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店老板当初装修壁炉时的初衷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实用，反正现在是帮了大忙了。
这种燃木壁炉简单原始，不用受制于电流，店员每天都会打理，所以此时壁炉下方堆放着整整齐齐的柴火，这个分量，够他们连烧几天了。
姜森随手拿了几个丢在壁炉里面，也不见他怎么捣鼓，橘红色的火焰自壁炉里燃起，火焰燃烧木柴发出噼啪声响，不消片刻，一阵一阵的暖流就从壁炉那边传来。
屋里也因为壁炉的火光而稍稍亮堂了一些。
姜森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安静，周遭的温度上来之后，他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低头看起了手机。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就这样过一晚上了。
柳林帆冻得不行，顾不上形象，反正他在姜森面前也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他直接一声不吭来到壁炉旁，脱了自己湿透的鞋袜，光脚踩在地上，好在地板上还铺着一层地毯，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凉。
他挑了个最热乎的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取暖，窝着不动了。
其实店里那么多椅子可以坐，他大可以拖个椅子坐到壁炉旁边，或者像姜森一样找个小沙发坐着，可他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样蜷着靠在壁炉旁边最暖和。
风度和温度二者选其一，对不起，他选择温度。
雪估计要下一整晚，一晚上，听着就很漫长。
柳林帆很想找人说说话解闷，可是现在这里只有他和姜森两个。
姜森又不喜欢他说话。
他耷拉着眼皮，偷瞄了一眼姜森的方向。
姜森靠在沙发里，身影大半都陷在黑暗中，一小部分红色的柔和火光罩在他身上，端正俊朗的眉眼在这光芒照映下，竟也让他周身无故多出一股温雅宽柔的氛围错觉。
柳林帆险些被这个画面给迷惑了。
姜森的内里完全就是个冰窟窿。至少，……对他是。
姜森一直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不知道在干什么，并没有分上一个眼神给他。
柳林帆有些沮丧。
不管他怎么做，好似怎么都无法吸引到姜森的视线。
姜森。
是啊，姜森和他怎么能一样。
他只是普通地坐在那里就足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自己……
柳林帆又受了一次打击，把脸埋进膝盖中，不想了。
他离壁炉近，没过多久，身上就暖乎了不少。
人一暖和，加上无所事事，就不可控地开始犯困。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实在撑不住，就用这么一个别扭的蜷缩姿势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搭了个重物，比刚才更暖和了点，隐隐约约还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他一时睁不开眼睛，继续睡了，等到再一次醒来，外头黑漆漆的，天还没亮，雪下得更大了，猛烈的风刮的窗户颤抖不止，发出仿若下一刻就会被吹飞的巨大动静。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睡了也才两三个钟头。
这一动弹，身上盖着的东西往下滑了些许。
是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
“……”
有点眼熟。
柳林帆抓着衣服痴痴地愣了片刻，在嗅到衣服上传来的那股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淡香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姜森的衣服！
柳林帆揪紧了衣服一角，震惊地看向姜森的方向。
在他睡着前，姜森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而他现在半躺在那里，手规规矩矩搁在腹部，闭着眼睛也睡着了。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高领毛衣。
在他睡着的时候，姜森把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其他可能了。
外套总不会自己长脚跑到他身上来吧。
这个认知让柳林帆咧嘴无声笑了起来，笑得脸颊都酸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衣服，开始脑内幻想姜森是用怎样的一个姿势怎样的一个表情脱下自己的外套，再盖到他身上的。
这个外套至少能证明，他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漠不关心。
柳林帆心里将熄不熄的微弱火星被野风这么一吹，又顷刻间腾地烧了起来，变成了熊熊大火。
口口声声说他讨厌，要他滚远点，为什么现在又要把身上唯一能取暖的外套给了自己？
明明只差一脚就可以把他踹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为什么又在最后关头临时起意突然拽了他一把，将他拉回安全地带？
可恶的姜森。
柳林帆完全看不懂他，他从来都没看懂过他。
但不管姜森是出于什么心理，心血来潮也好，见他可怜大发慈悲也罢，他这个行为都让柳林帆前所未有的斗志高昂。
