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
赌棍是这样，输了钱便从外人身上找错。更何况钱老八本动了手脚，对这赌局就是十拿九稳，只万万没想到问题就出在了那一成之差。
白银对于钱老八这种的狂怒，只翻了一眼。他在怀玉手忙脚乱的帮助下解了那梆硬冰冷的铁链，又讥笑道：“咱俩到底谁出的千，这里人还看不明白吗？”
赌徒们虽是常客，却其实早就对仗着老板撑腰趾高气扬的魏老八心怀不爽。声讨越来越大，魏老八本想继续狡辩，却被蜂拥而上的人突然拖住，又扒了外套，各种花色的扑克牌从他袖子里七零八落地掉了出来。
至此见状，声讨变成了对这赌场管理者的暴动。李怀玉又用胳膊护着白银的头，两人好不容易从赌馆里才钻出来，他又想起来什么。
“你带来的那些钱……”
白银看了眼头顶的牌匾，刻着大大的“陋室”二字，又不住地摇头。
怀玉早已羞愧难当，只能默默点点头。他还趁机搂着白银的肩，二人对视了一眼，李怀玉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然而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拍手叫好的声音。二人不约而同回了头。
“白先生，干得好啊，我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呢。”
怀玉只见那是一个穿着浅黄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头上抹了发油，看着油油的，笑起来满脸褶子皱纹，很是一副轻薄面貌。两只细长的眼睛审视一般，把白银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怀玉身上。
“你眼光是不赖，我们那心慈面善的李老板，除了会打点枪，和几个钱以外什么都拿不出手，他弟弟倒是个青年才俊，你一把就捞了俩，钱也有了，人也有了。这可不比在小叔子身上吊着好多啦？”
李怀玉知道那明显是在讥讽自己跟哥哥，觉得这话说得好难听。开口想要发作，白银立刻拦了一步。而他低头发现，白银的脸色更加难看。
白银过了些时，才勉强挤了个笑脸。“顾老板管我这么多事做什么？你自己家的赌坊里头都快闹出人命了，不进去看看吗？”
顾梅峰却不以为然，他只往那传来阵阵惨叫弟弟赌坊里头撇了一眼。“一群刁民打死了一个甩货，又跟我有何干系？何况，你就不觉得那人该死吗？”
李怀玉虽然也痛恨那坑了自己的人，却不至于真的要看他被打死，甚至本能地想进去拉架……白银抓着他胳膊，旨意不再想要他去管里头的事。里头惨叫声越来越小，可能转念又想见了血实在是不好。顾梅峰扶着额，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他对一旁点头哈腰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算了，小汪，你还是进去管一下，没死就赶紧送医院吧。”
“是，是！”
“……我们走。”
白银也不再顾那个人，拽着怀玉的衣袖，拉他上了人力车。回去的路上冷着脸，一语不发。以至于李怀玉也不敢找他说话。
一直到下了车，白银才似是终于缓过劲来。走到能见着家里屋子的地方，他长长叹了口气。
“怀玉，你怎么会被那种人盯上？”
怀玉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盯上？”
一群人，准备得倒是充分。害了你还想坑我，我要不是长了个心眼，我们两个人今天都要栽跟头了。 说着，白银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仅仅眨眼间，他的指缝里多夹了一张方块扑克。
“啊？你这是……”
白银将那扑克递给他，怀玉便立刻如获至宝地捧起来。
“你什么时候换的？”
怀玉努力回忆刚刚的情景，只能想到最大的可能是白银最后被近了身的时候。只见他这回脸色好上了些，又和平时那样冲自己笑着。怀玉这才终是放下心来。
但二人缓和的气氛，也只不过延续到家门口。事到如今，白银进自己家门简直比他还要得从容了。当他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他大哥搬了张椅子翘着腿坐着，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千刀万剐。
“跪下。”
“哥，我……”
“跪下。”
