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9章

  【胃痛】

  这日,秋季太阳深沉,道两旁的梧桐早已发黄了,落叶翩翩堆得到处都是。因早上还下过雨,空气中尚有几分潮湿。已是十一月头的暮秋,汽车轮胎无情地碾压过映着碧净天空的水洼。这几个月,李怀金懒散惯了,每天中午饭后重要午睡上三两小时。他此刻无暇欣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金黄秋景,正头歪向一边在车子里头摇摇晃晃地酣睡着。就连到了目的地也不知道,还是司机拉开了车门,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李先生,我们到了。”

  这车是汤老板请来载他的,而那汤老板已是候在车停下的地方了。这是一座住宅区的三层洋楼,看墙壁的风化程度已在此地巍然矗立了许多年,但岁月掩盖不了洋馆依旧的华美与精巧。红瓦白砖铁围墙,与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围墙上爬满依旧翠绿的扶芳藤,圆拱形的门一直对着洋馆正大门台阶,两旁花圃里种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花,颜色嫣红,看着像海棠。这洋馆原主人姓高,是户做五金生意的富商,不想就在两个多月前,家主人因为在上海支援了一些活动,被查了之后全家人都蒙了难。洋馆也被充作了公,又挂出去拍卖了一笔钱。买下的正是现在的主人顾老板。李怀金刚踏下车,脚还没站稳,汤易鸿立刻地伸着两只胖手替他理衣襟上褶皱。李怀金是下意识地躲开的,对方那人倒也不尴尬,脸上挂着殷勤的笑:“您来啦!李将军,我早就在这候着您呢!”

  李怀金皱眉:“上次不就跟你说不要这么喊我吗?”

  “是,是,我得记着改口,以后要叫您李老板了。”

  “老板”这个称呼李怀金其实也并不喜欢。可他闲了几个月,总该得找点事做。再不找事,他那往前线奔赴的心头又开始作怪。汤易鸿说着,又引着他进了大门。进门这与其说是客厅,不如得说是个大厅。大厅的玻璃窗户几乎相当于整个洋馆,有几块玻璃还做了教堂那种样式的玻璃彩绘。门口有个年轻的男仆立刻拦在跟前,但看模样不是一般的仆人,打着领带,倒像个公务员。问汤易鸿他们是干什么的。汤易鸿笑着点头哈腰地交涉起来:“我来过几次,你不记得我的脸了?”

  “每天拜访顾先生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

  “是是。”他脸上含着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这里有顾老板给我的拜帖,麻烦看一下。”顾公馆寄出去的信上头总会有鲜红的梅花印章,是最好认不过的,只因主人名字叫顾梅峰。男人接了来看,又把拜帖还了回去。于是这才带着二人上了楼梯,来到洋馆二楼左侧的一个会面室。门口那排椅子上还坐了七八个个西装革履的人。房门紧闭着,汤易鸿找了张椅子,直接用手在上头擦了又擦,让着怀金坐下。

  “顾老板本身是个大忙人,他看样子也正在里头会客呢,咱凡事要讲就先来后到。”

  “这我明白。”他点点头。虽然自己是出了钱,但等人的规矩怀金是懂的。可他却是个实在坐不住的,走廊尽头的摆钟走了一半,怀金就忍不住站了起来。那会客厅的门也正好打开,他还以为是请自己的,就径直走去,没想到秘书样的人却喊道:“哪一位是齐先生?顾先生有请。”

  “我!是我!”那灰西装男看样子也等了不少时候,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进去了。李怀金倒不尴尬,只觉有点无趣。他以前就算是见老板,也不得要等这样久。汤易鸿连忙抚慰他道:“您就在这等着,要是心急,不如让我陪您说说话。”

  “算了。”

  怀金是不想跟这个油胖子说什么的。这门生意是廖东成介绍给他,说想要在南京立足,好做的还数卷烟生意。于是他花了不少本钱先从曲阜购置了几台卷烟机,廖东成自己的身份不便出面,就找了这么个小老板带着李怀金引荐生意人顾梅峰,准备从顾梅峰这边腾店面和作坊工厂。李怀金也是没见过那顾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来谈生意的,又不是求着他跟自己做的。全南京能供铺子作坊的老板不说上万也有成千。为何非要挂在顾梅峰这呢,汤易鸿看到他渐渐等得不耐烦的脸色,只好同他解释。

  “这顾老板一介商人,可在金陵城里头权势滔天。人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哪一行没他顾老板的手笔?咱们要是能跟这位合作上,您这生意可真就不用愁的。更何况,他还得给廖先生让几分面子呢!不至于怠慢您的。”

  汤易鸿的不至于怠慢,就是让李怀金在那张木头椅子上从下午三点一直坐到快要五点钟。窗外的天色都沉了又沉,再沉下去恐怕也能见着星色了。李怀金脸色,会面室的门打开,秘书却喊着椅子上除他之外那最后一个人。此时他万般无法忍受,一刻钟头也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一边二话不说一边站起来下了楼,不顾汤易鸿还在后面追着喊他。

  “哎哟!您倒是等一下!顾老板最后一个才见您,不正是足以表示他对您很重视吗!”

