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痛感提醒着沈笙, 面前一幕的真实。她微微凝住眼眸,耳畔的呼吸炙热,似喷在了心口上, 让人浑身颤栗。
江晚慢慢松开她,眼尾都是红的, 微笑道:“在人间最好不用动用术法, 不然, 别人会把你当作怪物。”
仙魔两界都有各自的规矩,不得随意扰乱人间秩序。
千万年来, 神族一直维护着秩序,而魔族呢, 肆意抓人增添修为, 因此, 人族惧魔,而信奉给她们完成愿望的神仙。
沈笙醒来后,脑袋晕晕的,躺下后不久又睡了过去。
来到人间,江晚收敛周身仙气, 装作寻常百姓。隔壁是一户屠户,家里做着生意,时常能听到猪叫声。
而另外一户人间便是普通人家,家里供着一位书生读书, 指望着书生高中, 一人高中,全家富贵。
沈笙睡后, 江晚去洗衣裳,洗好的衣裳晾在绳子上, 阳光洒在上面,落下金色的光辉。
神魔两族辟谷,般若城内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江晚在新宅子里也同人族一般,到了时间,烟囱上冒出烟气。
江晚做了些点心,送到左右邻居家里,尽量让自己变得普通下来。
沈笙神力受损,身上被魔气入侵,身子也很虚弱,浑浑噩噩睡了半月有余。
江晚对外声称家里妹妹身子不好,卧床休息,旁人也没有意外。
沈笙真正清醒过来,已是一月后的事情里,恰逢端午节,隔壁包了些粽子,敲门送了进来。
江晚想包粽子,坐在院子里研究粽子的形状,没有人教她,她很迷惑,不知该从哪里下来。
日光洒在她奇白皙的面容上,将她的无措逐渐放大,沈笙托腮看着她,“这么小的事情也会难住你。”
“你会?”江晚凝眸看着她。
阳光温暖,落在两人中间,气氛骤然变得温暖起来。
沈笙面色苍白,阳光一照,似看到了藏在皮肤下的筋脉,她微微一笑,病气深入眉心。
江晚有些心疼了。
沈笙指着粽子上包裹的东西,“你可知晓你应该先去采摘这个粽叶,这是芦苇叶子,在池塘里找。但是你也可以变出来。”
江晚凝着眉头,似乎有很大的困难,她摇头:“我们下午去找,这里池塘多。”
这个时候也有不少人去池塘里采摘,然后拿到市集上去卖的。
江晚想去自己摘,沈笙提醒她:“记得带竹篮,不然没有地方存放。”
“嗯,一起去。”江晚点点头,若有所思。
日子突然慢了下来,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就像是梦境一般,那么不真实。
沈笙托腮,抿唇笑了,若是阿娘在,一定会说她们,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来人间折腾。
江晚做了午饭,去买了一只山鸡,剁碎了熬汤,最是滋补身子。
吃过饭后,两人换了一套衣裳,提着竹篮出门去了。
右边屠户家收摊回来,乍见到沈笙,巴掌大小的小脸上毫无血气,眉眼都凝着病气,瞧着十分可怜。
“江姑娘去哪里?”
