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华陪着弟弟去医院,量完体温,许书华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哟!四十度!牛啊!”
说罢,还拍了一下许书容的肩膀。
许书容冲着他翻个白眼,有气无力道:“我现在没力气,你等着,等我好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嘛?”许书华嘲笑他,“发烧到五十度把我烫死啊。”
许书容呼出一口气,吐出的气体都是烫的,下船前也感觉到不舒服,但在船上,以为自己晕船。
到了医院,才慢慢感觉到头重脚轻,呼吸都困难。
护士来给许书容挂点滴,嘱咐几句就走。
许书华拿出手机和弟弟自拍,他比着耶,笑容开心又犯贱,许书容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眼里的怨气极重,厉鬼都比不上。
“诶!笑一下嘛。”许书华看着弟弟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爽道。
许书容懒得搭理他,“滚。”
许书华哼一声,举起手机,对着镜头灿烂一笑,衬得许书容脸色青白,活像个僵尸。
许书华丝毫不顾及弟弟那杀人的目光,编辑一条朋友圈发出去,两人的合照,外加四十度体温计的照片。
文案:弟弟发烧四十度,急需救命钱,家人们点点水滴筹链接。
当然,屏蔽家里人。
许书容拿着手机,看着哥哥发出的整活文案,连带着评论区几排哈哈哈。
他默默握紧拳头。
“你有病啊!”
许书华哈哈大笑,许书容抓起枕头扔到他哥身上。
“滚啊!”
许书华笑笑,把枕头还给弟弟。
许书容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吸。
许书华见弟弟一脸难受,也不再犯贱逗他。
他站起来,悄声出去,端来一杯热水回来。
站在床边,许书华看到弟弟眼角带着泪。
他把人叫醒,“醒醒,怎么了?”
许书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中流动着水光。
“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许书容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
许书华见弟弟哭得那么伤心,损人犯贱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这话太吓人了,怎么就见不到了?不就是出去旅个游吗?”
许书容似乎叹息一声。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是一声叹息。
“我……”
他想跟亲人聊聊在小岛上的经历,但又觉得荒缪,说出来谁会信啊?
遇到一个半人半蛇的神,被神当成宠物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被当成泄欲工具?
说出来,别人会觉得他疯了吧。
“在海上遇到海盗,差点死掉。”
许书华听着弟弟的话,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许书容自己知道,许书容不想说,那他也不问吧。
“回来就好,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许书华揉揉他的脑袋。
许书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黑暗的梦境。
许书华守着弟弟,从天亮等待天黑,期间许书容说了不少胡话。
他也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一句。
“大蛇,看星星。”
星星?什么星星?
蛇?又是什么蛇?
吊完点滴,许书容也好得差不多,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许书华问他弟弟:“你昨晚上说好多梦话,一直念着蛇啊,什么的,你到底梦见啥了?”
许书容穿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哥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醒了就忘了。”
许书华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行吧。”他看看时间,“快走吧,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
小半年没有音讯的小儿子回家,父母都高兴坏了。
父母两人拉着许书容,不停地数落他。
说他不该离家那么远,不该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不该不联系他们。
许书容什么都没说,乖乖听着,放在以前,凭他一身的反骨,肯定要还嘴几句。
许书华原本在旁边喝着酸奶看热闹,看到许书容的样子,还是大发慈悲帮他解围。
“爸妈,许书容的行李都还没放下呢,让他先去放行李。”
就这一句,父母暂时放过许书容。
许书容笑笑,倒没觉得什么,从前觉得烦,现如今只有庆幸,还有机会听到父母的唠叨。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干干净净,陈设布局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他从未离开一般。
放下行李,他坐在床上,望向窗外。
静静地望着,眼神放空。
大病一场,如大梦初醒。
许书容叹口气,打起精神,开始收拾东西,父母还在,他不想让父母担心。
许书容打开那个破破烂烂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手指被戳了一下,许书容轻轻皱眉,从立马拿出一个贝壳。
他看着手中的贝壳出神。
蛇神送给他的漂亮石头,他嫌重,一个没带,全扔了。
贝壳也是,都扔了,什么都不想带走。
现在这个,是漏网之鱼。
他抚摸着贝壳上的纹路,恍惚间又想起,蛇神带他去海边捡贝壳的情景。
感觉,就是昨天的事。
许书容轻笑一声,眼眶却酸了,心里也像堵住什么东西,闷闷的,沉甸甸的,不断往下坠。
“呼——别想了。”许书容劝自己,他把贝壳扔进垃圾桶。
转身出去吃饭。
饭桌上,许母撩开许书容的头发,“看你的头发哟,都快掉进碗里了。”
她起身去自己房间,“等着,我给你拿个皮筋。”
许父皱着眉:“你那头发也太长了,男娃子嘛,还是剃寸头精神点。”
许书容笑笑,“船上哪里能剪头发?”
