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这个池子不是很大,但容纳四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温泉中热气萦绕,片片白色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瞳孔中的神色也瞧不太真切。
虽然柳林帆和姜森再亲密的事情都干过了,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这样突如其来和他坦诚相对,难免还是有点不自在。
他拽紧了腰上的浴巾,人又往水里坐了点。
颜栎也下了池子坐到姜森旁边,他随手拨拉着水面,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起:“对了,你昨晚怎么困山上了?”
柳林帆和他的视线对上,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于是解释道:“我手机落餐厅了回去拿,结果错过了缆车。”
“这样啊,那你运气还真不好。”
柳林帆苦笑:“是啊。”
颜栎瞄了眼一旁沉默的姜森,笑着又道:“那你昨晚上躲在哪里?那么大的雪,你怎么过的?”
柳林帆被他问住了。
颜栎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难道姜森没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他?
这么想着,嘴上含糊着道:“餐厅里,过了一夜。”
颜栎故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又问:“你一个人?”
柳林帆懂了,颜栎好像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想来是姜森没告诉他昨晚上的细节,他就拐弯抹角想从自己口中得知,大概也就是想听听八卦。
于是柳林帆闭上嘴不肯回答了。
颜栎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甚至还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脚一晃一晃的。
不过颜栎这么一提,柳林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身边离他不远的林寒山:“林哥,昨天那个走丢的小姑娘怎么说?”
林寒山本来还在静静地听他和颜栎对话,闻言摇摇头:“她爸没找着,警察就先把她带局里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就好。”想起昨天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柳林帆打趣道,“我看她还挺粘着你,好像很喜欢你。”
林寒山也笑了起来:“昨天我把她交给警察的时候,她那爪子恨不得把我脖子给勒断,最后还是拿零食才把她哄上车了。”
“是吗?”柳林帆果然看见他脖子上有几个发红的抓痕,道,“你脖子好像被她挠开了。”
“啊?有吗?”林寒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茫然。
“有啊,就在这里……”
柳林帆手指戳了戳他脖子上那条细长的痕迹,有点微微凸起的触感,他问:“你擦药了吗?”
“这擦什么药,我没那么娇气。”
“那可不行,这……”
“哗啦!”
破水声响起,打断了柳林帆的话。
几人纷纷朝声源处看去。
姜森披上浴巾,头也不回地从池子里离开了。
柳林帆揉了揉发痒的指腹。
怎么了,谁又惹他生气了?
“噗。”
颜栎捂着嘴,眼睛弯起,似乎在笑。
在笑什么?
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柳林帆想了想,现在机会难得,正好自己也有事要问姜森,便起身离开了池子。
“小帆?”林寒山喊他。
柳林帆磕磕巴巴找了个借口:“我,我突然有点口渴,我去点饮料,林哥你继续泡吧。”
他大步走进更衣室,姜森不在这里。
他手忙脚乱刚穿上山庄统一分发的长款浴袍,颜栎也上来了,默默走到他身后打开柜子换起了衣服。
“你知道姜森和顾央今晚上要去哪儿吗?”
这里只有他和颜栎两个人,他这话当然只能是对柳林帆说的。
柳林帆系带子的手指一僵。
颜栎慢条斯理地擦着身上的水珠,自顾自说道:“离这儿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有一家叫做「家夜」的店,和这个温泉山庄不同,那里出入的人都是成双成对,是那些小情侣最喜欢去消遣玩乐的地方,而且通常,只要进去了,就是一待一晚上。”
颜栎穿好衣服,回头对魂不守舍的柳林帆展开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俩今晚就要去那个地方哦。”
柳林帆目光发直,有些慌神。颜栎走了,他都没能动上一分。
颜栎这话看似说的隐晦,但一细品,话中含义极其直白。
什么意思?
是今晚……
姜森就要和顾央在别处过夜的意思?
两个人?在一起?
不,不行!
不可以!
