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颜豫上完药已经夜里十二点了，
郝涵守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心里满是心疼，还有，愤怒。
他以为那晚骗颜豫出来看星星，是这学期最后一次见他，
所以他回宿舍拿完东西再见到颜豫的时候，内心是惊喜的。
但这个惊喜只持续了几秒，
因为他发现颜豫不对劲，很不对劲。
当时颜豫的眼里太无助了，整个人就像被淹在了眼泪里，
那半张脸伤的很严重，上面甚至渗出了血丝。
那么乖的小朋友，到底是多狠心，才能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他大概能猜到颜豫口中的“他”是谁，
郝涵很想帮他，但他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无能为力。
他只能告诉颜豫，伤害自己的人，就要像垃圾一样舍弃，他得学会保护自己。
郝涵手里握着冰袋，却压不住内心的烦躁，
他想抽烟，于是从包里拿出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暖色的台灯安抚着床上睡得安稳的人，郝涵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没关系，他记得。
-
颜豫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陌生，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熟悉的东西——味道。
他在脑子里回想在哪里闻到过，
紧接着，昨晚的回忆就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他猛地一下坐起身，
大脑可能承受不住他过于猛烈的动作，一阵眩晕。
颜豫静静地缓了缓，才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
床头柜，衣柜，床，还有一张书桌，但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摆，
应该是没来得及收拾。
很明显被子上熟悉的味道是属于郝涵的。
他昨晚浑浑噩噩地被郝涵带到这里来，然后呢？
颜豫尽量把昨晚的事在脑子里捋顺。
郝涵对他说了很多话，抱着他任他哭，帮自己上药，帮他找衣服，哄他睡觉。
零碎又清晰的记忆让他感到羞耻，他头痛地把脸埋进掌心。
即使把郝涵算作他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这些事对他来说，都太过亲密了。
他不敢揣测郝涵的出发点，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对郝涵的贪恋。
礼尚往来，你对我好一分，我就回报你一分，你来我往，是他和朋友相处的准则，他从不会依赖谁。
但对郝涵，他第一次产生了占为己有的冲动，
是因为昨晚吗？
姑且算是吧，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颜豫看向紧闭的窗帘，能看出来外面天已经很亮了，
现在应该问问林溪怎么样了。
他下意识在枕边寻找手机，但摸了个空。
颜豫叹了口气，他不记得把手机放哪儿了。
颜国昆和林溪从前没少吵架，但他很少像昨天那样情绪失控，
也许是常年累月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他内心已经没设么大的起伏，
他曾经甚至还自嘲过自己的自我恢复能力太强。
对于昨天那场闹剧，现在身体上存在感最强的，也就那半边让他感觉有点重的右脸。
他伸手碰了碰，还是很疼，
但应该没那么肿，因为嘴角和眼睛没再受到挤压。
颜豫起身下床，或许手机会在客厅。
身上的衣服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大了，郝涵的短袖长得盖过了他的屁股，袖子也到了胳膊肘，他系紧了运动裤的腰带，才让它不至于掉下去。
颜豫做好了在客厅见到郝涵的准备，但客厅很安静，没有人。
他的手机正躺在茶几上，
颜豫走过去拿到手机，在沙发上坐下，
还好，电量还有百分之二十，足够他打一个电话。
在按下拨号键之前，他又去厨房接了杯自来水，因为这里没有其他水，
他勉强喝了一点，润润嗓子，至少别让林溪听出他的异样。
“嘟……嘟……嘟……”
三声之后，对面的人接听了电话。
“喂，妈。”
“小豫啊，我是外婆，你妈妈她昨晚没怎么睡，现在正休息呢。”
颜豫没想到会是外婆接下电话，又把语气放轻快了点儿：
“外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你放心，外婆身体好着呢。你现在在哪儿啊，要不要也过来，那边你也别回去了，你爸那脾气，万一你回去……”
这边电话里外婆正说着，颜豫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向门口看去，
郝涵提了几个袋子进来，见颜豫在打电话，只微笑着跟他打了下招呼，
他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自己走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
颜豫一边听着外婆说话，一边看着郝涵，