“去摘些粽叶。”
屠户推开门回家去了,江晚领着沈笙出了巷子。
小镇不大,靠着山水,风景雅致,出了巷子往前走就能看到一座拱桥,拱桥下,流水潺潺。
朝下去看,依稀可见碧绿的水草与鱼儿。
桥上水气拂面,扑面而来,十分舒服。
两人朝下看去,水面倒映着两人的容貌。
侧脸相贴。
江晚无声笑了,鱼儿游来,快乐地摆动着尾巴,打破了镜面。
“这里真好,我们晚上吃鱼吧。我待会去捉鱼。”江晚兴致勃勃,撸起袖口,露出一截白洁如玉的手腕。
江晚皱眉,瞧了一眼左右,抬手将她的袖口撸了下去,“这里人比较注重风气。”
沈笙在军营里自在惯了,撸一撸胳膊罢了。她讪讪地笑了,“走吧。”
转过身子,她捉住江晚的手腕,握在自己掌心中。
两人年岁相似,身材相当,走在小镇上格外耀眼。
饶了两个弯儿,就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靠着岸边,有许多芦苇,芦苇叶子青翠欲滴。
沈笙指着那些叶子:“就是那个,我去捉鱼。”
两人各忙各的,沈笙撸起裤腿,露出小腿,想着刚才的话,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一眼,没人过来。
下水后,她看向芦苇丛中的女孩,舒心一笑。
不去想那些神魔之间复杂的事情,也不去想南河,暂时抛弃,这里只有她和江晚。
过一过二人世界。
水下鱼儿多,且不怕人,沈笙直接用手去捉,起初落空,还被溅了一脸的水,岸上的江晚忍不住笑了。
太傻了。
沈笙朝着跑走的鱼儿干瞪眼,龇牙咧嘴。
站在水里半晌没动,等着鱼儿靠近。
靠近后,沈笙猛地出手,捉住鱼儿直接丢上岸,上岸就跑不掉了。
江晚捡起鱼儿,用芦苇叶搭了个简易的小水桶,水桶放在竹篮里,大小刚好。
沈笙得心应手,一连捉了五六条鱼儿,都是筷子大小的。
“够了,回家了。”江晚站在岸上招呼,“天色不早了。”
沈笙上岸,身上湿漉漉的,江晚悄悄捏诀,湿透的衣裳瞬息就干了。
两人收拾一番,原路回家去了。
鱼儿太多,两人吃不完,江晚敲开隔壁屠户的门,送了两条鱼儿。
屠户娘子见状,拿了一块猪肉递给过去,“不能白拿你们的,上回就吃了你们的点心,比铺子里的点心还好吃呢。”
江晚拿了肉,又拿了两条给隔壁书生家里。
书生母亲敲开了门,见到鱼后眯了眼睛,“这么大的鱼呢。”
江晚递过去,“家里吃不完的,给您送一些。”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书生母亲一面说一面拿走了鱼儿。
回到家里,沈笙已生火了,蹲在井旁洗鱼,刀法利落,刷刷两下就剖开鱼肚子,将里面的肺脏都掏了出来。
清洗后,她将鱼肉摆在竹篮里,“你去做,我不会做。”
她会洗不会做。
江晚会做不会洗。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暮色四合的时候,两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美美地喝上鱼汤了。
“这里很安静,我们要待多久呢?”沈笙托腮望着天空。
江晚不是寻常人,她会成神,哪里能过这种小日子呢。
江晚抿了口鲜美的鱼汤,心里暖暖的,“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可曾想过这个时候去解开封印,闻天出来了,三界连这几千年的安宁都没有了。”
每个时期的江晚都有她的想法。
一句话让沈笙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后,她无言以对。
沉默须臾,江晚又说道:“听从天意。”
“江晚,你从未怀疑过我。”沈笙心虚般开口,初见红衣江晚,她便很快接受自己,似乎是在她等待她。
如同白衣江晚般。
她们都在等她。
江晚轻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怀疑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大善人,但凭你身上的相思蛊,我怀疑你等于怀疑我自己,为何要怀疑自己呢。”
“江晚,你在等我,对吗?”沈笙直接问出口,“你等我多久了。”
江晚否认:“等你做什么,我想要成神,在般若城内修炼,那日不过是凑巧罢了。”
“那你不好奇身上的相思蛊吗?”沈笙追问到底。
“不知道,我生来便有了,无法解释。”江晚扬首,眯着眼睛,嫣红的唇角弯了弯,“沈笙,我喜欢你,还不够吗?”
够了。沈笙心想,可是她不配啊。
她不配江晚的朝思暮想。
江晚回屋拿了两个粽子,一人一个,拨开粽叶,露出里面的白米与肉。
“是肉粽子,咸的。”沈笙惊叹一句,“我们那里吃红豆,咸粽子不多,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咸的?”