他得去见姜森一面。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得亲口问一问。
他心慌意乱匆忙冲出更衣室,却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和一人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对面像堵结实的墙,他被撞得眼冒金星,一下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浴袍口袋中的房卡掉了出来,呲溜滑到对方脚下。
“对不起。”
柳林帆捂着酸痛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歉,一抬头,却发现他撞到的人竟然是姜森。
姜森虽然没摔,但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和房卡也被这一下撞得掉在了地上。
姜森没有看那些东西一眼。
他注视着地上的柳林帆,没有动。
柳林帆生怕他下一秒就走了,甚至都顾不得爬起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身上的浴袍下摆,说:“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姜森瞥了一眼他的手,好在并没有想要挣脱的意思。
柳林帆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就听见林寒山的声音:“小帆?怎么摔了,快起来。”
还没回头,他就被人自身后拖住了腋下,一股大力强行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林寒山替他拍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而姜森默默捡起地上的手机和房卡,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林帆:“……”
林寒山捡起地上的房卡递给他,柳林帆落寞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他心头一跳,问:“你怎么了?”
柳林帆摇摇头,接过房卡。
可是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号。
柳林帆愣住。
这不是他的房卡。
怎么回事,在泡温泉之前他就把房卡放进兜里了,不可能会拿错的。怎么现在……
不对,等等。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柳林帆如梦初醒。
刚刚他撞到了姜森,他的房卡从兜里甩出去落到了姜森脚下,而姜森也被他这一撞,拿在手里的手机和房卡都掉在了地上,两张房卡摞在了一起,然后林哥突然出现,姜森就把自己脚下的东西捡起来走掉了。
手里的卡片好似有千斤重,柳林帆险些拿不住。
他手上的,是姜森的房卡。
——姜森拿错了。
不过……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柳林帆支开了林寒山,独自按着房间号来到了姜森的房门外。
门关着,他还没回来。
他攥着手里的房卡,没有选择进去,而是蹲在了房门口,耐心地等着姜森回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姜森的脚步声自走廊上响起,等走近了,看到房门口的柳林帆时,姜森明显有些意外。
柳林帆站起来,把手里的房卡递给他,说:“房卡,你拿错了。”
姜森去摸口袋,当他看到手里房卡的号码时,微微一怔。
看来他现在才发现。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和柳林帆交换了房卡。
滴——门锁绿光闪烁,咔哒一声开启,姜森直接进了房间。
门没有关上。
柳林帆站在半掩的房门外,冲着里面问了一句:“你是要出去吗?”
里面没有声音。
柳林帆不死心,又问:“是和顾央吗?”
“你和她,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你……是喜欢她吗?”
不管他怎么问,里头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
柳林帆迟疑几秒,推开门,轻轻喊了一声:“姜森?”
他现在站在房门口,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一堵墙面,那是姜森这间屋里的浴室,因为角度原因而组成了一个拐角,柳林帆无法深入看见屋中的情景。
都到这里了,打退堂鼓就太可惜了。
柳林帆握着门把,鼓起勇气说道:“我进来了。”
他往里面走,路过了放在地板上的行李箱,鞋子,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姜森一个人的,没有任何女性物品。
顾央没有和他住在一间房里。
拐过那面墙,他看到了姜森的身影。
姜森背对着他,正在换衣服。
浴袍被丢在了地上,姜森上半身赤裸着,只穿着一条长裤。床上摆着还未穿上身的衣服,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颜栎说的没错。
就在刚刚,当他知道姜森和顾央不住在一间房,他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柳林帆深陷忻悦狂喜之中不能自已,可是这份愉悦只维持了不到几分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过去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
而且颜栎说了,他俩今晚就要……
听到声音,姜森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扭过了头,沉声对他下逐客令:“出去。”
柳林帆十指紧握,岿然不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姜森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想好好和他沟通的,可是姜森永远对他没好脸色,柳林帆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那我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姜森侧头,拧眉,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你不是讨厌我吗?昨晚上,为什么还要把你的衣服给我?”
姜森凝视着他,须臾,说道:“你是一昔的弟弟,你要是出事,你哥会难过。”
“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哥才照顾我?”
“不然?”姜森声音冰冷生硬。
“是吗?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吗?”姜森对他好像永远都是这种态度,要么装哑巴不理他,要么就是一说话就像刀子一样扎他,柳林帆豁出去了,拼一把:“你照顾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在乎我?”
“你想说什么?”姜森冷着脸质问他,“一件衣服而已,难道就让你产生什么错觉了吗?你不会以为,我为你盖了一件衣服,就是喜欢你了?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我姜森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你?喜欢一个男人?”
