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31章

  【翡翠】

  白银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去久违地吃一顿饭,竟是特意布来局要来害他的。他不知那迷药迷了他多久,昏昏沉沉地醒来后,似乎是被扔在一张梆硬的木板床上,只垫着一层薄薄的絮,这屋子并不暖和,冻得他瑟瑟发抖。因着两只眼睛都被蒙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嘴里还紧紧塞着一块说不出怪味的破布,因为塞得太深,喉咙还时不时发呕就想要吐出来。五感就这样被剥夺了。

  他的手被捆在身后,脚也捆着。先是呜呜咽咽地叫了两声,并没有人理会他,便知这里也不过仅他一人。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一只脚却够到了床沿部分。于是缓缓挪着身子,先是故意从床上摔下去,又把拴着绳子的手在那木板床还算尖锐的床沿上来回磨蹭。想着把手腕上的束缚挣脱开。

  自从李文卿过世之后,白银觉得这几个月里自己真的什么事情让给他碰到了。并且还是以一种大喜大悲相互穿插的形式,把他那本虽无趣却平静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他说不上哪种好,但可以的话他更想要更稳当点地活着……手上那麻绳虽只拴了两条,却又粗又壮,仅凭床沿这点锐利程度,根本不足以割开。白银捣鼓了半天,绳子依旧纹丝不动。他又蒙着眼睛,不敢贸然挪到其他地方。泄气般垂下肩膀,手便也不再运作了。

  然而此时,他忽然听到似乎是门外两个人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个是那秦老头,另一个男人声音似是有点耳熟,但白银一时间想不起来从哪听到过的。

  白银在暗中竖起耳朵,只听秦老头低声道:“人送你这,你可要照顾好了。”

  “这种事交给我,谁还不是一万个放心么?”男人呵呵笑道。“要我说,现在这种冷天,最妥的法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往河里丢,手脚也显得也比较干净。您看要不……”

  “那不还是杀人吗?大太太只口头说,让你照顾好我们家这位‘少君’,又不是让你杀人灭口的。他犯了那不洁之罪,跟外头男人鬼混,该吃什么苦头,你梅老板总办这事的,应该比咱们更得心应手吧?”

  “是,这倒是……那,我们说好的……”

  “大太太回头会托人,一分不少地把支票送到你府上。不过你可得照顾干净了,不要让大太太惹上麻烦。”

  白银听了个十之八九,心里立刻明白自己这是被抓了要害了。又听那两人走远。他便一刻也不敢歇地,继续拼命磨起手上的绳子来。也不管蹭掉了手腕上几层皮,只为拼得求一线生机。好在,他手腕细,这绳子也绑得不算紧。感觉着已经可以抽出来一只手时,却又听到门外钥匙开锁的声音。

  于是,这回只能暂且被迫重新躺回床上,在门打开前,他赶紧装作从未醒过来的样子不动声色。白银感觉有人慢慢接近自己,那人在他面前停下来,又忽然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异香。

  那异香只有一瞬间,起初并没什么,反正头颅跟身子已经是够沉的了。可没过一会,他竟觉得身体一下子又轻了许多,硬板床也软绵绵的,整个人诡异得像是飘在一团棉花上似的。

  “白银啊,白银,你说你怎么最后就阴差阳错落在我手里呢?”

  这回,白银是清清楚楚辨别了说话人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那给李文卿寄了梅花印信件的顾梅峰。

  “我过去跟你娘家一样,也是开药铺子的,到底懂上那么几分医术。这人到底睡没睡啊,气息一探便知了。”

  顾梅峰一边说着,一边拽了他嘴里那块破布和眼罩。顾梅峰一伸手,便往他的脸上轻轻拍着。

  “别装睡了,起来吧。”

  白银睁了眼,便看见顾梅峰那张令他作呕的脸在他刚恢复的视线里晃悠。他左右摆着脑袋躲开了顾梅峰的脏手。

  “……我真是千万没料到,顾老板怎么还跟我那婆母有一腿那呢。”

  顾梅峰虽被他故意取笑,却也不生气。阴森地哼笑两声。“我倒是想啊,我最喜欢女人了。你别说,那五十多岁的老太婆看着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就是嗑那大烟土磕得眼珠子都黄了。”

  白银被人模狗样的家伙恶心坏了,又还在头晕。听得没忍住连酸水都要往外翻。

  “你既然醒了,那刚刚外头的事也听到了,怎么还敢这么盯着我看呢?不怕呀?”