江晚还没吃,轻轻咬了一口,肉香与糯米的香味融在一起,偏于咸味了。
她说道:“你想吃甜的,我们就包甜的,不难。”
“你连粽叶都不知道,别夸大口。”沈笙玩笑道。
江晚挑眉:“包起来就好了。”
“那倒也是,自己吃便随便什么形状,但是送人的话……”沈笙欲言又止,隔壁送她们粽子,她们也该回送的。
若是包得太丑,会被笑话的。
沈笙忧愁,好心道:“你用术法去包,肯定好看的。”
江晚不答应,“你不会吗?”
“不会。”沈笙摇头。
江晚冷哼一声:“那你就去学。”
沈笙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的茧子淡了许多,她又看了一眼江晚纤细的十指,她开始鼓吹:“手指纤细的人包粽子包的好看。”
江晚瞥她一眼:“手指短的人呢,吃粽子吃得极快?”
沈笙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江晚抬手,本想敲她脑门,不知为何又顿住,该为戳她的脸颊,“一起学。”
“学,我学东西很慢。”沈笙捂住自己的脸颊。
江晚低笑一声:“嗯,吃东西很快。”
沈笙笑出了声。
周遭静默无声,轻快的气氛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浓浓爱意。
江晚起身去洗碗,人都已经走进厨房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洗澡吗?我要烧水了。”
沈笙回头看去,熟悉的人影在灶台前忙忙碌碌,不知为何,心里暖暖的。
朝朝暮暮,三餐茶饭,平淡如斯。
看似平淡的日子,背后隐着风云。
热水烧好后,江晚将水提进屋里,从衣柜里拿了新的衣裳,竹青色的裙裳,清雅高洁。
沈笙坐在门口,还是没动,她催促一声:“该洗澡了。”
“一起洗吗?”沈笙站了起来,看向屋内的影子。
江晚没理会。
沈笙一人洗澡,洗得很快,喊了一句:“我明日洗衣裳。”
“知道了。”江晚应了一声。
接着是隔壁水声哗啦作响,沈笙望着床上横梁,唇角弯了弯,接着,翻过身子,脑袋埋进被子里。
胡思乱想。
不该乱想的。
不久后,江晚回来了,在她身侧躺下。
皂荚的香气飘来,掩盖住江晚平日里的气息,沈笙侧过身子,看向她:“你成年了吗?”
“神族八百岁成年。”江晚语气淡淡。
沈笙不觉笑了,就是控制不住笑了,侧身躺下,江晚眼眸微颤,“你的笑、不好看。”
“那、哪里好看呢。”沈笙凑了过去,心道你都成年了呀。
江晚先是一怔,而后捂住她的眼睛,“睡觉,小心入了心魔。”
“哪里有那么容易入魔的。”沈笙反扣住江晚的双手,慢慢地挪到自己的脸颊上,“别吓唬我,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江晚被她看得脸红心跳加快,掌心贴着她发烫的脸颊,顷刻间,心都被烫热了。
此刻的沈笙脸色潮红,眼中紧盯着江晚,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唇角沾了水,此刻显得分外红润,如红色的丹果,引人采撷。
江晚痴痴的看着微合的唇角,乌黑修长的眼睫不受控制的轻轻一颤,她心虚地避开视线。
沈笙不准她避开,手指挑起她的下颚,“你躲什么,害怕吗?”
