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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江寓因为那只芒果,久违的梦到了自己的寄养家庭里,那个身怀芒果气味信息素的十六岁Alpha。
——那个恶心贪婪且猥琐的小子试图侵犯他的那一天晚上。
江寓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桎梏得喘不过气,仿若落进了深海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他的身心凉透了,恐惧和作呕混乱着、攻击着他。
双手被缚,他咬着牙回击,在梦中升起了当时同样的自卫心理,用手臂发力狠狠地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梦到一半他惊醒过来,Omega脆弱得好似一碰就要碎掉,躺在床上不住地喘气,好一会儿江寓面前天旋地转的世界才停止转悠。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汗湿。
过了许久才把灯打开,由内心散发出来的害怕直至醒来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散,他便抱着被子躺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才去洗澡。
这又或许是一个惩罚?
冥冥之中让他不要去学习江谨。
江寓站在水流下,屏住呼吸,抹了一把脸,叹出了一口气。
他重新开始纠结,到底选什么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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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周末,禚邺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早起,随便弄了点吃食,估摸着江寓不会在短时间内起床了,才在客厅挑了部电影。
尽管平常两个人好说话,但每一次要和江寓交际的时候他还是有一股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谐的和江寓在一起说话做事。
有点像以前的开学焦虑症。
禚邺觉得好笑。
他喝了一口水,杯壁的挂珠弄湿了他的手,于是抽了一张纸来擦拭手指,再把纸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颜色,禚邺眸光微敛,看清了这是什么。
紧接着他看向茶几,昨晚桌面上剩下的那只芒果已经消失不见。
禚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但接下来的电影内容,他一点儿也没有看进去。
电影放到一半,他抬手关掉,委实难以理解的撑着额角看着空空如也的塑料口袋,凝视不语。
昨晚江寓在客厅问他养猫的问题的时候,那语气跟有心事的江谨几乎一模一样,无法避免的令他收到了一股归属感,仿佛离开他的人回到了他的身边。
最后清醒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失心疯。
禚邺鬼使神差地去拉开了茶几的柜子,从最底下翻到了一张相片。
这张照片是他情绪麻木的那一两天里清理家里关于江谨的东西的遗漏,也就是这个遗漏,让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扔掉了。
江谨非常喜欢拍照,一有好看的相片就送给他,从最开始的一张到最后一张,禚邺有满满一筐的相片,但在知道江谨遇难消息的第二天,他将那一筐相片全部处理了。
而根本上,他仍旧无法释怀。
相片里的人穿着她唯一一条纯白色旗袍,捻着支向日葵,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是江谨十八岁那年的纪念照。为什么偏生把这一张照片放在这个犄角旮旯,禚邺已不记得。
独自看了半晌,禚邺把相片放回了原位,起身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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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号,魏己打来电话,告诉江寓,江銮要跟他离婚了。
江寓当时在家里,刚洗过澡,因为有点感冒而准备早点睡觉的,听到这话看了眼时间,一边换衣服一边跟魏己说他会去一趟医院。
半个小时,江寓来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魏己躺在床上,看着江寓从门口小跑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情好了许多,他黯淡的眸中有了些笑意,温柔道:“坐吧。”
江寓坐下,问:“今天说的?”
“嗯,他很会挑时间,今天是蔡泽霖的生日。”
江寓哑了一会儿:“他去,陪蔡泽霖了?”
魏己说:“可能是吧,他自从两周前来这里看过我一次,后来都没有再联系我。今天下午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他跟我说了很多,七八分钟的通话……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说他想离婚。”
江寓问:“他知道你知道他和蔡泽霖的事吗?”
魏己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无奈一笑:“知道啊。他跟我谈条件,如果我答应离婚,他会花钱治疗我的病,活不活得了是一回事,不愁没钱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也讨不了好处,不如他给甜枣,我就要。”
江寓道:“所以你除了他说的医疗费用以外什么都捞不到?”