“那你明天出去剪个头发。”说完,他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给许书容。
但许书容没接,“爸,我工作了,不需要你给钱。”
许父突然回过神,才想起来,他颇为遗憾地收回自己的钱,感慨道:“长大咯,不需要老父亲了。”
许书华和许书容相视而笑。
许母拿着皮筋回来,兴冲冲地给许书容扎辫子。
“哎呀。”她整理一下辫子,“这样把头发扎起来,跟小姑娘似的。”
许书华哈哈大笑,他嘲笑许书容,“看,我就说吧,你还不信。”
许母坐在许书容旁边,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容娃子要是个闺女,肯定漂亮,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人家看我的肚皮都说是个姑娘,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小子。”
她指指许书容又指指许书华,“全是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许书华摇头晃脑,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夸张地嚼着,显然是不把母亲的话放心上。
许书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笑。
许母发现许书容的不对劲,头发长了,外表也没什么变化,甚至圆润了几分。
就是话少了,眼神也沧桑了些,像是经历了不少事。
“容娃儿,咋了嘛?”许母摸摸许书容的脸。
许书容笑着摇头,“没事,晕车还没缓过来。”
许母连忙说:“那你今天好好休息,让你哥洗碗。”
“凭什么咯!”许书华抗议道。
许书容笑着低头吃饭。
父母康健,亲人和睦,多幸福美满啊。
许书容却总有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要哭?又为了谁伤心呢?
许书容找不到答案。
回到卧室的许书容,眼神看向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贝壳,还静静地卧在里面。
许书容靠在门上,望着那块贝壳。
良久,他叹口气,把贝壳捡回来。
第二天早上,许书容起床吃饭,他哥已经走了,他创业,忙起来也是大半年不回家。
父亲打着哈切,走到餐桌边,把自己的茶杯提在手里。
他看到许书容,从怀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递给许书容。
“好好学习,看着就要高考了,饭要吃饱哈,我走了。”
说完,在许书容震惊的目光中走出家门。
许书容拿着纸币,看向母亲,“他又忘了,我大学都毕业了,还高考呢?”
许母端上来一小碟酸菜,“不用搭理你爸,他还没睡醒呢,以为你还小。”
“这次回来,有什么计划啊?”
许书容想了想,“先剪个头发,再……换个工作。”
他无缘无故失踪那么久,早被开除了,还得重新找工作。
许母温和地说:“没事,工作嘛慢慢找,不着急,先结婚也可以,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许书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起来,“我我我……我去那个……剪头发!剪头发!我先出去了。”
再不走,他妈就要拉他去相亲了。
许母不满道:“你饭还没吃完呢?就走啊?剪个头发又那么着急吗?”
“我……那个……预约的时间到了。”许书容赶紧找借口出去。
再不走,真要结婚了。
他妈催不动他哥,只能来摧残他。
许书容出门,开始慌乱的日子。
剪头发,找工作,面试,被鸽,再找工作,面试,薪资没谈拢,继续找工作,面试,成功入职,然后租房子,搬家,开始工作,到处出差,每天连轴转。
浑浑噩噩过了半年,终于适应乱七八糟的日子。
好不容易挨到假期,他回到自己租的房子,东西一扔,趴在床上睡觉。
趴着趴着,胸口被硌得慌。
他闭着眼睛皱眉,伸手去摸,把挂在胸前的贝壳移到一边。
贝壳尾部被钻了一个不规则的洞,用一个细绳穿起来挂在许书容的脖子上。
许书容睡着了,外面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慢慢移到许书容的脸上。
阳光烤得许书容脸发烫,他揉揉眼睛醒来。
饥饿感袭来,许书容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但胃一阵抽搐。
“哎……”他叹口气,挣扎着站起来,不能再吃外面了。
再吃胃病要犯了,还是去买点米,买点菜,吃清淡些。
从超市提了一大袋东西,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宠物店。
在跑轮上奋力奔跑的仓鼠,学人话的鹦鹉,睡懒觉的小猫。
许书容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饲养盒里的小黑蛇。
小黑蛇也好像注意到他的视线,冲着许书容吐信子,还微微歪着脑袋。
老板注意到在门口观望的许书容,他顺着许书容的眼神看到小黑蛇。
“喜欢……这蛇吗?黑王蛇,很温顺的。”老板顺势打开箱子,拿出小黑蛇,小黑蛇一拿出来,就探出身子朝许书容的方向去。
许书容还么来得及拒绝,就被小黑蛇缠住手指,还用头亲昵地蹭他的手掌。
“这……”
老板笑道:“它好喜欢你啊,要不要把它接回家?蛇一般不会这么亲人的,你们好有缘分啊。”
许书容尴尬地笑笑,摇摇头,“不用……”
他把小黑蛇取下来,还给老板,“我怕蛇。”
说完,许书容快速逃走,片刻都不敢停留。
老板看着许书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蛇。
“怕蛇?”
回到家的许书容也没心思吃饭,他呆坐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贝壳。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蛇神了,几乎快要忘记蛇神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双绿色的眼睛。
许书容双手抱头,使劲拍了拍。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关于蛇神,关于那座小岛,就像一场梦,醒来就忘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