即便壁炉里火势正旺，但只凭一件毛衣根本不能抗寒，而且姜森躺着的沙发离壁炉也不算近，这么睡上一夜，一定会冷。
他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肯定吃不了苦，挨不了冻。
——真是拿他没办法。柳林帆暗暗想：谁让自己这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呢。
他站起身，微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悄悄走到沙发旁边，把外套重新盖回了姜森身上。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姜森没有惊醒。
柳林帆本来想给他盖好衣服就回原位的，可是走到他跟前看到他的脸时，脚就不听使唤了。
他蹲在沙发边上，手搁在膝头，静静地盯着他的睡颜看。
这一看就看入了神，舍不得挪开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姜森了。
他睡着时的样子好乖，不会凶巴巴地对自己说那些难听的话，也不会对他露出恶劣厌烦的表情，好似如从前一样，可能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时，就会笑吟吟地喊他小舟，小舟。
这么看了会儿，姜森突然动了，柳林帆以为他要醒，立即紧张地往后退，但姜森只是微微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左手顺势垂在了沙发边上。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柳林帆松了口气，他盯着姜森那只悬空的手，半晌，可以说是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他极其小心谨慎地——把自己的脑袋轻轻顶在了姜森的掌心。
然后，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姜森掌心里的暖热温度透过他的发丝传到他的头皮上，再渗进皮肤蔓延到胸腔肺腑各个筋络，血液都为之沸腾欢呼。
“……”
一碰到他的手掌，柳林帆就怎么都藏不住笑意了。
真是怀念。
以前，姜森也是这样摸他的脑袋，有时还会给他一个温柔的亲吻。
恍然间察觉，这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他都快要忘了这种感觉。
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尝到这个滋味。
他当然没有趁着姜森睡觉就去偷亲他，他没有这个胆子，但也是真的很不甘心，于是笨拙的用手指虚空点着姜森的鼻尖，张开嘴，无声地说道：“喜欢我，喜欢我，姜森你要喜欢我。”
一句又一句，许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实现的心愿。
自欺欺人的可怜。
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守在熟睡的姜森身侧，是柳林帆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简单的一件小事，却让他高兴了很久。
外头漫天风雪，寒风呼啸，温暖的屋里只有他和姜森。
柳林帆想，他运气也不算太差，在自己化作一堆无人认领的白骨之前，他终于在渺无人烟的雪原中找到了一个能让他躲避风雨的草屋。
兜兜转转，屋主竟是姜森。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守着姜森，半夜，可能是冷了，他睡得不太安稳，柳林帆四处找着店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终于勉强看到了一块挂在墙上用来做装饰的碎花针织毯子，毯子不大也不算太厚，针眼松垮垮的都是小洞，但有总比没有强。
也顾不上许多了。
于是他很干脆地扯下来，把这块花色斑斓的毯子也盖在了姜森身上。
姜森比他想象中睡得要沉，但他自己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只是细细端详着熟睡的人，像是要在这一晚上把姜森看个够，看回本。
当感觉到四周变得安静下来时，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
风雪也不知何时早就停了。
他没有注意到。
这也意味着，黑夜已经过去，姜森要醒了。
他也要醒了。
在姜森醒来之前，柳林帆起身想坐回原位，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他的脚早就麻了，这一动整条腿仿佛都被蚂蚁啃食，痛得他呲牙咧嘴，他硬生生忍着，姿势别扭地走出去几步后，又猛地想起什么，匆匆返身将姜森身上那件花毯子扯走。
废话，要是姜森醒过来看到他身上竟然搭着这么一件完全不符合他审美的花东西，指不定又要发火。
柳林帆把毯子裹到自己身上，坐回自己昨晚上待着的角落，闭上眼睛，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他坐下闭目养神还没一会儿，姜森的方向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身体和沙发摩擦发出的声音。
姜森好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他醒了。
柳林帆登时一个激灵，紧紧闭着眼不敢动上分毫。
他不知道姜森现在在干什么在看哪里，万一他正好在看自己，他这一动不就露馅了吗。于是硬着头皮保持着稳定的姿势，没有晃动一下。
……
……
安静。
太安静了。
