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整个人一愣, 像是石化了一样, 此时若是再一阵风吹,他便像是洒在崖遍的骨灰, 一把一把的飞了出去。

  所有的不详都变成了真的, 所有的不敢想都告诉他, 他其实想的并不是最差的结果, 他的不敢想反而想的太过轻松。

  姚烨的话就像是一壶滚烫的开水, 扒开了他的脑袋, 往里头浇着。

  “我是在湖边看到他的,他想要去找‘神仙醉’却找不到了。”

  “他生殉剑,殉的倒也是个‘熟人’他随身佩戴的‘星辰剑’”

  “我从来不知道生殉是那么的美, 整个湖底都被他照亮了你知道么?繁星聚集如同白昼。”他又了喝了一杯茶, 如同豪饮酒醉那样的喝,只是今日这‘酒’未免苦涩了些:“他死前,只念着两个人。”

  他指了指凤鸣的方向:“一个是他的师傅, 说什么‘徒儿不孝’”这句话被他匆匆的一带而过,因为姚烨指着凤鸣方向的手很快的转了一个弯, 指向了他的鼻尖:“还有一个,就是你。”

  “他说‘我前了谭青五年, 日日夜夜, 总是在想着他跪在地上的眼神不可能作假,念得多了,想得多了,便时时刻刻的记在了心里, 忘不了了。’”

  姚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谭青的表情,他的表情就如同一个被侵略了的宫殿,原先红墙绿瓦,飞檐高挂的护花铃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工匠雕琢而成的。

  如今却破败无比,黑烟熏墙,墙皮一块一快的脱落,瓦砾不存,不复庄严肃穆。

  姚烨心里却痛快了一点,他看着谭青表情的变化,接着说道:“他还说,经此一事,他不欠你的了。”

  “够了”谭青轻声的说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所有桓舫的幻象争先恐后的跑来,挤在他的眼皮前面表演着,每一个演的都是入木三分想要让他记住。

  姚烨随着他的表情一同闭上了眼睛:“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之所以经脉尽断,不得不以身殉剑的缘故,就是因为他和沈玉去打了一架。”

  那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犹在耳边:“他因为要掩藏你不耻的玉简,干脆炸了整个岛,沈玉也死了。”

  但是桓舫呢?他就该死么?方才谭青和宿镇两人在客房你侬我侬的,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身下埋着一具枯骨么?若是宿镇能够早点说出来,桓舫就根本不会炸岛。

  “谭青,桓舫白死了。”他对着谭青耳边说完,又用了已经努力克制住的力气,将他的领子半揪了起来“就为了你那个宿镇,桓舫!他白死了!”

  他将这句话一点一点的吼进谭青的耳中,犹如涨潮时候的海浪,一声盖过一声。

  每一声,谭青都听的清清楚楚。

  甚至在客房的宿镇,也听的清清楚楚。

  “老祖。”他第二次主动叫异魔老祖的名字,每一次都是因为谭青:“师兄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异魔老祖没吭声,这一切的源头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将事实说出来的,自己这位徒孙就直接能将他打的魂飞魄散。

  连最后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了,宿镇双手抱膝,他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孩子。”异魔老祖忽然柔声说道:“算了吧,修魔之人和他们修仙之人本来就没有好结果的。”

  宿镇下意识的就回答道:“师兄不怕我修魔的。他根本我就不在乎我是不是魔修。他只在意我骗了他。”

  他的眼神没了光芒:“他在意的是,因为我一时间没有说出口,害死了他的桓舫。”

  宿镇的修为已经缓缓的回来了,经脉运行的本应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他宁愿不要这些,宁愿永远不知道。

  桓舫已经死了,他就是做得在多也已经是于事无补。而他又能做什么?

  还不如他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将师兄抢来关着,只要他能每日看着师兄就好。

  “你说,师兄还会对我笑么?还会对我和别人不同么?还会和开玩笑么?”

  异魔老祖没有说话,他的徒孙已经到了求不得的状态,可是还没有半分心智混乱的样子,说明他其实冷静的很。

  只是在害怕。

  他若是心之混乱,他可以干脆让他全部入了魔,种下执念。不就是个男人么?抢来关着,十年不行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五百年,上千年,关到天道不收,就是魂飞魄散的时候也在一起。

  这不也是在一起么?

  他可怜的徒孙啊。

  “要不你跟我会魔界?魔界什么样的人也有,我给你捏出一个你师兄的样子也可……”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宿镇猛的打断:“他不是师兄,我的师兄只有那一个。”

  他就知道他的宝贝徒孙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除非抢夺过来将你师兄关着,你还能怎样?”