  “我没见过哪种重视是让客人在屋外头等两个多小时的。”何况自己还是出资方,他再怎么头一次做生意不懂行,这些前后顺序上下关系也是通用的。他走到那大门口时,门突然像是自动打开。原来是门外另外站了两个人。

  那前头的西装男人有些面熟,头顶上西式三七分发,抹了不少发油,模样倒是年轻得很,而且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后头的……李怀金自然认不错,只是他没想到。白银怎么会跟着来这种地方?

  白银见着他,也是眼前一愣。不过很快就把眼睛转到另一边去。汤易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也瞥了白银一眼,正要走出门着,又被汤易鸿伸手拉住。“哎哟,李老板!”这事,汤易鸿注意到门口那两人。“这不是大成运输公司的李老板吗?”两个人都姓李,汤易鸿不免来回转了一下。

  李明新也对他笑了笑。“老汤,你怎么也在这?莫非我们是为了同一件事来找顾老板的?”说罢,看了看李怀金,也觉得他有些面熟。“这是怎么了?”

  看怀金依旧黑着张脸,汤易鸿不知作何解释。正好此时,那跟着的汤易鸿的秘书,也追上前,秘书立刻对怀金鞠躬道歉。

  “李先生,请您别着急。顾先生说了,就因您是今日最重要的客人,所以才把您候到最后一个会面的。”

  李怀金哼笑:“对待重要的客人就是连杯茶也不肯倒是吗?”

  “这……这可是家里仆人的问题。小刘!今天二楼值事的人是谁?”说着,咚咚跑下来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子,低着头,被秘书一顿臭骂。

  李怀金到底还是又被拉了进去,汤易鸿和李明新走在前头正说着话,他就和白银跟在后头。他偷偷望了一眼白银,发现白银也正在望着他、

  “李老板。”白银突然开了口。那声“老板”听得比过去还要别扭。“我当你每日只会在家里头弄花逗鸟,没想到你也想出来找点生意正活做。”

  这话听得李怀金极其不爽,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回嘴:“我找生意正活做那不是应该的吗?但这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得亏这年头时代创新了,这要是放到过去某些不开化的乡里旮沓啊,丈夫没了的人不好好守三年孝还跑出来抛头露面,是能被浸猪笼的。”

  白银这才不再看他,低下头抱住自己胳膊。他今天穿了件颜色素雅的丝绒淡蓝旗袍,溜肩上正半搭了条白蕾丝披肩,头发又比之前剪短了不少,这中短发显得他身段更是高挑了。不去看他明显的喉结,李怀金海真觉得是那画报里头才有的人,若他不是个寡夫,或许能……就连汤易鸿也时不时回头,又悄悄拉下李明新,低声问:“李老板,你带的这位是……”

  李明新嘴角扬起得意又不屑的笑:“好看吗?”

  “……不是好看,是好闻哪。你就是被他这味勾住的吧?瞒着你夫人,偷娶了新太太啊?”

  这新太太并不是字面上“新”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姨太太,叫法好听了一点罢了。李明新笑着摇摇头。“什么新太太,你瞎说什么。”汤易鸿本以为是在责备自己多嘴,但没想到李明新偷偷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是要娶他当正房太太。”

  说完,他回头看了眼白银,白银原本低着头,似是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也对他回以微笑。

  “啊?那你原来那位……”

  “我肯定能想办法把那母老虎给休了……这事你可别先声张出去,反正迟早等着喝我喜酒吧。”

  这些李怀金都看在眼里头,他心里头不免砸吧着。还是头一次见那白银对男人这么笑过,丈夫不过死了一个多月,就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的,看得他直翻白眼。又重新回到那会客厅,刚刚倒数第二个会面的人此时也是正好走出来,那人本进去时还一脸高兴,出来看着垂头丧气的。路过李怀金边上,甚至不怀好意地瞪了他一眼。他算了下,这人会面可能五分钟时间都不到,定是事情没谈拢被催着走了。秘书为他们推了门,终于进去,引四人在沙发上围着长方形的茶几,而那主人家就坐在正座的单人沙发上。主人家模样约摸四十岁上下,穿着长灰衫子,脖子露了一小截白衬衫,连上头留着一小撇胡子,梳着背头,显得有些油光满面。像是想故意打扮得朴素,却掩盖不了身上的俗气。见着客人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烟站了起来。

  “李老板!汤老板!这两位就是……”他先是目光快速在李怀金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定在白银身上。汤易鸿抢了先回答:“顾老板,这位正是廖先生的学生。”听到廖东成的名字,顾梅峰立刻把眼睛收了回去,对李怀金伸手,怀金也就回握住了他。

  “原来您就是廖先生介绍的,廖先生跟我们提过很多次您,说您以前是位青年将军,原先是那少帅后头的,果然一样是年轻得很呐!刚刚我家男仆不懂规矩,是这两天才进这边服侍的,连杯茶都没能奉上,还望李军长多多担待啊!”