除了从沙发上起来时发出了声音，姜森自那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了。
他没有走动，没有出声，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在干什么？
柳林帆好奇的不行，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睁开眼睛，这一睁，心脏差点当场停掉。
姜森竟然正蹲在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柳林帆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吓似的呜咽，条件反射后仰身体，离姜森远了点。
他反应很大，姜森却文风不动，连眼睫都没抖一下。
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狂跳，似是要破出自己的胸膛跳出来。
柳林帆把身上的毯子抓得更紧了。
姜森的视线好像在这件花毯子上面扫了一下，神色……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是觉得这毯子太丑了吗？
柳林帆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姜森果然不喜欢这条花毯子，哪怕这毯子是裹在别人身上他也觉得十分碍眼，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如果他知道他自己盖着这个毯子过了一夜，怕是要气疯了吧。
幸好幸好。
柳林帆眼神躲闪，庆幸的同时，觑见姜森此刻的打扮时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森依旧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毛衣。
他的外套被他随手丢在沙发上，他并没有穿在身上。
……
这是干什么？
不冷吗？
姜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和柳林帆对视着。
柳林帆不明白他现在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他在想要不要自己主动打破寂静，问一问昨天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盖外套的事，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姜森的嘴唇倒是微微张了开来，他像是要说什么话。
柳林帆立即屏气凝神。
可惜他的话还没从嘴里蹦出来，外头就依稀传来呼喊声：“有人吗？！有没有人在！”
有人上来了！！
柳林帆心中一喜，连忙起身甩掉毯子，穿上鞋袜，从那扇被撬开的窗户口往外伸头张望，道路上积着厚厚的雪，不远处有一群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
柳林帆连忙冲他们挥手，喊道：“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人在这儿呢！”
柳林帆从窗户爬出去，等那群工作人员走近之后，一个人影从里面飞速冲了出来扑到柳林帆面前。
是林寒山，他竟然也跟着一块儿上来了。
林寒山应该是一夜未睡，眼底下还发着青，他抓着柳林帆的手臂上下左右全方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通，焦急询问：“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柳林帆笑道：“林哥，我没事。”
“吓死我了，还说没事，手这么冰！”林寒山一碰到他的手，立即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往他身上披。
柳林帆忙阻止：“别别别，衣服你穿着，别冻着了！”
“我不冷！”林寒山把衣服强行裹在他身上，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行了，小伙子，赶紧带你朋友下山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一个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好心对林寒山嘱咐。
“好的好的。”
林寒山拽着他连忙往回走，柳林帆被他拽出去一段路，回头看了一眼。
餐厅店员打开了大门，姜森穿戴整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群人围在那里，他神色漠然，似乎是在很平静地和店员谈论窗户的赔偿问题。
柳林帆嘴唇抿紧。
刚才，姜森是想和他说什么呢？
.
虽然在山上过了一夜，但柳林帆压根一点事情都没有，生龙活虎的。
林寒山仔细带他检查后才放心。
柳林帆一晚上都几乎没睡觉，人一放松，就困得不行了。他回了房间，瘫在床上从早晨一直昏睡到下午六点才醒。
醒来之后浑身发冷，被冻了一晚上，林寒山建议他去泡泡温泉。
两人就一起去了。
只是这次他俩泡了还没一会儿，就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颜栎，和姜森。
一看到姜森，柳林帆立即把搭在池壁上的胳膊收了回来，从一个大喇喇的姿势变成了拘谨的规矩坐姿。
颜栎见水里泡着的是熟人，打了声招呼：“哟，你俩也在呢，我们真是有缘过头了。”
“……”柳林帆干笑了一声，往水里缩了缩。
他觉得按姜森以往的脾性见了他应该会扭头就走。
可这次出乎他意料，姜森明明看见了他，却仍是面无表情地走进池子里，泡着了。
还好巧不巧，方向正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