“谁害怕?”江晚抬头,双眸如水,不觉撑起一股倔强,“怕什么。”
她微倾身,如壮士断腕般的豪情,吻上沈笙的唇角。
沈笙:“……”这是慷慨赴死呢。
唇角相贴,两人呼吸相融,江晚的心悬了起来,激动又紧张。
沈笙好笑,她这般姿态,如青涩的果子。殊不知越是青涩,越让人忍不住触碰。
青涩便是天然的妩媚。
江晚松开沈笙,羞得背过身子,“该、该休息了。”
“你还是在害怕?”沈笙拿手戳了戳她的脊背,指腹轻轻在脊骨上绕着弯儿。
指腹打了个弯儿,最后黏在了后颈上,戳了戳,江晚被戳狠了,拂开她的手,“你、你、你不正经。”
“哦。”沈笙轻轻哦了一声,不逗她了,她应了一声:“睡觉。”
床.笫间的暧.昧骤然消失了,两人背对背躺着,灯火摇曳。
须臾后,江晚忍不住躺了下来,望向床榻里侧的人,唇角抿了抿。
沈笙似乎受到感应般回过身。
她没有开口,江晚也没有开口,两人都沉默。
抵足而眠一夜,江晚先起来的,隔壁传来杀猪的声音。
猪绑在了石凳上,嗷嗷直叫。沈笙也被吵醒后,趴在墙头上看屠户杀猪。
猪要现杀,肉吃起来才更香。陷猪负
沈笙看得津津有味,江晚给她递了个块肉饼,肉是昨夜屠户家给的。
“你今日想做什么?”江晚问道。
沈笙低头看她:“没事呀,你想做什么去?”
她二人在小镇上暂住,看似融入进去,实则格格不入,她们与这里的百姓是不一样的。她们不会老,容颜不会有变化,住上几年是没有关系,住的久了会生变故。
“没事,你身子如何了?”江晚抬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沈笙体内的魔气,一直在用丹药压制,治标不治本。
江晚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过一日是一日,她害怕哪日沈笙成魔,她们连这样平淡的日子都没有了。
“我的身子很好呀,我们今日上街吧。”沈笙咬了一口肉饼。猪已经不见了,血流如注,流淌了一地。
她看着那些血,红得刺眼睛,心跳突然加快,让人很不适应。
沈笙知晓不舒服,自己放弃继续看的想法,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两人稍作收拾,拿了些钱上街去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屠户将现杀的猪肉放在板车上,大块的猪肉都洗净了,红色的血也没有了。
沈笙看了一眼,脑袋有些晕,抬手摸摸额头,加快脚步走了。
小镇清幽,没什么热闹,今日是赶集的日子,集会上的人稍微多了些,摊贩也不少,摆了一地,买着各种菜。
江晚牵住沈笙的手,目光扫过摊贩,最后定在绣坊上,“做两身衣裳。”
其实各地的衣裳款式都不同,质地也有相差,两人身上穿的都是般若城带来的衣裳,质地柔软,料子上乘。
再看绣坊里的料子,远远不如她们身上穿的。
江晚拿在书手里摸了摸,质地很不满意。哪怕是摸着店里最好的料子,感觉都不好。
饶是如此,她还是做了两身衣裳,入乡随俗。
两人身材相似,店家当作是姐妹,极力夸赞江晚容貌,沈笙听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量过尺寸,江晚付了定金,领着沈笙离开了。
隔壁是一家灯笼店,江晚看了一眼里面摆的灯笼,数一盏落梅红灯最为精致。不单单是画工,灯笼本身的材质更为惊讶,薄如蝉翼。
沈笙见她停了下来,顺势看过去,“怎么了。”
江晚脸色微变,随后笑了笑,“没事。那盏灯笼不错,去问问价格。”
女孩子爱灯,谁不喜欢新奇的物什呢。沈笙没有疑惑,进入询问价格,一听后豁然吓了一跳,一百两银子一盏。
其他的灯最贵的不过几两,江晚看中的这盏,掌柜说出了天价。
沈笙回身看向江晚,江晚若有所思,虽说是在看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买了。
沈笙掏出所有的家底,买了这盏灯笼。
提着灯笼走出店铺,江晚先买了两块饼给沈笙,慢条斯理说一句:“多吃些。”
等会就吃不下去了。
饼里放着肉,味道鲜美,沈笙一口气吃了两个。
吃完也到家了,江晚关上门,将灯笼放在屋内。
沈笙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下院门,买盏灯笼回来就关门,难道……
沈笙微微眯了眯眼睛,江晚笑吟吟开口:“灯笼好看吗?”
