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42.
“蒋董，海生部部长已经您办公室等候多时。”
“行我知道了。”蒋新觉松了松领带，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面色不虞。董助罗莎步履不停地在他身旁轻声汇报今日的剩余行程，蒋新觉在工作上不苟言笑，脾气不算太好，时常会冷脸斥责，毕竟再多的工作是个人也会觉得烦。
办公室门被推开，蒋新觉畅通无阻地走会议室走回办公室，罗莎刚接过蒋董看完的策划案，突然蒋新觉的脚步停下，罗莎也随即住嘴。
她抬头顺着蒋新觉紧盯着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躺在软沙发上，脚沾地闭着眼，显然已经睡着了，白衬衫皱巴巴的，脖子上还挂着工牌，桌面放着他喝剩下的咖啡跟一份蓝色文件夹。
“这……”前台助理瞳孔猝然睁大，罗莎沉下脸看着她，想要一个解释。
“蒋董这是海生部……”
蒋新觉头也不回地抬手打断她说话，紧皱眉头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而后侧身向罗莎吩咐道：“拿个毛毯给我。”
再说话时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今天出入办公室不允许穿高跟鞋，非必要不要敲门。”
罗莎一怔，很快答应下来，小心着步子走出办公室，去休息室拿了干净的毛毯递给蒋新觉。
蒋新觉压着动静走到陶然面前，他闭着眼睡得很沉，半张脸压着眼镜腿深深陷下去，蒋新觉可以看见他眼底下泛着青色的黑眼圈。
这么多年陶然还是学不会睡觉摘眼镜。
他知道陶然是一个很固执不太会尝试新东西的人，陶然不变的习惯与高中时期重合，那一刻蒋新觉的心变得很鼓胀，他想要是时间停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困倦的陶然缩成小小的一坨，好像那晚他进酒店推开门，心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罗莎走到他身边，见蒋新觉拿起桌上那杯凉透的黑咖，面不改色地喝完将空杯塞给她，顺便吩咐道：“去送杯现榨橙汁进来。”
“算了，”他低声说，“等他睡醒再说。”
罗莎稳住职业微笑，学着老板压低嗓子说话：“好的。”
43.
陶然以前看过一部电影，主人公在接连不断堆叠的多重梦境里逃脱，旋转跳脱的摄影手法让陶然头晕眼花，抬头望着天花板都在转。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电影的主人公，坠入无尽幻境里，疯狂卖力奔跑着，额头布满细汗，折腾得四肢酸痛。
“……愿意让利，下周德展您……”
“A股一轮融资……宣讲有消息再向我汇报。”
毛躁的画框边缘撕开一道裂口，男女对话的声音传入陶然的耳蜗，他毫不犹豫地奋力撕开这块洁白的画布——
陶然迷糊间睁开眼睛。
蓝色文件夹，再往前，黑色职业半身裙，入目黑灰的构造，被挡住的办公椅上坐着的——蒋新觉！
陶然“噌”地一下站起来，毛毯从他的身上掉落，突突的沉闷的心跳快要顶破天灵盖。
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蒋新觉跟罗莎同时看向他，陶然脑袋眩晕，嘴唇因为知道自己惹祸而变得毫无血色，他想他应该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我……蒋董，抱歉。”
陶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毛毯，放在沙发上，无措地站在那儿，“对不起……我是来做工作汇报……”
他看着时钟上走动的时间，瞬间噤声。
距离他进入办公室到现在过了快三个小时，还谈什么工作汇报，他不知道为什么咖啡没有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司也能睡着。这几个月他闯祸很多，换在别的部门早就被开除的程度。
罗莎识相地离开办公室，偏偏这时前台自作聪明地端来一杯现榨橙汁，陶然更尴尬了，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是要工作汇报吗，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蒋新觉见他脸色不太好，想是被吓到了，柔声说道。
“谢谢。”莫名其妙的关爱让陶然脸色燥热，更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家长却还是包容。
陶然不知滋味地囫囵喝了两口，欲盖弥彰地拿起文件走到办公桌前，蒋新觉叫他坐也不坐，扶好眼镜就站在那儿开始说起海生部本季度的工作业绩。
这副状态看着滑稽，衬衫边角都从裤腰里被扯出来，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侧，太阳穴旁还有红红的眼镜印子，头发也乱糟糟的，笨笨的陶然顶着这副样子就想公事公办念起他们海生部的辉煌业绩。
蒋新觉盯着他的张开闭合的嘴唇，他紧张有时候还卡顿，蒋新觉觉得可爱，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听着。
“蒋董，我们部门会做得更好的。”
这句话在部长口中说出来无可厚非，他激情饱满，斗志昂扬，从陶然嘴里念出，古怪的有些反讽。
蒋新觉回过神，差点就要鼓掌，笑着说：“做得好。”
“我没有参与这个项目，都是他们做的。”
“你也是部门的一份子。”
陶然不说话，拿着文件夹的手垂在身侧。
蒋新觉又问：“那条海豚叫什么名字？”
陶然聚精会神地听着，像完成本科毕业答辩，脱口而出：“皮特。他叫皮特。”
说完他也不知道蒋新觉为什么要问这些，只见他手搭在办公椅上，缓缓点头。
陶然手机没拿上来，估计部员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董事长办公室工作汇报那么久，很多工作需要他完成，他却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
“蒋董要是没什么事……”
陶然扯扯衣角，蒋新觉看着他眼底两块青色，蹙眉问道：“陶然，你最近没睡好吗？”
“是有点……”
“为什么没睡好？”
好奇怪，陶然只觉得好奇怪。蒋新觉作为集团董事长，纵容一个职员在他办公室里打盹两小时，甚至还为他披上毛毯，送上果汁。不仅没有对他的失职进行责骂与罚款，还好心询问他为什么失眠。
陶然恰好是那种不聪明又爱浮想联翩的人。他无法忽视蒋新觉的一举一动，更别说是只对陶然的包容与关心。
陶然无法回答蒋新觉这个问题，他看见蒋新觉皱起的眉头，又忽然觉得，他也许只是在钓鱼执法，虚情假意客套后下一秒要将他逐出公司。
于是他很上道地说：“抱歉蒋董，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