  顾梅峰道着歉,又指着秘书,秘书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双手敬了跟进口卷烟递给他。他只能不计前嫌,接过了那烟,勉强挤了个笑容:“您用不着那样叫我, 我都不在军里头干了。还叫什么军长呢?”

  李明新这才想起来来什么。“我想起你了,你那天……”李明新叫着,又看了眼白银。“……原来您是三叔公的学生,难怪您那天会跟在他身后头。”

  汤易鸿立刻谄媚道:“以后哪何止是学生呢!李老板明年差不多就跟廖先生是亲家咯!”说着,又把怀玉要跟廖婉婷结亲的时期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遍,说是如何如何的天作之合。连怀金都听不进去了。看到这些人的嘴脸,他忽然想到了当初战友钱友山对他说过的话。那话是真挚而又诚恳的,是掏心窝子才会说的话。他也明白那些道理。但真没办法,若只是靠吃以前爹留下来的老本混日子,自己倒是能过舒坦。可仅凭这样的家世,如何让怀玉能配得上廖婉婷呢?

  几个人当中只有白银一直没有说话,秘书一个挨着一个敬卷烟,到白银手里时,他顿了一下,却又是接了过去。

  “那这位是?”顾梅峰这又望向了白银。这回轮到李明新介绍了起来,他一把拉过白银,又拍了拍他的肩:“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李明新的嫂兄。各位是知道的,我家大哥上个月意外过世,我不忍看我嫂兄独自在家忧郁难过,就想着带他出来跑跑场子。如今他也是我大成运输集团新任命的总经理。”

  白银笑了笑,对这顾梅峰点了个头:“说是经理,也是明新硬要给我的……我是个生意场的新手,肯定有什么不懂的,所以还请各位……请顾老板多照顾。”

  他还没抬头时,就已经眼睛望向了顾梅峰,怀金读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是自然。”顾梅瞅着他峰眉开眼笑。然而包括怀金在内,谁不知道李明新是从他那死去的大哥手中夺的家业呢?“这么说来……你们这两位李老板以后岂不也是亲戚?”

  “谁说不是,这说不定让我们来,就是廖先生的意思呢!”

  众人坐下,又由秘书点了烟,仆人上了几盏顶好的安溪红茶。怀金注意到这烟白银抽得并不熟练,甚至还被小小地呛了两口。这个小小的细节只因他恰好坐在白银的对面,才从缭绕的烟雾中看见了的。汤易鸿是个会找话题的,先是拉着几人聊了些时事,又问李怀金知不知道西安方面现今情势如何。李怀金知道一些,但不想透露给这些人,就笑着打晃子糊弄了过去。然后晃着晃着天就快黑了,几人这才谈起正事。

  有顾梅峰的门路,想办个卷烟厂是极其容易的。而李明新的大成运输公司主要负责了江上运输这一块,东至上海,西至重庆,沿途包括了芜湖和武昌都设有了分司处,由他们负责往外地的代理销售与经营接谈任务。汤易鸿负责卷烟厂厂况运营,南京本地的经营则还是顾梅峰首先推往自己家的茶楼及酒楼。怀金除了卷烟机和工人们的工费,是最大的股东。因有某人做中间人的介绍,这桩生意几乎是在还没谈之前就是已经敲定了的。

  “那工人怎么请?现在马上要冬天过年关了,上哪一口气请到五十来个手卷烟工呢?”李怀金问道。

  顾梅峰笑道:“李老板不必烦神这个,您只要肯出钱,还有请不到的人吗?现在南京的卷烟厂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每家总能挖到那么几个好的手艺人的的。”

  怀金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顾梅峰继续说道:“我都想好了,这厂子江宁镇上目前就有座现成的。原先是个纺织厂,几个月前大股东突然不想干了,变卖了家产带着一家老小跑去了广州,我正愁着怎么处理呢。”

  “那股东,是姓齐吗?”白银突然开口问道。

  “是,白经理如何知道?”