“好看呀。”沈笙的注意力回到灯笼上。
江晚凝眸:“这是人.皮灯笼。”
沈笙:“……”
胃里莫名翻涌,沈笙跑到外面吐去了,莫说是刚刚吃的两个饼,今早吃的都跟着吃了。
听着呕吐声,江晚慢悠悠打量着灯笼,目光冷冷,指腹抚摸灯笼,皮质细腻。
这是一张少女的皮肤。
谁会这么残忍地用少女皮肤做灯笼。
丧心病狂。
沈笙吐完后走了进来,“你分明是故意的,还让我吃饼。”
这下好了,都吐完了,吃了等于白吃。
江晚神色凝重,肃然道:“查不查?”
“肯定得查,谁会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查出来,把他点天灯。”沈笙气呼呼的坐下来,一眼看到灯笼,心中止不住发颤,吞了吞口水,“这是活、活那什么下来吗?”
江晚点点头,“人活着的时候,与死去的时候,皮肤状态不同的。”
沈笙只觉得无名之火冲上脑袋,气恨难平,江晚收回了手,指尖凝出水珠,洗净污秽。
刚刚那家灯笼店里只有一盏人皮灯,且卖的时候,掌柜神色如旧,要么是不知情,要么是常卖,不觉得惊讶害怕。
江晚托腮,脑海里回忆掌柜的神色,多半是偏于前者。
“该怎么做?”沈笙骂了一通又来问江晚,查是肯定要查,可是怎么查呢,毫无头绪啊。
江晚凝神,目光如炬,闻声后扬眉浅笑,“去问问掌柜还有没有这样的灯笼了,我们很喜欢,希望再买一些。”
“你再买,他们会不会又杀人。”沈笙皱眉,她赞同这样的做法。
江晚摇首,“唯有这样做才可以打入内部,若不然他们不会理会我们,更不会主动暴露出来。”
沈笙叹气,转而一想,“会不会是魔族干的?”
“说不清,不过魔族只为修炼,像这么精致的玩意,不像是她们的风格。”江晚徐徐分析。
两人坐在家里商议许久,午时回来,黄昏时分才商议出来,明日再去询问新的灯笼,伺机找出漏洞。
沈笙想了想,“其实直接抓起来,暴打一顿后,掌柜什么都会说了。”
江晚睨她一眼,“粗暴。晚上,你做饭。”
“不想吃饭,我饿着。”沈笙心有余悸,午时吐得晕头转向,这辈子都不想吃肉了。
“那就包粽子,粽叶都洗干净了。”江晚拍案决定道。
沈笙没有抗议,心有余悸般回头看了一眼灯笼,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
粽叶在水里泡了一整日,江晚撸起袖口,将水倒了,井水再擦洗一遍。沈笙则负责淘米,又将今日卖的红枣红豆洗一洗,待会用得上。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坐了下来,沈笙反而不懂动了,眼珠子转了转,“你会吗?”
“不会,那怎么包?”
“包起来就行了,横竖口味不会变。”
沈笙想了想,“那你不如直接蒸点米饭吃了,何必用粽叶包着呢。”
正准备拿粽叶的江晚顿住了,“包起来很香啊。”
“你用粽叶垫底,米铺在上面,放在锅上蒸一蒸,也很香啊。”
“那、一个个吃起来方便呀。”江晚试图挽救。
沈笙摇首:“可是包起来不方便呀,总有一个不方便。”
江晚迟疑,开始怀疑人生了,低眸看着泡在水里的粽叶,包还是不包,新问题又是怎么包呢。
闷了半晌后,她郁闷道:“都怪师父不教我。”
沈笙捉住重点,立即嘲讽一句:“原来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师父也不会接啊……”
江晚悠悠抬首看着她,笑什么呢?