他发现郝涵在看见他面前的那杯水之后，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又起身拿走那杯水，不一会儿换了瓶矿泉水回来。
“小豫，你什么时候过来？”
耳边是外婆的询问，颜豫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神，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回答说：
“外婆，我就不过来了，我在学校这边找了份兼职，回去你那边不方便，现在暂时住在——”，颜豫说着又看向重新坐下的郝涵，才继续道：“朋友家，让我妈这段时间就住你那儿吧，等她好点儿我再给她打电话。”
又和外婆拉扯了几番，颜豫才挂断电话，他看着郝涵，不知如何开口。
“颜豫，谁让你喝生水的？”
没想到郝涵先说话了，而且是教训他。
他想解释，但还是不敢开口，
或许他此时的表情太委屈，郝涵叹了口气，缓和语气换了个话题：
“饿不饿，我买了早饭。”
不说还好，郝涵一问，颜豫才感觉肚子瘪得难受，
他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
外面的早饭无非就那几样，粥包子鸡蛋油条，郝涵几乎每样都买了一份，
颜豫可能是饿极了，觉得这顿早餐比以往的更好吃。
但咀嚼会牵动脸部肌肉，他吃得很慢，
郝涵吃完后把带回来的袋子摆到颜豫面前，说：
“这里面是新的衣服，洗漱用品，还有充电器，你手机型号和我的不一样，我就买了新的。”
他说完又看着颜豫问：“耳朵难受吗？”
颜豫摇头，
“眼睛能看清吗？”
颜豫点头，
“头痛不痛？”
颜豫犹豫了一下，点头，
“不跟我说话？”
颜豫又愣了一下，摇头，又点头，
好像是怕郝涵误会他的意思，他急忙开口：
“不是，要的。”
郝涵被他气笑了，说：“吃完你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好。”
-
其实吃饭洗漱的时间里，颜豫想了很多，
比如接下来他应该去哪里，干什么。
不能去找林溪，至少在脸恢复之前不能，
也一定不会回那个“家”，但他的东西全都在那里，或许他应该在颜国昆上班的时候偷偷回去拿出来，
也不能就这么住郝涵家，刚刚他跟外婆那么说只是想让她安心，
郝涵不欠他的，这两天麻烦他的已经够多了，朋友也要有分寸，
当然，还有那个最重要的原因，对郝涵的依赖是个可怕的事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和郝涵保持距离。
也不能天天住酒店，那他可以也租个房子，自己还有钱，短租一段时间足够了，虽然不是很划算，
但是找兼职这件事靠谱，可以先解决了，再走一步看一步。
郝涵给他买的衣服很合身，
白T和牛仔裤，还有一件很薄的水蓝色长袖衬衫，应该是用来防晒的，
颜豫站在镜子前，忽略他两边不对称的脸，默默给郝涵的穿搭审美竖了一个大拇指。
-
七月初，上午的太阳就已经很毒了，颜豫跟着郝涵在路边等车，
“学长，我们去哪儿？”，他还是忍不住问。
郝涵一边翻着手机一边回答他说：“去医院。”
不是颜豫自作多情，刚刚郝涵把他的头眼睛耳朵都问了个遍，很明显去医院是因为他。
但他觉得没必要：“我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郝涵转过头，皱眉看着他，没说话，
颜豫被他看得害怕，抿紧了嘴唇，不敢再拒绝。
还好，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从医院出来，郝涵状态明显轻松了很多，颜豫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学长，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把钱——”
“颜豫，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郝涵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又一次让他无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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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打的车，几乎没晒什么太阳，
但到小区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头顶，
颜豫在郝涵的要求下把衬衫罩在了头顶，说是以防晒到脸，造成二次伤害，
他本来想直接戴口罩遮一遮，但脸擦在口罩上会疼。
进门的时候，颜豫还是静静地跟在郝涵身后，
从小区门口到电梯几步路的功夫，他头上就渗出了汗水，脸上也有些刺痛，
他正在内心预演一会儿的措辞，抬手就想蹭脸，
结果还没碰到脸，手又被拉了下来，
“不能蹭。”
然后他就看着郝涵从手边的柜子上抽出一张湿巾，轻轻帮他擦脸。
太阳的光线比灯光强势，郝涵脸上的阴影都要比昨晚更亮，
同一张脸，同样的认真，
还有，内心同样想抓住眼前人的冲动……
颜豫警觉地往后缩了一下，他不敢再看向那张脸，
郝涵的手停在半空中，但应该没觉察颜豫的异样，他问：
“疼吗？”
颜豫掩饰着回道：“有点。”
郝涵闻言丢掉湿巾，又扯了一张递给颜豫，说：
“那你自己擦，别用手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