  “我怕什么?”白银幽幽道。“你有本事不如直接弄死我。”

  “弄死你?我倒是想啊。可你那刚勾搭上的相好,不长脑子跑去了前线,又不在家。我把你弄死在谁的床上啊?”

  那人口喷鲜血惨死在他怀里的模样一直历历在目。可那元凶如今竟然在他面前如此叫嚣。这姓顾的那颗心就是一把杀人的恶刀。白银一听,立刻红了眼。

  “你本来也不蠢,我猜,你应该知道那晚是我给你那死人丈夫寄了信的。”

  “……顾梅峰!”

  白银从李文卿的包里一同搜出的,还有那日从上海出发,约是五点左右到南京的车票。因而才猜着,那封信大约是下午不知由何处到了李文卿手上。而那信件正是以李明新口吻写的,白银还辨别过,信上也是李明新的字。

  信内容正是李文卿母亲病危告急的消息。李文卿收了信,才急匆匆赶回了家。可白银不知道他回家后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好端端回家后就没命了。一想到今晚自己也能无缘无故被迷晕过去,有人对李文卿下某种毒药,也就此说得通了。

  可直到今晚针对自己这件事发生之前,白银都一直以为丈夫之死,是弟弟李明新联合顾梅峰这个行黑出身的流氓,为了谋取财产才故意造成的。如今现再反过来看,实际上是李大太太指使,李明新才有胆子去害人。而导致李文卿忽然暴毙的,多半就是当了不少年药铺伙计的顾梅峰的手笔了。

  当时正因信封上那梅花的印记非常独特,白银才深究着查了进去。

  顾梅峰原本姓梅,是个药材铺子里打杂的伙计。不知用什么法子讨了老板欢心,入了赘改姓顾,娶了老板的独生女儿。可结婚不到两年,那药铺老板和妻子忽然暴毙在同一夜。两人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却双双暴毙在家。

  白银知道这种便是叫做“吃绝户”。然而老板一家本就是父女俩相依为命,也无旁的亲戚。官府左右调查找不到证据,也只能把顾梅峰给放了。这回顾梅峰不但得了药铺,还把生意越做越大。又黑白通吃,才有了现在的老头。

  见白银瞪着自己的眼神恨之入骨,顾梅峰反而笑得更为猖狂。

  “不过我倒是想给你提一嘴,你丈夫的死,其实不完全是他那没有心的继母主谋的。你可知道,他这么些年,瞒着你在上海都干些什么呢?看他不顺眼要弄他命的人多着呢,我只是勉为其难地打两份工,一举两得罢了。”

  白银听害了自己丈夫的人就在他面前耍泼,简直愤不欲生。他拼了命蹬着两条腿,冲他又吼又骂,可眼里含着的泪却不住地往下掉,最后没了力气,深深垂下头,呜呜哭出声音来。顾梅峰见他这副的样子,仰头哈哈地笑,弯腰伸手摸了把白银的脸。白银依旧是哭着的,这回没有避开他的手。

  “唉,你这一哭,倒确实是惹人怜爱。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李大太太发了话,是一定要让你 ……啊!”

  随着顾梅峰惨叫一声,尖锐的牙死死咬住他的虎口,把他那只手咬得血肉模糊。

  “疯狗!你敢咬我!”

  白银扭头往床下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冲他嗤笑道:“我是疯狗,专咬你这贱畜的,怎么了?”

