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所期发现巫年似乎有那么点讨好他的意思,几乎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确定他对自己真的没有恶意,并且缺的那几个心眼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程所期才放心地靠回树干。
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程所期抢先一步开口:
“糖先欠着,回去了我再给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个秘密。”
巫年乖巧地闭上了嘴。
后半夜,程所期决定在原地等到天亮,如果莫工没有找上来,再返回去找人。
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只是醒来时脑子沉得厉害。
手表显示他睡了两个小时,但是体温滚烫得不正常,心跳频率也明显加快。
手背上被食人蝴蝶咬到的那块皮肤,不疼,但有点痒,还有点热……
程所期看了一眼,可能那些蝴蝶是有点毒性的,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毒死。
现在的问题是,他发现巫年不见了。
那只用屁股对着他的串达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小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又去了哪?
程所期撑着比平时重的脑子,在周边找了两圈。
人没找到,自己倒是手脚发软的出了一身汗。
体温还在升高,昏沉感让他意识到必须要进行物理降温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水潭边,程所期蹲下来捧了两捧水洗脸。
冰凉的潭水刺激着感官,让仿佛一团被加热而黏糊在一起的浆糊脑有了片刻清明。
也让他透过水面,发现了身后突然覆盖上来的阴影……
千钧一发之际,程所期没有犹豫的将自己摔进水里。
他让自己的身体极速往下沉去,哪怕五感被昏暗的潭水完全包裹,还是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跟着他追进了水里。
那东西在水里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程所期这边刚从水里冒出头。
下一秒,一头野猪从水中一跃而起。
夜空中高悬的圆月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在这头野猪跃起的瞬间连成一片……
程所期强迫自己从沉重的脑子里找回一丝判断,他屏息凝神的看准时机,打破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匕首扎进这头野猪的一只眼睛,负伤的野猪从程所期头顶越过,又噗通砸进水里。
然而涌动的潭水,证明它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发起攻击。
程所期在水中行动受限,还以为这次躲不过去了。
身后却突然贴上一个人,一只手揽在他腰间往后一带,大腿似乎被人极快地摸了一下,他意识到是他的备用刀被拿走了。
还不待他看清楚,鲜红的液体已经喷了他一脸。
“……”
是那头野猪的血。
奇怪的是,血液中没有任何腥臭味,反而有股很特别的,并不难闻的气味。
而揽着他的少年像换了个人,沾了半面污血的脸庞威压展开,早前好相处的模样尽数扫去,眼神里的森寒肃杀,竟比丛林里的狼还要凶狠。
那把别在程所期大腿外侧的匕首,此刻被巫年握在手里,而利刃的一端,悉数没入野猪的脖子。
“对不起,它伤到你了吗?”
巫年关切的声音拉回程所期的思绪,他看着沉入水中的野猪,关注点一时没跟上思绪。
“说什么对不起?”
他其实想说这头野猪好像有点奇怪……
“我抓四脚蛇去了,不知道你会突然出来。”
程所期后知后觉,巫年确实说过,他今天是来抓四脚蛇的。
敢孤身一人,什么武器都不带的到这里来。
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手确实撑得起他的自信和胆子。
两人各自洗干净脸上的污血。
正要上去时,程所期却突然僵住,并且尴尬的往水里又沉下几分。
他不大自然的对巫年道:“你先走。”
“为什么?”巫年本就在等他,听他突然这么说,便不解地朝他走过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挺好的,更没有为什么,快上去!”程所期十分严肃。
但可能他脸色确实不好,认识以来一直温顺听话的少年没有听他的,反而继续贴上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
“——离我远点!”
程所期很凶地拍开他要捂上自己额头的手,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明明距离这种青春冲动期已经过去好几年,并且作为在一帮大老爷们当中,荣获性|冷淡第一人荣称的人,在这破地方突然有这种反应,这合理吗?!
很显然这并不正常。
但现在当务之急的是,他不能被人发现这么窘迫的事情……
偏偏被他凶过的少年一脸受伤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杵在那。
程所期头更痛了,简直要疯!
“你是不是讨厌我?”
从古至今,外人常说,南疆之地出来的人,性子都直。
巫年从小都过得很顺利,阿达是方圆几个寨子里最受尊敬的乌姑婆婆。
他两个大哥待他也好,小时候连放他出去玩都小心翼翼,生怕他磕了碰了。
四年前南寨族老死后,他就经常到南寨玩,因为新上任的南寨族长阿那是他除了先生之外,最崇拜的人。
所有人都说他是南寨第一勇士,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
还有族长阿那喜欢的人,他是外乡人,但是画画特别好,经常送他很多外面的小玩意儿。
更有朗达阿那嘴上不说,但是经常带回来的外乡人——小张阿哥也经常给他看很多有意思的书。
不管他在家里,还是在南寨,从来没有受过冷眼,更没有人说过不喜欢他。
这样的成长环境,让他长大了,总是也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所以他直接问了,直接说了。
但又怕程所期真的讨厌他,便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来,竟是有些迷茫。
程所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意乱,更没有理解他这个理论又是从哪里来。
他问:“什么?”
“但是我喜欢你。”
突然被表白的程所期其实不太明白他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只是愕然发现他喃喃的话音里,好似带上了一点哭腔。
或许巫年自己都不明白这个喜欢是怎么样的喜欢。
他垂着眼睛继续贴上来,重复道:“我喜欢你……”
真的哭了?
程所期掉眼泪的年龄段,大概在七岁之前。
七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所以面对一个突然委屈巴巴掉眼泪的少年,他一时心软没有推开,以至于后面酿成了一个肠子都要悔青了的天大错误。
他早该知道的,喜欢什么就要什么的少年,压根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成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