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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关系不只对江寓来说觉得很累,禚邺也一样,他只是没有契机表达出来。
禚邺薅了一把头发,站在卧室阳台伫立了很久很久,他不会借酒浇愁,也不会借烟消愁,憋到了一定程度,他就玩儿大学那套,去拳击场自由搏击。
现在的心理压力不亚于当时刚接手禚氏的压力,当时没空去拳击场,就在家里拿沙包解压。
不过现在没有了,因为那沙包承受了他一年多的暴力,已经很脆,打烂一个以后禚氏也正好平稳下来,他便没再补。
禚邺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
约定好的离婚期限没多久了,天气也在慢慢转凉。
结婚的时候也凉,是四月份的春天。转眼这个婚姻就维持了半年,而这半年他不知道自己给江寓带来过什么,但一定有隐形的痛苦。他更清楚的还是自己的变化,从毫无情绪波澜,到尝到后劲儿,再到恢复平静。
这份平静并不轻松,是一种令人很累的寂静,像一个人期待着解脱而站在楼顶,辗转反侧地从压力和放空中调整,一直自问自答,一直垂死挣扎。
跳下去是死,不跳下去是活着但死。
禚邺很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坐在床沿埋下脑袋,什么叫有缘无分,江谨就是。
什么叫有份无缘,江寓就叫。
江寓一点都没说错,他甚至一句话直接点到了他本就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疑问。
“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爱上的会不会就是我。”
“一个因为一张脸就可以模糊自己到底在看着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缺爱的那个人。”
他遇到的人是江寓,会不会爱上江寓。
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张脸就模糊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禚邺之前以为,就是接受不了,就是受不了忽然的别离,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因为江寓和江谨的某些相通性而怀念、一次次的因为这个而留恋、一次次因为这个去怀疑自身。
但现在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是。
为什么又不是了。
他不想再想方设法拯救自己实际却让自己陷入荒野,不想让自己再去理那些卷成一团乱麻的思绪然后越理越乱!
再来一点、再让他多想一点,他都要发疯。
烦。
烦自己。
他好像陷入了精神内耗,好像一直都在跟江寓一样的精神内耗。
只是现在发现了,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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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寓收到拍摄消息的前一天,魏己联系了他。
自打江銮和他离婚以后,魏己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报平安,这是第二通,魏己病情一直在恶化,他平时闲着了就养养花下下棋,不太关注社会新闻。
所以魏己这通电话打来询问以及表示他的目的的时候,江寓很意外。
“你应该需要的,我有很多,他家暴我的证据,有照片,有视频,有录音……都是我转交给我朋友,让我朋友帮我储存的,江銮从来不知道。我虽然,当时存这些根本没有想着有多大作用,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能为我争取到自由呢……不过现在有了用武之地,我可以为你的话题增加热度,你现在,就需要热度吧?安安。”
江寓安静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我知道消息知道得晚,你身上的伤……”
“没事,”江寓淡淡覆盖住魏己后面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的回答:“已经好了,不是很难受。”
魏己那头却传来抽噎声,半晌哽咽道:“……我真的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魏己跟他的联系,十次有八次都在对不起和抱歉,但从来没有问过他要原谅。
这事儿也扯不上原谅。
江寓听他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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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安排在之前的那个场地。
易都十分专业地站在他面前和服化道商量调整人和场,他一边袖手旁观只用嘴来指挥Omega服化道动手整理江寓的领子,一边瞥了一眼江寓在后背镂空设计下露出的腰背,问道:“这伤没有用药吗?怎么疤痕那么明显。”
江寓看了眼本来说没空,但最后不知道怎么还是跟来了的坐在场外的禚邺,说:“用了。”
“用了还这样……”
Omega服化道笑道:“易哥,有些Omega皮肤嫩,伤到了皮肤屏障很难好的。再遇到疤痕体质,就更难好了。不是谁都跟我一样皮糙肉厚的,你一巴掌都打不红。”
易都也心说是,忽然反应过来啧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别乱讲,我多么人道的一个老板?”
服化道哈哈笑。
易都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当真,那上次拍摄的时候那些疤痕跟着比起来还挺像的。”
江寓没作声。
他当时拍摄的时候没有露背的服装,但是易都整理他身边道具的时候眼尖看到了他掀衣服,随口问了一嘴怎么弄成这样,他也只是随口回答。
答的什么不记得了,反正很敷衍。
“你说是跟朋友打闹摔的,这样对比起来可不像啊。”易都笑了声,揶揄道。
江寓呆滞地眨眨眼,心说原来当时敷衍成这样。
“……没,当时随口唬你的。”
易都脸色闻声一变,嬉笑瞬间淡了很多:“呃,什么?”