李怀玉长得满脸通红，暗自咬紧牙根。但不敢有二话，只弯了膝盖，在梆硬的地上石砖地上下了跪。而那对着他的厅堂正中，恰好摆放着他爹的灵位。
怀金见了他身后跟着的白银，却是又立马笑逐颜开。
“我本准备再过些时候，你若还是没回来，就去那赌坊寻你。”左右横看，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李怀金这才安下心来。他头一次见白银这副打扮，也是十分的喜欢，这一身男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既斯文又俐落，有股子自己渴求不来的书卷气。
何况白银最近气色确实看着好了一些，比起一开始总垮着张脸时要好太多。短短几天，李怀金就忘了一开始看到白银时的我不快感，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跟他作对。
他是这样想的，但白银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他想伸手搂住白银时，却被白银笑着推开了手。他经过这段时间察觉到，白银似乎不太喜欢别人主动去碰他。可倒也不是讨厌肢体接触的样子……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怀玉也好好的呀。”白银那样笑意盈盈，看样子想将怀玉从地上拉起来。
“你弟弟，知道自己错了。不过他其实也没什么错……”
“没错？”怀金不由得抬高声音。“小江全告诉我了，他赌输了那么一大笔钱，还没错？！”
“他那只是被人骗了。”白银笑道。
“你怎么比我那母亲还护他？早上他那副德性，要是给我抓到了，我一定把他抽死在这院子里！”
似乎是说着就来气，李怀金挑着眉毛，这就开始在院子里头找起行头来。白银连忙拉住他。
“你与其这样打他一顿，还不如好好想想原因呢。你弟弟是怎么被那种人有机可乘的？”
“……不说别的，我还没问你，这混小子输了那么多钱，你带着他，你俩是怎么安安稳稳地回来的？”
白银笑容未变，却有些吞吞吐吐。“我…我赢了啊。”
“你怎么赢的？”
“呃……”
虽是瞪了他一眼，怀金却跟着又叹了口气。
“……这开赌场的，从往至今，哪个不是做的诓骗生意？你今天是怎么赢的，明眼人一猜便知。银银，你只是运气好，碰到的那人算不上什么老手。否则今天你一旦失了手，别说你俩了，我们恐怕两家都得搭进去。我不打这混账一顿，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李怀玉其实没把哥哥的话多听进去两句。但他随口叫的那声亲昵得很，倒是听得他心中嗡嗡一震。
他只能忍着心中的悲叹，讨好般抬眼望向哥哥。
“哥…我知道错了……”
哥哥吃软不吃硬，他很清楚这一点。只要自己肯低头道歉，也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何况，李怀玉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李怀玉院子里头跪了大半天，直至夜幕低垂，空气中开始冷飕飕地下着秋霜。哥哥也未曾叫他起过身，只有小江送了一次吃食。而到了后半夜，他发现二楼的灯还是亮着的。
白银似乎就已经住在这里，完全不回自己的宅子。自己也不过短短七天没回家而已，情势为何会转换得这么大呢？而如今这个局面，他倒有些不知把自己置往何处了。
他跪得并不老实，自天暗后，他便开始偷懒。眼下也就是特别冷而已。不过他那因为本来连续多天的赌博而绷紧的精神，此刻倒是终于放松下来。便也顾不上寒冷，歪着头打起了瞌睡。
他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做好多梦。有些记得，有些也记不得。有时候他似乎在一个枪林弹雨的山里做着演习。虽然是演习，倒也逼真得很，队友吃着枪子儿，佯装倒下了。只有他没受什么伤。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自己家这宅子里，哥哥和家里仆人都不在，他喊了半天，觉得宅子里空荡荡的。可打开了二层那阁楼，发现只有白银躲在上面。
他下意识对白银伸出手，白银却不知为何，一脸惊惶地望着他……自己的手突然不知被谁握起，接着，自己的脸着着实实挨了俩巴掌。
哥哥怀金的脸比这深秋的夜霜还要冷上几分。怀玉被打得清醒，不停地点着头。
“醒了就进来继续跪，我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