笑你自己,竟然这么开心吗?
想了想,江晚还是决定直接蒸一蒸就算了,至于欠邻居的粽子,明日去买两个送过去。
不要为难自己。
更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江晚愉快的决定好,回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沈笙依旧在笑。
笑了半晌,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呢。
江晚的师父和自己的长得一模一样啊。
米饭蒸出来后,香味飘远,两人一人盛了一碗饭蹲在门口吃。
日落西斜,眷念归巢,隔壁的屠户也回家了,很快,隔壁飘来一阵肉香。
沈笙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我们明日吃面条吧,搁一个鸡蛋。”
江晚自然闻到了香味,顺势看了一眼,说道:“人皮灯笼晚上放在哪里。”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沈笙连糯米饭都吃不下了,直接摆手,“不知道,别放我眼前就行了。”
要吐了。
最后,江晚将灯笼放在了厨房里……
清晨,猪叫声吵醒睡梦中的人,沈笙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往墙头看去,江晚趴在墙头上。
她疑惑:“你也喜欢看?”
“不喜欢看,太粗暴了。”江晚唇角抿了抿,很快,她又爬了下来,告诉骄沈笙:“今日是头黑猪,皮是黑色的。”
沈笙脸色又变了,幽怨地看她一眼,“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提皮不皮的。”
“哦,吃早饭吧,下面条,还有鸡蛋。”
沈笙叹气。
****
昨日是集会,人多热闹,今日街面上显得有些冷冷清清了。
到了灯笼铺子门口,两人走近前,江晚先故意查看,左看看,不满意,右望望,不满意。
掌柜问她想要什么,她直接说起昨日的灯笼。
掌柜笑了,说道:“那不是我家的,放在我家卖的,只有一盏,价格太高了,摆了有三五个月,一直无人问津。”
“谁放在你家卖的?”江晚好奇。
掌柜说道:“那个柳安巷的张铭家,就是胡屠户的隔壁家。”
沈笙眼皮子一跳,她家隔壁的书生?
江晚微微一笑道,“若是还有,您替我留着,实在是太好看了。”
“怕是没有了,那是人家祖上之物,只有一盏,一直当作宝贝呢。您看看其他灯笼,做工也是很好的。”掌柜语气惋惜,手上拿着一盏梅花灯递给江晚。
江晚接过灯,装作好奇地看了一眼,而后摇首,“我们改日再来看看。”
掌柜还想挽留,两人已走出去了。
沈笙纳闷,“那个灯笼像是做了很久了吗?”
“不知道,不好推测,就在我们隔壁,我们可以去看看。”江晚语气凝重。
隔壁只有一个书生,还有一位妇人,并无第三者。
两人忧心忡忡地回到柳安巷,屠户家门关这,但是常年不开门的书生家门口开着。妇人提着篮子出来,见到两人后笑着迎上前,“江姑娘,这是带妹妹出去玩了。”
“去买了些东西。”江晚上下打量对方,平常的装束,衣服款式老旧,料子一般,发髻上只一根常年不变的银簪子。
匆匆打了照面后,妇人提着篮子就走了。
江晚与沈笙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妇人去街上买了些香烛,提着篮子就走了。
一路尾随,妇人去了寺庙,烧香拜佛。
从大殿里出来后就去了后院。
后院禅房早就开了,妇人直接进去了。江晚抬首看着周遭,道一句:“这里有大阵。”
“怎么做?”沈笙傻眼了,不是说神魔都有秩序,怎么人间这么乱啊!
