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我贱吧。】
31.
陶然上午异地调研的申请表刚递交，下午三点全公司就收到来自行政部下发的文件。收到消息时大家都忙着，下班走出实验室才看见。
齐冬最近在塑身，点了份牛油果沙拉在工位上吃着，把那份文件来回端详了三遍，才问陶然：“宝儿啊你跟上面申请写了什么理由啊？”
陶然说：“就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谢梓豪笑道：“公差员的文件审核效率就是高，我特别觉得我们部门的更快些。陶然你可要藏好了，千万不能泄露去夏威夷是咱们部门先提起的，不然以后大家想去哪儿都跑来找你写申请。”
齐冬说：“我们小陶人美心善，保不准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发生。”
恒新员工福利好，薪资报酬高，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陶然很幸运地得到了这份工作，他自认并没有多花费力气，甚至简历面试都算得上简陋，也许是他履历丰富，兴趣爱好都相符，毕竟面试官的心思总是最难猜。
部门团建变公司团建，陶然下班关机的短暂片刻，都能听到来自其他部门其乐融融的笑声。陶然盯着时间，收拾桌上的文件，明天周末，他又有两天休息时间。
他刚一起身，就看见麦可玫悄无声息站在他身旁，面色徘徊，欲言又止。
陶然好笑道：“怎么了？”
麦可玫揪着她的衣料，嗫嚅道：“我跟你说过的，剧院呢……有个巡演，可是呢……我自己不敢一个人去，现在下班呢……还来得及，不知道你呢……”
如果有性格测试，麦可玫一定是那种在外向与内向游离的人，她比陶然要活泼许多，面对陌生多人的场合又变得胆怯，常常需要旁人陪伴才敢做一些特别想做的事情。
陶然便是很好的人选，他跟麦可玫年纪相仿，愿意倾听，性格也靠得住。
不过这次，陶然拒绝了：“抱歉可玫，我今晚刚好有事……”
他看了看麦可玫的神情：“但是，我周末都有时间，明天陪你去可以吗？”
麦可玫心情像坐过山车，此刻正飘到空中最高点，她忙不连迭地点头：“可以可以，明天也可以！他们这几天都有场！”
陶然佯装正经地打开备忘录记事，“那我们说好啦。”
麦可玫也认真点头：“收到！”
32.
陶然披上外套打卡下班，提前预定的网约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他坐在车上，回复手机里同桌催促的消息。
高二退学以后，陶然唯一还联系着的，只有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的同桌。高考后，同桌考上了重点大学，并争取到了公派资格去法国进修，陶然不止一次对她表示恭喜。
同桌刚一毕业回国，就立刻约了陶然在老地方见面。
车辆停稳，陶然抬头看去，老地方是一间清吧。
陶然轻车熟路来到吧台，找到熟悉的身影，朝调酒师说：“要一杯橙汁，谢谢。”
“陶然，你来啦！”陶然落座在她旁边，同桌侧头惊喜地看他。
几年时间大家都褪去了脸上的青稚，摇身一变成为合格的大人。同桌吹着香榭丽舍的风，变得愈发落落大方，穿衣风格在国内仍算少见，不过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在践行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
橙汁被端上来，他们同岁，同桌比他稍小几个月，一个热烈激昂，一个年纪轻轻被社会打磨成社畜。
“天啊！你不知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狼入虎口，要被那些教授折磨疯了！”
陶然识相地给她捶肩捏手：“真是辛苦你啦，现在就为您接风洗尘。”
“你还好意思说！我毕业典礼你都不来。”
陶然解释道：“你那个时候不还在巴黎嘛，我怎么去。”
同桌看了陶然一眼，“那我下星期还有一个毕业典礼，你来不来？”
“来！”陶然点头很快，显得乖巧，“这次一定来！”
同桌满意地看向陶然。陶然低下头用吸管吸着橙汁，好像只有在同桌这里才会显现出与平时不同的活泼，一种更趋近于……本来陶然的性格。
“哦，对了！”同桌想起什么，从口袋里翻出用密封袋储存的积木递给他。
“这个还给你。”同桌说，“我帮你去总部看了，不过负责人跟我说，这款模型早在三年前停产了，他们那边也没有库存，无法出售。”
“真不好意思，没能帮到你什么。”
陶然看着被摆在桌面上的积木，那是三块异型的白色积木，是组建大船最重要的零部件，两年前被陶然失手弄丢一块，再也没找到。
他心中了然，将积木收下，笑道：“没关系，没有才是正常的。辛苦你啦！”
尽管是这么说，同桌依旧能感觉到陶然情绪不高。她不明白这款于三年前停产的模型对陶然的意义，只好安慰道：“不过那个总部有几面墙的新品，有很多海洋系列的，找不到就算啦，我们换一个！下次我给你拍照，你喜欢哪个，我人肉背回来！”
陶然对她表达感谢，摇摇头，只是说“没事”。
同桌抿嘴沉默着，她知道自己算是陶然最亲近的人了，在她心里陶然一直没有变过，只是这五年间，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陶然趴在桌上叼着吸管喝橙汁，见同桌看他，便弯起眉眼示以笑意。
看着他这副神情，同桌思绪没由来地飘回两年前。
她想起两年前的陶然，比此刻还要瘦小、脸色苍白，像是疾病缠身。那个时候老地方还不是老地方，他们坐在这间新探店的清吧里，看调酒师在他们面前无声炫技。
陶然跟以往一样要了一杯橙汁，石破天惊地对她宣布：“我要入职恒新了。”
同桌看他毫无情绪地吐出令人惊悚的两个字，平静到像是在说什么普通零售企业。
“……为什么。”你疯了吗，这句话同桌说不出口。
趴在桌上跟她讨论要送什么生日礼物的陶然、那般纯真的陶然，早已经在那天雨夜，被蒋新觉的捉弄与骗局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她看着陶然枯萎，如今却听见他说，要在恒新工作。
问完这句话，她看见陶然变得挫败，他本来瘦弱病态的身躯此刻缩成一团，朝着杯子叹气，橘黄色的液体泛起层层涟漪。
“不知道。”
他用双手搓了把脸，很用力，放下来时眼尾泛红。他的眼睛哀伤、贫瘠、了无生机，对同桌苦笑道：“可能我贱吧。”
她近乎绝情地痛恨蒋新觉，她知道陶然清醒又痛苦的沉沦，却对此无能为力。一直以来，她都认为陶然拥有一种中庸的、仁慈的品性，将一切有所谓都看淡，从不将那些古怪的敌意放在心在。他掏干肺腑去对待蒋新觉，但是蒋新觉却成为了压垮陶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用行动告诉陶然，他的真心只是一块被糊在水泥上的猪血，任人践踏，供人赏玩。
陶然不求回报地付出换来的是最深的欺骗，这就是令包容、善良的陶然无法接受的事实。
“着火了！”
同桌被突如其来的喊叫猝然回神。
陶然伸手朝她眼前挥挥，无奈道：“想什么那么入迷呢，喊你好几次了。”
同桌回过神，望见陶然嘴角的笑容，将心里那些难受压下，回应道：“你懂什么，在想上次跟那位法国男人的美丽邂逅。”
“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可能会有下一步吧，但是被你打断了。”
陶然笑起来：“那我给你想想办法，你喝醉些回家睡觉，说不定今晚还能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