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鼻尖刻痣>第65章 银河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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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寓隔着玻璃给小雨打了个“走了”的手势,跟着禚邺离开了舞蹈室。

  “我以为你挺忙的,结果在这儿打游戏。”

  “前几天是忙,今天那些老师回来了,我自然就不忙了,”江寓说着,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境外号码,欲言又止:“我闲点儿还不好么。”

  禚邺瞥了江寓一眼,沉默片刻问:“最近很累?”

  江寓抬眸看着他,知道他理解错意思了:“只是说让你盼着我一点儿好。”

  禚邺提着猫笼走进电梯,斟酌了一会儿,问:“你平常都在帮忙带那些半大的姑娘?”

  “没,平常都在带小朋友,读小学的。”江寓说着,想起低年级的那些小孩儿,微微一笑:“挺可爱的。”

  “她们看起来对你很有意思。”禚邺直言不讳。

  江寓挑眉,安静了须臾也实话实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大多都这样?你来了以后说不准那些‘有意思’一秒不到就移情别恋到了你身上,有什么好稀奇的。”

  禚邺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对爱情的向往,他的学生生涯里一直很稳步,直到大学了才对感情有所开窍,所以他微微侧头看了眼江寓,没头没尾地问:“你也有过?”

  江寓顿了顿:“没有,怎么了。”

  “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

  江寓轻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他轻声槽完,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你那样糊里糊涂的人。”

  禚邺认同,但对此不置可否,他走出电梯:“假如她们当时再勇一点,走出来要你联系方式,你怎么解决?”

  江寓不解:“不给呗,”他盯着禚邺:“未成年,第二性征说不准还没开始出现或完全发育,牢饭够不够你吃?”

  禚邺失笑:“只是好奇你会怎么抉择,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你拒绝过什么陌生人。”

  江寓沉默了一会儿,说:“那的确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搭讪过我。”

  禚邺点头,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寓淡声道:“因为不被人喜欢,还能是为什么。”

  江寓心道这人说话非得往人心窝子上戳。

  禚邺微微诧异看了江寓一眼,道:“你对你自己一直都这样看法?”

  江寓莫名其妙:“嗯。是你觉得还有什么看法?”

  “还有一个可能性你是一点儿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什么?”

  “比如,因为你看起来很不好追。”

  这个褒义的话来得非常的突然,也非常的拐弯抹角,他被人当面夸奖的次数并不多,这令江寓没有准备地微微一滞,微张着嘴哑然了。

  好像心窝子的确被戳了,但那把刀变成了指尖,也由无情捅抽变成了柔软的挑逗。

  禚邺侃侃而谈:“这个是景久宸曾经跟我说的。我也一直觉得我不是多么一个受欢迎的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确实觉得我除了社交还不错,其实没什么人喜欢我,那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但身边的朋友都很肯定我很瞩目、肯定有很多人追,觉得我在凡尔赛,觉得我这个人在装。后来景久宸有一次跟我说,不是因为我不受欢迎,而是我看起来很不好追。这话我一直持有怀疑态度,一直到你刚才说那句‘不被人喜欢’,我明白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知道我对感情的反应很慢,正如你刚才说的,我是个糊里糊涂的人,这个问题我在大学期间就意识到了,但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这确实是一个……与生俱来的问题。那你是怎么回事呢?”禚邺好笑:“江寓,你也对感情反应很慢,感觉不到别人对你的关注?”

  江寓了然。

  那倒不是,他自认为自己是很懂察言观色的那类人,但是他只对他在意的人和事才关注,别的他没必要关注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分析。

  “可能是我不注意那些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人吧。”江寓淡淡道。

  禚邺道:“真的吗?”

  江寓侧头,微微蹙眉怀疑:“……还有什么可能性吗?”

  怎么今天禚邺总是在反驳他的话。

  “我感觉你好像不止这一个原因,”禚邺拿起伞架上的伞,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他撑开了伞,支棱在屋檐边:“还有些因素,或许问题出在你的原生家庭里。亲生父母这边儿,和…寄养家庭那边儿。”

  江寓没说话,他没太听懂,但也不急于问。

  禚邺解释道:“无论是江銮还是你的养父母,他们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他们都是用的打压式,所以潜意识里,你是觉得自己是个……并不受欢迎的人。他们让你认为因为你是Omega,所以你注定是无能的,因为你是被抛弃的孩子,所以你本就该不配得到爱。”

  江寓在思考,他垂着眸沉思。

  一段话下来,他说得非常委婉。

  “江寓。”