  他笑道:“过去和我家是住对门的。”

  不用白银看向自己,李怀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卖给自己房子的那户人家正是姓齐。几人又在感慨世界真小。聊着聊着,顾梅峰让人拿来了黄历,这年头做生意就得讲究速度快,几人商定了下周六就是个签合同的好日子。入了夜,顾梅峰一定要留几人吃饭,说是已经摆好了席子。怀金本想回家的,因为他再也不想跟白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却硬是被拉了下来。餐厅在一楼,十分宽敞,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油画,内容是一幅圣母玛利亚哺乳图。架子上摆满了瓷器玉石一类的古玩。一进门,李怀金闻到了重重的辣油味,正中间的大理石桌上正摆着一大盆辣火锅。火锅周围摆着各种新鲜食材,荤菜以毛肚为主,有鱼片、肉片、看着血淋淋的鸭血,腰子片和肝片,素菜则是白嫩嫩的藕片,菠菜。怀金也爱吃火锅,但他吃的通常都是老京式的清汤涮羊肉锅,这种牛油辣锅他去了西安后才看到有人吃过,是从川中传出来的。

  顾梅峰坐上了主座,又安排众人坐下。“几位都能吃点辣吧?我是个四川人,这不一到冬天了就好这口毛肚火锅,想请诸位也尝一尝,这牛油和豆豉酱,都是特意请人从那边运出来的呢。”

  “那味道可是正宗的,我得好好尝尝。南京可吃不到地道的川式火锅馆子。”

  汤易鸿说着就拿起了筷子。每人身边都配了一个专门夹菜的女仆,还上了几瓶泸州大曲,那倒满量酒杯差不多一杯是三两,闻起来应是有不下十年的年头。但他吃不了辣,光闻到辣味就快要呛得流眼泪。这顿饭吃得他边吃边是泪流满面,女仆倒是个贴心了,后来见他实在是不能吃辣,还倒了碗清水,总把食材捞出来后又涮一涮再夹给他。即使如此外加不停被灌白酒,两种完全不同的辣味交织再一起难以形容。不过辣到最后嘴巴却麻木了,尝不出来什么,可胃却跟着绞痛。

  顾梅峰送众人离开,让人叫了黄包车,李明新和汤易鸿已是喝得醉醺醺,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着些什么大笑着。怀金倒是没醉,他此刻只是觉得自己腹中犹如大火烧灼般难受。也不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心想,果然还是没有那么特别顺利的生意,到底是要自己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有白银一如稳当。怀金在心里头纳闷,白银明明跟自己一样没少被灌酒,怎么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呢?首先来的车夫先把快不省人事的汤易鸿扶了上去。李明新又对顾梅峰说道:“不用陪我们了!您回去吧顾老板,咱们几个,下周六再见。那天我请大家去首都饭店,再好好聚一聚,您看如何?”

  “李老板的邀请当然是盛情难却了。”那两人道着别,顾梅峰又对李怀金拱了拱手。“我算不了什么,这次出大手笔的主要还是怀金兄弟啊。”

  李怀金一边忍着腹痛一边先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句,这顾梅峰看样子跟自己当初那后母,怀玉的母亲年龄是差不多一半大,居然跑来跟他称兄道弟。当然他是明白道上有些哥哥弟弟相互乱叫的称呼的,于是点了点头。“我也就只能出点资本,这运营方面还要看各位仁兄的本事了。”

  说着,另外三辆黄包车也陆陆续续到了。顾梅峰走后,李明新突然尚不顾怀金也在场,紧紧搂住了白银。只见他通红的脸对白银露出讨好般的笑:“嫂兄,这首都饭店,我前段时间就订了个客房,乃是按月支付的,这钥匙还在我手上呢。”李明新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带着牌子的钥匙,在白银眼前晃一晃,又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深深地吻了下去。“你看,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怀金本来就不舒服,这一幕看得他作呕,差点又把刚刚吃下的东西快吐了出来。白银居然还笑得出来,他反用另一只手拉住李明新,把他拉到车前。“二弟,你喝多了,让车夫送你回去吧。”

  “别叫我二弟!你比我还小几岁呢!”但李明新已是烂醉如泥,白银抽出了自己的手,和车夫一起把他架了上去,对车夫说了句:“请你送这位先生去李府园,谢谢。”车夫点点头,就把李明新给拉走了,而那人还在车里头大喊:“嫂兄、嫂兄!银儿!你等着啊!你、你迟早是要被我带上床的!”

  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白银的笑容才在脸上戛然而止。他转过身,正好和在一旁看戏的李怀金打了个照面。

  “……你看什么看?”

  怀金笑道:“我哪里是在看你,我是在笑话你,笑你真是不知廉耻,连自己小叔也能勾搭上。”

  白银咬了咬下唇,又面无表情,虽是瞪了他一眼,却也低下头,默不作声地从他身边走过上了车。李怀金就是在那时候突然感觉肚子痛得比刚刚还要难以忍受,他倒吸已口凉气,连站都站不稳地蹲了下去,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车夫是收了钱要带人的,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怀金,他却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上了车还没走几步的白银本正准备离开,听了声音,又看了怀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