  异魔老祖这话自然是随便说着,他的宝贝徒孙此时清明的很,自然不肯受他的蛊惑。

  谁知过了一会,宿镇的却缓缓的说道:“那就关着吧。”

  “师兄他总不能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之后,就撒手放开我吧。”

  什么异魔老祖身为小几千岁的人都被他如此平静的话给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他这徒孙分明没有被心魔侵入啊,他很清醒……

  “异魔老祖。”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不能没有他,一想到他要离开我,我就浑身的冷。”

  那种冷,是在冷过之后忽然给你一盆温水浇下来,身上的所有的毛孔都叫嚣着刺痛,后知后觉的冷。

  后知后觉自己失去他会经历怎样的感觉。

  “我可以看着师兄笑,生气,骂我打我。一想到他会不要我。”他的眼底似乎有填不满的欲望,他缓缓的说道:“我不能让他不要我。”

  今天一晚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闭上过眼睛。

  第二日天降大雨,姚烨给自己和谭青施了避水咒,邱邸也随着邱明珠走了出来,他们三个人站在院中将视线轻轻的放在了谭青的身上。

  谭青现在的状态极为不好,似乎他们的视线更加用力一点,都能将谭青的脸上,身上刺出一个血窟窿来。

  除了他以外,最差的就是姚烨。邱明珠昨日自然也听见了的,又怎么敢和正在的枪口上的姚烨说话

  她和邱邸对视了一眼,忽然举着伞走到谭青的面前,顿了顿,看着树上的叶子被雨打了一片下来,掉在谭青的鞋子上,邱明珠就低头看着他的鞋子,也不敢直视他缓缓的问道:“宿镇还没有出来,师兄要去叫一叫么?”

  她赶在谭青变脸色之前又连忙说道:“师兄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去叫一叫也行。”

  她以为谭青会变了脸色,谁知谭青的脸色丝毫都不曾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听见了她的言语,抬眼看了一眼客房处留着一条缝的门,一切都和自己走的时候很是一样。

  方才邱明珠所说的话,他想必也是听见了。

  他此时不出来,或许是正确的。谭青现在心很乱,真不想见他。

  “他不出来也好,我也并不想见他。”谭青说完,竟是姚烨先迈步走了出去,桓舫的这件事情,当初一见面的身后他其实是决定好不说的,谭青这些年来,过的也苦。

  可就是在昨日,听到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心中那一股无名之火就冒了上来,烧去了他的理智。

  邱邸和邱明珠对视了一眼,邱邸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邱明珠的轻轻的捂住了嘴巴,半拉着他走出了这个院落。

  谭青在最后面,本想跟着迈步走出去,刚刚抬起脚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三渺将自己的身躯放大了横在路中。

  看见三渺之后,这一个月以来的日子和走马灯一样的在他的眼前一幕一幕的过去,他再扭头看了一眼客房,好似能够看见那透露在门缝中宿镇青白的脸色。

  心中不由的一软,蹲下身子对着三渺说道:“你好好去陪陪你的主人,莫要拦我了。”

  三渺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再拦着他,任由他走了过去,只是用他那小尾巴卷起来他衣服后摆的一小块布料,轻轻的扯了一扯。

  却丝毫作用都没有。

  这间民房的门槛很低,好在离闹市比较远些,他们出来之后再略微走一回就可以御剑而行。

  但是就在他踏出门槛之后,宿镇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院中。

  他一夜没有合眼,感受着自己力量的恢复。明明身体已经到了鼎盛时期,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头发披在脸颊两侧,挡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一双尤为渗人的双眼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谭青看着他缓缓的朝着他伸出了手,张口说出的话,却是极为沙哑,犹如砂砾拉着嗓子一般:“师兄,跟我回去。”

  谭青被吓了一下,桓舫的死实在是让他无法释怀,他也明白自己其实有迁怒的意思在里面,却也不能明说,只能闭着眼睛说道:“不要这样,你让我冷静冷静。”

  对于这样的话,宿镇的双眼只看着他:“师兄的冷静冷静,是多久。给我一个时间好么?让我有一个数的东西。”

  谭青听了他这话,更觉他在逼迫自己,语气不免重了几分;“我想明白自然会回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脚步几块,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宿镇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不见,远的他身手都够不住,一如那日他的师兄在门外的时候,那渐离渐远的身影。

  他伸出的手指瞬间握拳。

  在他握拳的那一刻,他所在的房屋如数化为灰烬,飞灰堆积在了他的脚边,甚至掩盖了三渺大部分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悄无声息,亦如同他心中所有的世界在崩坏,坍塌。却像是在看万军厮杀,洪水灌镇,瘟疫肆虐,山石崩塌。

  人的乞求声,兵器的碰撞声,那洪水滔天的声音,婴儿的哭嚎,都像是刻意的被去掉了声音没人听见,所以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只有真正经历了的人,才明白他究竟遭受了什么,而又是怎样的信念让他如何能站在这里,不至于倒下、不至于死去。

  “走吧。”

  “去哪?”异魔老祖不太明白。

  “魔界……”

  他此时却有些不敢让他去了,劝到:“你现在的实力,姚烨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不够。”他看着自己的手,低声的说道:“还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忽然有了一个暂定的题材:你杀了攻略对象的情人,自己看着办的攻略吧。

  咳咳回归正题,这就是为什么人在生气的时候一定不能吵架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