“没想到你信了,”江寓看着易都淡淡一笑,觉得易都太天真,“上次那些疤也是被打的。”
上次的疤被这次的覆盖了,就像他一直想要遮住的难堪被更难堪的东西突破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好在乎的。
坦白就坦白了,不差这一次。
易都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被你朋友打的?”
江寓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道具,点头致谢,说:“养父。他爱喝酒,喝了酒就喜怒无常,暴力是常有的事。”
易都诡异的安静了,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前几天找着景久宸恶补了一下江寓在圈子里的八卦,能信的不能信的都听了一耳朵,其中就有传言江銮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在江寓回来之前,都没有人知道江寓的名字。
因为江銮从来不往外说。
原来是真的。
但凡这个亲生父亲爱他,他在外面受了这种委屈去打个电话告个状,就江銮所拥有的手段,江寓的寄养家庭整个都得遭殃。
但是事实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那么的让人心寒,哪怕是旁观者。
没有一个人帮助江寓,二十五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易都好一会儿才低沉且坚定道:“我一定要你站到顶峰。”
站到顶峰,不再被打压。
Omega并不是错。
江寓淡淡一笑,没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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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到一半中场休息,江寓没离开幕布,喝了一口水,就在道具上坐下,捶了捶腿。
今天景久宸有事,易都没人唠嗑,就只能往禚邺这个Alpha大兄弟身边靠,禚邺很冷的样子,不太好接近,而且现在好像在工作。
易都瞥了一眼他平板上的画面和戴着蓝牙一脸严肃的禚邺,默默缩回了脖子,喝了一口快乐水。
没两分钟禚邺就关了平板,好像是处理完了。
“辛苦,易老师。”
易都一口快乐水不知道怎么的差一点就因为这一句易老师呛住,忙不迭摇手:“没没没,这有啥的。”
“江老师一学就会,聪明得像个天才,”易都靠着垒起来的苹果箱,叹了口气,一脸欣赏,啧啧赞叹:“多希望我的学生是他。”
身材好的人不少,悟性高的人却不多。
禚邺说:“看过您的作品和您学生参演的作品,都很优秀,易老师还是对自己宽宏大量点吧。”
易都没想到禚邺专门去了解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些咂舌。
这是为了江寓吧?
“哈哈,没,精益求精才能让我取得进步嘛。”易都呼出一口气,心说禚邺这人还蛮好说话的,果然景久宸跟他玩儿了那么多年。
“对了,”易都抿唇道:“这次发声要不也带上他养父的罪证,我想了一个很妙的方案,可以的话拍完去换那套衣服试试,这对江銮来说可是多了一层麻烦呢。”
禚邺闻声愣了一下:“……什么?”
易都没听懂,扭头和禚邺对视:“……呃,什么什么?”
禚邺微微蹙眉:“养父。什么罪证。”
易都哑然。
卧槽,这夫妻俩原来他妈的这么陌生吗?不是景久宸说他俩相敬如宾,是连什么发热期易感期都一起过算是很和谐友好的夫妻关系吗?
江寓之前的伤禚邺不知道?
禚邺不知道?
禚邺不知道我知道?
我他妈怎么能知道啊,做丈夫的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易都短暂的安静的内心咆哮过后,喉结滚了滚,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禚邺问:“他之前肩膀上有条疤,是那个吗?”
易都:“……”
“他都跟你说了,就应该不会多么在意的瞒着我,你可以告诉我。”禚邺道。
这个应该该信吗?
易都转头看了眼那头正扭着脖子放松的江寓,说:“……就是,他背后…好像…之前吧,也有那么几条疤,挺淡的,有点明显。就在上次拍摄的时候,有看到过。”
这样说没问题吗?
什么叫有看到过,说出来了易都才觉得好像不妥,想把自己的嘴给拿针缝了。
没想禚邺并不在乎这个细节,只是道:“……他没跟我说。”
易都立马自我理解,然后立马安慰:“没,就当时、当时他也骗我说是跟朋友打闹伤到的,刚才开玩笑的时候才跟我坦白,想来是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了的吧。说不准就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禚邺却道:“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