“是。”
柳林帆目光灼灼,“正因为你是姜森。”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既然说你讨厌我,要我离你远一点,那就不要对我心软,不要对我做这些会让我误会的事。既然做了,你就要做好我会误会的准备。”
“姜森,你比我聪明,我相信你不会没预料到做这件事的后果,但你还是做了。”
“你明知道我会因为这件衣服而赖上你,对你纠缠不休,可你仍是这么做了。”
姜森轻啧一声,像是很不耐烦:“我说了,是为了宁一昔,就算昨晚上不是你是其他人我也会……”
柳林帆打断他的话:“你会吗?”
姜森愣住。
“你扪心自问,”他朝姜森走近,微微仰头直视着他:“如果昨天和你困在一起的人不是我,你也会那样做吗?”
“姜森,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究竟是想让我远离你,还是想让我彻底离不开你?”
明明柳林帆在仰视他,明明自己是在俯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明明身居高位的是他,为什么此刻他却好似成了被压制的那个人。
在这个诡异的气氛里,姜森哑口无言,竟微妙地沉默了。
柳林帆手掌覆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一锤定音:“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不一样的感情吗?”
姜森好似答不上来,柳林帆就这么静静和他对峙着。
就在此时,顾央甜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姜森,你好了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姜森开口应答:“就来。”
他拂去柳林帆放在他身上的手,开始穿衣服。他答不上来,就干脆不打算回答了。
见他衣服一件件完整穿上身,柳林帆呼吸愈发急促。
他知道,如果姜森出了这个门,他就会和顾央去那个地方,过了今晚,姜森就永远不会属于他了。
无法忍受。
不要。
我不要。
柳林帆头脑发热,强烈的危机感簇生他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气,他一把自姜森身后扑了上去,姜森被他突然袭击没反应过来,竟被柳林帆这一扑直接扑倒在床上。
怒斥还没出口,下一秒,柳林帆的脸孔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嘴唇上紧贴了一个软物,所有的话都被堵在舌下,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姜森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柳林帆。
柳林帆被他直接推到了床下,他跌坐在地上,红着眼睛瞪着姜森,急促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姜森也同样气息不稳,不敢置信地望着柳林帆。
唇瓣接触不过短短几秒,触感却一直残留着无法褪去。
姜森用力一抹嘴,嘴唇都被这股大力压得泛了白。
“你疯了!”
柳林帆却笑了,大有发疯的架势:“是啊,我疯了,我看自欺欺人的不只是我,你也一样。你不是讨厌我吗?和我接了吻,你大概要恶心死了吧,是不是很想去刷牙?去刷啊。你刷的干净吗?你忘得掉这滋味吗?你说你是喜欢像顾央那样漂亮的女人是吗?好啊,那你就用这张被我这个死同性恋亲过的嘴,去亲顾央吧,去和她上床,啊,你行吗?”
柳林帆自虐似地说完这些话,每说一句就如同在剜自己的肉。
他知道自己这个吻足以让姜森失去思考能力,哪怕他真的出了这个门,也不过是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他的魂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困在他柳林帆身上。
不管是生气,厌恶,亦或是其他种种不知名的情绪。
如诅咒一般,柳林帆呢喃着低语:“姜森,你这一整晚都别想忘记我。”
姜森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了。
外面的顾央似乎是听到里面有动静,问:“姜森?你在干什么?”
柳林帆弯着嘴角,看向姜森。
姜森果然没有回答她。
“我进来了哦?”
柳林帆一动不动,一点没有快要被人撞破的心虚。
姜森当然不会让她进来,压着满腔怒火尽量平静道:“我在换衣服。”
“……啊!好,那我在外面等你。”顾央听了,很是窘迫地回了一句,不打算再进来了。
姜森喉结滚动,起身去抽床头柜上的抽纸擦嘴。
柳林帆视线下移,落到某一点之后,又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姜森身后,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枕在他后背上。
“松开。”
柳林帆手臂环得更紧。
在姜森来扯他手的时候,柳林帆悠悠道:“如果按你所说,你只是把我当成好朋友的弟弟,对我没有一点意思。那么……”
柳林帆手掌下移,十分放松往他裤腰里伸去。
姜森一时不察未来得及阻止,被他冷不丁摸了个正着。
柳林帆莞尔一笑,仰头望着恼羞成怒的姜森,说道:
“因为一个吻就有反应的你,和禽兽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