  顾梅峰这回便是笑不出来的,他面红过耳,又大骂了一句,随之一巴掌扇在白银的侧脸上。他这手劲,比那李大太太要大得多了,仅仅是这么一巴掌,白银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耳朵里缓缓向外流淌,接着那只耳朵就像是进了水一样,听什么都很是朦胧不清的。

  顾梅峰见他被那巴掌扇得不能再动,这才又勉强挤出了难看的笑。“谅你是个牙尖嘴利的,但你今晚跑不掉了。刚给你用的那玩意,过去专门用来对付那不听话的娼哥儿,效果好着呢。今晚甭管谁在这房间,我就是找个睡大街的脏叫花子来,他今晚也是你白少爷的祖宗。”

  顾梅峰这话刚落音,那先前的异样感,便在白银的身体里面急剧加速起来,演变成自下半身突如其来涌上的情潮,这感觉跟来信期时一模一样。甚至有几分过之。白银很确定自己是被闻了某种催情用的东西,那本就被捆紧在一起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夹着扭动起来。他手上的绳子此时却成了他保住最后一丝尊严的安全锁。若不是因为手还被绑着,白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已经难受得自己想扯开自己的衣襟了。

  “你放心,我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是个喜欢女子的正经人,最恶心你们这种半男不女的妖人了。待会啊,趁天还没亮,就把你往那大街上一扔,至于被谁捡去,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说不准还是哪家的公狗闻到了你那骚味,把你当条母狗拖走了呢。”

  “管他哪家的公狗,都没你这条畜生来得下贱!”

  “……你这张嘴,就非得找点什么含进去是吧?”

  顾梅峰听着,不耐烦地又捡起那块破布,掐着他的脸硬把他牙关撬开,死死塞进白银的嘴里。正准备去紧白银手上绳子时,忽然有人在门外叫住了他。

  “姓顾的!你别碰他!”

  “……唷,哪阵风还能把您给刮来了?”

  白银现只那一只左耳能听到声音,但他现在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身体里的情潮折磨得他几乎恨不得一头撞死。

  “你给我拿着这个,赶紧滚!”

  “您这是……想打发我?……哎呀,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沈少爷,你可别会错意了。我帮你那姨妈李大太太,可不是单单为了钱的呀。”

  白银突然清清楚楚听见了顾梅峰对那人的称呼,便以为自己是不是右耳也聋了。

  “沈少爷,您真别让我为难。这人没照顾好……李大太太定饶不了我的。”

  “就凭你顾老板的本事,你还会怕她那样的人吗?”沈昌洁恨恨地瞪视道。

  “哈哈,抬举了,抬举。我就是个普通生意人罢了。”

  顾梅峰看了眼他扔在地上的钞子,也不去捡。又回头看了眼倒在床上快要被淫欲折磨得发疯的白银。一脸恍然大悟,两只手来回搓动着点头哈腰。

  “也不是不行,这侮辱人的事最下作了,我又没那个兴趣,正愁找不到人来干呢。您早点来,把这事让给您沈少爷来办,那岂不是最好的了。”

  “我没有说要侮辱他!”沈昌洁被气得声音发抖,指着顾梅峰的鼻尖。“……你!你放不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拿着钱赶紧给我滚,姨妈那边,自然有我担着!”

  “哎呀,放!放!沈少爷都这样发了话,我能不放吗?”

  顾梅峰立刻弯腰捡起地上那一摞纸钞,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下,又装作蹑手蹑脚的样子走到门口,还把门顺手关上,又露了半张脸笑嘻嘻道,

  “那行,你沈少爷办事,我就在这门外替你把风,有什么事就……”

  “滚!”

  沈昌洁冲着那人怒目切齿。再把头转回来,一见着白银因情潮发作瘫软的样子,便扯了他嘴里被迫塞着的那块布。白银一旦能开口,便对着门外的方向又是一阵痛骂。

  “顾梅峰,贱畜!你他妈不得好死!”

  顾梅峰的声音从门外透了进来,故意惊道:“哎呀沈少爷!你既然要他,用他下面那张嘴用不就够了嘛?好好地扯他那嘴里的布干什么?我刚瞧着那母狗脖子还没被咬呢,你们这些乾元咬一嘴,他不就乖乖听你的了嘛!”