“不知道,我尽量吧,还没拟离婚协议,在此之前让他可怜可怜我,给我些财产。”魏己闭上眼,半晌抿住了唇,眼圈儿不知不觉红了:“就熬这一会儿,离婚了对谁都好,我拿到钱,离开他,憋屈这一会儿不算什么。”
“从他手里逃脱是我梦寐以求的事,”魏己睁眼看向江寓,低声道:“他这个人心底阴暗,我真的要在他的手里被逼疯……”
江寓没作声,耷拉着眼皮,良久道:“的确,早该离开他了。”
“你说来就来,禚邺不在家?”魏己问。
这段日子里禚邺单独来看过一次魏己,只是问候了一下,并没有待多久。江寓摇头:“他今天有事,要晚点回来。”
他捏了捏脖颈,喃喃补充:“他就算在家我也能说来就来……”
魏己弯眸:“相处和谐就行,”他目光灼热地盯着江寓,这个儿子他没有亲手带大,便怎么看都看不够,他的视线落在了江寓的脖子上,纤细洁白的脖颈被江寓用力摁压得有些泛红,他忍不住问:“……他临时标记过你吗?”
江寓掀眸,意味不明,道:“嗯。”
魏己果真变了脸色,脸上浮上几分担忧:“……他怎么能标记你呢?这本来……”
江寓打断道:“我提的。”
魏己眨了眨眼:“……为什么?”
江寓不知道他爸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因为国内思想跟国外不一样,如果不理解,估计就要把他看成不守O道,不自爱不自重的人了,所以思考了几秒才道:“只是因为他从我身上获得慰藉,我从他那里拿到些好处,谁也不亏而已。临时标记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最优质的抑制剂,关于标记周期这个问题,我不近距离接触其他Alpha的信息素就不会难受,他也一样,所以没什么问题。我和他的关系本就复杂,有些东西也就不用看得那么中规中矩。”
魏己却意料之外的很安静,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理解了他的话。
江寓默不作声松了口气。
“那,终身标记呢?”魏己又问。
江寓摇头:“没有,终身标记损人不利己,没必要做,也不可能做。”
魏己若有所思地点头。
二人谈到了零点,江寓才从医院离开,回到家的时候十二点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禚邺多久回来,他出去吹了两趟风,回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一时睡不着,洗了个澡在客厅看平板。
有一件事还没有给禚邺说,他明天就要把那只重点色英短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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禚邺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家里的灯大点,开了锁进门,看到江寓就在客厅,他换了鞋径直走进去,发觉对方躺在独沙发上睡着了。
站起来挺高个的人蜷在沙发上睡,莫名小了很多,禚邺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仿佛害怕自己身上的酒味弄脏江寓。
他慢吞吞地在江寓身边站停,看到了他T恤下露出来的一片肌肤,上衣皱巴巴的爬到了腰上,肤如凝脂的人腰肢上却有疤痕。
禚邺因此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勾了一下江寓的领口,从肩头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江寓上回暴露出来的疤痕。
为什么江寓身上有伤。
叛逆?打架?还是说在国外被欺负了。
而且看样子不止这两处,衣服下遮挡的地方估计还有,禚邺微不可察地蹙眉。
他蹲在了江寓面前。
睡着的人少了很多眉目上传达的寒意,料想不到的恬静,呼吸平缓,从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桃汁绿茶和海棠的气味,他们各自掺和,有些清幽。
禚邺在Omega的信息素里愣头呆脑的,将他五官细细看了一遍,逐渐迷失辨别能力,眼中雾气迷蒙,神差鬼遣地凑了过去,竟然在江寓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他凝视着那粉妆玉砌的脸庞,伸出一只手,用指尖在Omega的鼻尖上轻点,好似能点出什么来。
江寓在这捉弄下惺忪醒了,迟钝地缓缓抬眼,正对上禚邺失神的样子。
他们的距离如同那晚禚邺给他点烟那般近在咫尺,Alpha双温和的双眼此时通红,泪水在眼底摇摇欲坠。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逐渐增快,江寓屏住了呼吸,淡定地下意识垂眸用装睡躲避这一场意外,却还是被禚邺发现。
“可不可以接吻。”禚邺落下一滴泪道:“江寓。”
江寓错愕抬眸。
两人都没再说话,禚邺凑近俯身。
江寓尝到了红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