森则是一脸平静，深深地注视着他，须臾，他突然低下头凑了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意图十分明显嚣张，柳林帆大惊之下及时扭过头，这才没让姜森亲到自己。
这下柳林帆彻底被他惹毛了，闯进他屋里吓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强吻了？把他当什么了敢在他这儿耍流氓？
柳林帆抬手就是一巴掌往他脸上招呼，但是两个人现在离得近，他这巴掌虽然用了劲，但这个距离落在姜森脸上应该也不怎么痛。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姜森动都不动，甚至还在被他打了之后微微笑了起来。
柳林帆见他这样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你……你笑什么？”
姜森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按在他的脸颊上，温声道：“一下够吗？不够再打，打到你消气为止。”
“…………”这人是疯了吗。
柳林帆想抽回手，姜森不让，牢牢牵着。
他的脸颊不停在柳林帆的掌心里亲昵地磨蹭着，磨蹭了会儿还嫌不够，又在他手指上浅浅亲了一口。
“姜森！”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柳林帆怒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去。”姜森说。
“什么？”
“我来接你和我回去，小舟。”
柳林帆刚要破口大骂，天上又劈下一道闪电，雷声轰鸣，蓝紫色的雷电光影从窗外透进来，伴随着声势渐大的雨声，在姜森身后如白昼般亮起。
在这种情况下，他俊逸精致的五官竟然多了股苍白阴冷的感觉。
柳林帆身体发凉，像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人在某种时刻总会出现一种莫名的直觉。
柳林帆此刻心里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他觉得，——现在可能不是和姜森好好谈话的时候。
“明……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先放开我。”
柳林帆低下头，不和他视线接触。
姜森缓缓放开了他。
柳林帆揉了揉生疼的手腕。
姜森都敢敲窗户进来了，看来他今天压根就没想离开。赶是赶不走的。
“你，你睡外面沙发。”这是柳林帆现在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姜森：“好。”
他以为要多费些功夫，但没想到姜森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柳林帆给了他一条毯子，姜森接过去，他目视着姜森离他越来越远。
但当姜森走到卧室房门口的位置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并低声说道：“不要偷偷跑出去。”
柳林帆：“……”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
柳林帆往床上一栽，躲进了自己由被子组建成的安全堡垒。
他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往客厅的方向看。
他的卧室门是锁不上的，他也担心万一自己关门的举动会刺激到现在这个看起来十分不对劲的姜森，他就忍着冲动没去把卧室门关上。
从他床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沙发一个角，姜森躺在那里，没什么动静，似乎真的是老老实实睡在那里。
他是睡了，柳林帆却翻来覆去折腾一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摊了好半天烙饼，在雨声渐停，天快要亮的时候，他才酝酿出了睡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他半梦半醒，像是睡了，又像是没睡，浑身不得劲。
等他从这种神游神态下醒来时，睁开双眼，登时被吓了一个哆嗦。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大睁着眼睛瞪着面前的人。
姜森坐在他床边上，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了。
姜森只穿着一条长裤，身上的西装和衬衫他许是晚上睡觉穿的不舒服，随手脱了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仿若没有看见柳林帆惊惶的表情，带着笑意说道：“早安，小舟。”
“……”柳林帆一点都不想早安，也一点不想听到他这样叫自己。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柳林帆抓着身上的被子，磕磕巴巴道：“雨停了，你该走了吧。”
姜森望了眼窗外，笑了，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起来吧，给你做了早餐。”
他一转身，柳林帆惊愕地发现他背上有几道深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出来的印子，有的地方还起了疤。
之前他身上好像没有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好像伤口还挺深的样子。
算了，管他什么东西，反正和自己无关。
他下了床，去了客厅，果然看见餐桌上摆着一锅蔬菜粥，还煎了火腿和鸡蛋。
柳林帆家里食材不多，也难为姜森起早做这些。
不过他又心血来潮想干什么？
这位大少爷应该没有理由再为自己做这些事了。
姜森贴心地给他拉开椅子，等他入座。
柳林帆不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你该离开了。”
姜森看他不坐，也不勉强，他充耳不闻，慢条斯理盛了一小碗粥，来到柳林帆面前，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柳林帆嘴边，竟然是想要喂他吃。
柳林帆恼了，打开他的手：“听人说话！”
瓷勺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两截。
姜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去拿了另一把勺子，和刚才做了一样的动作，没受一点影响。
柳林帆问：“你现在还来找我干什么？”
勺子紧贴住他的嘴唇，姜森道：“啊——”
柳林帆咬了咬牙，张嘴，吃下了那口温度适宜的粥。
姜森见他吃了，笑了，他搅着碗里的粥，说：“我来追你。”
柳林帆瞳孔骤缩。
“来找你，来见你，因为我爱你啊。”
柳林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
姜森是在和他玩什么你追我我追你的无聊游戏吗？
“顾央呢？”
姜森柔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她早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那以后呢？你难道也不结婚了吗？”
姜森替他擦去嘴边并不存在的水液，擦完之后还舔了舔手指，像餍足的猫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说：“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来妨碍我们了。”
他完全答非所问，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柳林帆十分烦躁，问道：“难道我之前和你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你如果忘了我可以再说一次。”
姜森摇摇头，道：“我记得。”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
柳林帆：“那不就……”
“可我就是爱你，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这也有错吗？”
柳林帆：“……”
“你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姜森微弯下腰，与他视线平齐，眼神认真到近乎偏执：“你身边站着的人只能是我姜森。”
咚咚咚！
二人对峙时，敲门声响起。
屋门口传来琴琴的喊声：“小柳哥哥，我来啦，给你带了美味的早餐！快来开门呐！”
还有林寒山的声音：“敲门要小声一点。”
柳林帆一慌，也顾不上姜森这些胡言乱语，他不想让林哥他们看见姜森，于是急忙捡起沙发上姜森的衣服，丢进自己卧室，再把姜森往卧室里推。
他对姜森警告道：“老实待着！不许出来！”
他带上卧室门，等了一会儿，见姜森真的没有出来，于是就跑去开门。
林寒山手里拎着一个早餐纸袋，琴琴戴着一顶黄色的小熊帽子，伸手就来要他抱抱：“小柳哥哥早，抱抱！”
柳林帆弯下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林寒山把早餐递给他，道：“刚出锅的，我妈做的烧麦，你尝尝。”
“谢谢。”
柳林帆的出租屋只要门一开，客厅里的所有东西一览无遗，因此林寒山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还在冒热气的粥，问：“你已经吃过啦？”
柳林帆心慌意乱，支支吾吾地发出一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音节：“啊……嗯，哦……”
“是小柳哥哥煮的吗？琴琴能吃嘛？”琴琴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
琴琴两眼亮晶晶的都是期待，人小姑娘都露出这样的眼神了，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能点头道：“当然……可以。”
琴琴就蹦蹦跳跳走进了屋，把林寒山也扯了进来：“舅舅也来吃！”
林寒山无奈道：“你不是在家吃过了吗？”
“又饿啦，我要吃小柳哥哥的饭。”琴琴喊。
他俩在餐桌边上坐下了，柳林帆给他们拿了碗筷，心惊肉跳地瞥了眼卧室门，祈祷琴琴能赶紧吃完。
可是下一秒，咔哒一声，门开了。
姜森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和林寒山对视。
一个光着上半身，脚上还穿着柳林帆拖鞋的男人，从他最私密的卧室里走了出来，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琴琴嘴巴里咬了一口的煎蛋掉在了盘子里。
林寒山面色也僵住了。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当场冻结。
柳林帆快要把手里的筷子当场掰断。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他锁在浴室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