  沈昌洁对门外的话闭耳塞听,他被白银瞪得心里发慌,愣是手悬在空中不敢碰他。

  他唯唯诺诺道,甚至连往常的敬称也省了去。“白银…白银!你别怕,别听他那鬼话!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带你出去,带你回家,好吗?”

  他嘴里话虽这样说得,颤抖着笨手笨脚地给白银松绑,可他只解开了他腿上的束缚,却把他被拴在一起的两只手拉到了头顶固。一触到白银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白银的胸口上摸,因着摸到了两团软软的乳肉,一下子脸红起来。白银见他这副模样,死死瞪着他骂道:

  “沈昌洁!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想害我,昨晚就不该看着我被带到这种地方来!”

  “白银,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会害你……昨晚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

  乾元遇到信期又还没被终身标记的坤泽,若非自制力真的是极强的,否则那种欲望是难以自控。沈昌洁虽然隐隐约约从白银身上嗅到了其他乾元的味道,因而厌恶地皱了眉。却在扒拉下他衣领后清楚看见他后颈那处光滑洁净的肌肤,上面没有被任何人染指过的痕迹。他知道乘人之危是下作的行为,但坤泽的信香让他无法拒绝。

  “我……”沈昌洁吞吞吐吐。本想给白银解开绳子的手缓缓向上,抚摸着他的脖颈。“我、我…我轻一点,行吗?”

  “别碰我!”

  那薄弱的地方被人用滚烫的唇来回流连,引得白银疯狂反抗。因白银用膝盖猛力向他硬挺的胯下撞了一下,沈昌洁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银怒喝道:“文卿的死……你他妈也有份是吧?”

  “我……姨妈只说那药不过让他废了残了罢了,我不知道她们会真的害死表哥!”

  这话不经思考便从沈昌洁的嘴里蹦出来,他一时间都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白银瞪着惨白的天花板,先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随后一下子无力地瘫着身子,失声抽啜。沈昌洁立刻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又捧起他的脸,轻轻吻着那些泪痕。

  “你别哭!别哭…白银,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比表哥对你还好的……”

  见白银缓缓闭上眼睛,沈昌洁又在他脸上和脖子上吻了好一阵,才伸手探进他衣服下摆,就要去摸他下身。但这回白银趁他俯下身去时,立刻三两下挣了手腕上的绳子,拼尽全力一把把那人推翻,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

  那人毫无防备,恰好被白银的鞋跟踹中了心窝,向后仰倒,一时间捂着剧痛的胸口不能动弹。顾梅峰此时此刻正在门外消闲地抽着烟,听到里头的动静,还以为是寻常的挣扎情趣罢了。没想到白银一把拽开了门,正单手提着从房间那桌子上拿来的花瓶,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砸下去让顾梅峰的脑袋开了花。顾梅峰闷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可白银并没有就此停手,破碎尖锐的花瓶残部一下又一下扎在顾梅峰的身上,地上缓缓流淌成一摊血泊。那些鲜红的血都溅在他脸上,手上和衣服头发上,溅在他脸上的也模糊了他视线。突然被有人从后头一把抱住。白银挣扎了两下无果,便又是一鞋跟踩中那人脚,手上的锐物对着那人的脸划去。

  尽管如此,对方依旧没有躲开,反而再一次紧紧抱住了他。

  是我!白银你看清楚!是我!我是怀玉!李怀玉!你还认得我吗?!”

  “小、小玉……”

  白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脸上,那人被他划破了相,见他渐渐停止抖颤,反而欢慰而笑。

  “白银!你不能杀人,不能杀人的……你这双手干干净净,可是玉做的,你不能用它来杀人,知道吗?!”

  白银红着眼,在见到一张自己尤为熟悉的脸后,忽然感觉浑身脱力。他手一松,花瓶残部便掉了下去。然后他再也忍不住,顺着怀玉紧搂的怀抱,瘫在他身上崩溃地放声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