  “嗯。”江寓掀起眼皮。

  “不是。第二性征不能证明一个人有多大的能耐,被抛弃也不能证明你就不能获得他人给予的关爱。只是他们在潜移默化地给你灌输,又仗着这狭隘的生活给你圈写命运,让你认同他们给你施加的观点。你不无能、你配被爱,你优秀,就算他们极力想要把你拉进泥潭里,你也依旧优秀,最起码,是我这个旁观者可以看得出来的优秀,你本该站得更高。”

  江寓没什么情绪道:“……你说的,我也清楚,我觉得的无能、我觉得的不配、我的,看起来像自卑的行为,有一半是他们在叫我做事,还有一半,其实是我自己在赌气,也是绊倒很多次后的开摆,抱有一种…就这样吧我看还能差到什么地步的心态去对待,”江寓神色微滞,他凝视着禚邺手中的那把伞,淡淡道:“但总不能靠赌气过日子,我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我又何尝没有努力过。可我从有意识改变自己的现状到现在,一直没有抓到过命运的船舵,我掌握不了我的未来,只能尽可能地在仅有的选项里做出一个心之所向的抉择、和、过好现在所选择的路,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江寓伸手,缓缓拿过禚邺手中的伞,他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禚邺的指骨,轻轻地擦过,从禚邺手里拿到了伞柄。

  他微不可查的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举着伞走进了雨里,大雨击打在他手中伞的伞面上,发出白噪声来,他沉沦在密密麻麻的雨声中,侧身看着禚邺道:“我不是沦陷挣扎在他们给我布置的阴影里,我是麻木了,我爬不上去,我还是信命。”

  江寓微微抬起伞面,禚邺原地站了两秒,温吞低头走进了他的伞下,说:“我不信命。”

  他平视前方,语气淡然,隔着衣物抓着江寓的手腕,带着江寓在雨夜中迈出第一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拿到的。”

  江寓手里握着伞柄,下意识跟着他的步伐迈了出去,风吹起来,他感觉得到雨点打到自己的手背上,便立即斜伞遮住了禚邺那边。

  禚邺继续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更喜欢比我大两个月的禚鑫,她不说,但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妈和她的裂隙已经存在很久,一直都保持着这个不咸不淡的关系,成为真正的权婚。当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他,后来猜想是我不爱跟她说话,所以她也不爱跟我亲近,再长大些,她明目张胆露出了培养禚鑫成为继承人的想法,我无法阻止,因为他是哥哥,哪怕是私生子,也有继承权,我只有在我妈的眼皮子底下努力学,努力挣,我不管我母亲喜不喜欢我,重不重用我,我咬死拼,就死磕,我永远要比禚鑫高一头,死磕等到了最后、禚家只有我一个能担重任的时候,我要禚斐后槽牙咬碎了,也得把禚家的东西全部交给我。”

  “有些时候,有些人的关心和爱,给我与不给我都差不多,不会改变什么,禚斐爱我,那我会成为禚氏的掌权者,禚斐不爱我,我照样也会成为禚氏的掌权者,我永远相信我才是那个站在制高点给自己人生博弈的人,哪怕现在不是,以后也得是,”禚邺松了江寓的手,拉开车门,将关着西米的猫笼放进去,侧头看着江寓,道:“有这觉悟,谁给谁画圈还不一定。”

  江寓睨着禚邺,悠悠叫了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联系了我的寄宿家庭。”

  此话一出,江寓耳边就只剩下雨声了。

  好一会儿,江寓垂眸:“他来道歉,我以为是谈栢礼或者别的人什么找了他的麻烦、又或者有什么契机才让他阴差阳错地来给他自己十多岁做得孽悔过。”

  他还要说,却被两个字生生抑住。

  “是我。”

  江寓滞了滞,嗯了一声,转而冷不丁地说:“江銮那事儿…”

  “这个我承认过。是我。”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你是因为什么动手的?”

  禚邺缄默了起来。

  江寓看了眼禚邺西装肩膀上有些深的濡湿的颜色,默默挪开了视线,直视了他:“我。”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不知多少雨点从伞面上绽开又落下,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禚邺在潮湿的空气里终于开口:“你。”

  “我的什么。”

  禚邺欲言又止,半晌,他低声:“必须问吗?”

  “嗯。”

  时间仿佛又静止了。

  禚邺喉结滚了滚,良久,道:“他让蔡泽霖找人去你那捅刀那件事。我好几天睡不安稳,梦里是不好的事情,我心不安,我烦死他了,所以找人,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