江晚没有急着进去,在外面等了良久,妇人走了出来,手里提了一盏灯笼。
接着,妇人从寺庙后院里离开。
妇人下山后,走到灯笼铺前,灯笼送了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沈笙傻眼了,没想到在人间还可以看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吞了吞口水,江晚拉着她跟上妇人的脚步。
夫人去街上买肉买菜,篮子里装得满满当当,最后,踏着黄昏的光回家去了。
江晚与沈笙也回到家里,趴在墙头上悄悄去看,妇人回屋后,将买来的点心送到书房里,接着就去厨房做饭。
“你说她儿子知道吗?”
“我也不知。”江晚亦是叹气,妇人看似善良,实则心肠狠毒。
妇人做好晚饭后就送去书房里,门关上。
半个时辰后,妇人进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空碗。
“你见过她儿子吗?”沈笙问身侧的人。
江晚回忆一番,“没有,但胡屠户一家说过,是个努力的书生。”
“我们进去看看?”沈笙提议道,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书房有很大的古怪。
两人都不是凡人,想要偷偷摸摸进去,不算难事。
商议过后,两人立即飞了进去。
天色已黑了,屋内点着灯,昏黄色的烛火照亮屋内的摆设。
桌案、书柜、床榻、笔洗、毛笔……书生用到的物什,桌上都有,但就是不见书生的人。
江晚扫视了一眼,没看到书生人,沈笙疑惑道:“那刚刚的饭是给谁吃的,那么大一碗饭呢,凭空消失了?”
分明送进来了,但是不见人。
沈笙想到密室,便在屋内敲敲打打,江晚定神,放出神识。
一墙之隔的地方,捆着几个少女。
江晚没有打草惊蛇,看向沈笙,恰好沈笙摸到了密室,轰地一声,密室门打开了。
密室内的少女们惊讶出声,江晚幻化一盏灯,照亮了密室。
少女们惊恐地看着两人,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皮肤白皙。
沈笙倒吸一口冷气,她家隔壁竟然藏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她们完全不知道,甚至高兴这里的环境好,居住舒适。
舒适个鬼哦。
沈笙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慢慢地说一句:“别害怕,我让你们出去。”
江晚较为镇定,接过她的话:“你们看到了,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你们只能出去两个人,你们自己商议。”
密室内有五六个少女,闻言后,神色镇定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定主意。
江晚开口,“这样,选两个最小的,你们目前出不去,隔壁就是我们的家,你们住在屋里,谁来都不要开门。”
最小的两个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听到这句话,顿时哭出了声音。
江晚给两人解绑,嘱咐道:“不要开门,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那我们呢……”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晚。
“去老巢看一眼,我们保证,你们也会平安的。”江晚语气低沉。
她的声音更低,听在耳里,格外有力量。
沈笙将两个女孩送去隔壁的家里,江晚留下询问情况。
她们都是被买来的,不是拐骗,是她们的父母愿意卖的。
听到这里,江晚的神色冷了冷,“继续说。”
她们离开父母,跟随买家来到这里,路上的人给她们喂了药,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们怎么离开呢?”江晚好奇,制作灯笼的现场难不成就在这里?
但今日所见,灯笼是从寺庙里拿出来的,所以,妇人要将她们带去寺庙才是。
不想,她们都不知道,醒来后就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没有书生,但邻居们见过书生,意味着肯定是有人扮演过书生。
这时,沈笙回来了,关好密室的门。
密室内一片黯淡,江晚取出一枚珠子照亮屋内。
少女们来自各地,最后的买家都是这间宅子的主人。她们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去哪里。
沈笙看着她们,一张张青春靓丽的面孔,尤其是那细腻白皙的皮肤,胜过万千少女。
然而最后的下场……
沈笙暗自握紧了拳头,心中气恨,腾腾怒气烧至头顶,她想过去杀了妇人。
坐在她的身侧的江晚注意到不对劲,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一股魔气。
江晚心惊,道:“别乱想。”
“我就是生气。”沈笙说实话,“你不生气吗?”
“很生气,但生气无用,那个大阵是什么用途,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别动怒,别被怒气控制。”江晚心惊肉跳,忙用灵力去安抚沈笙。
其余四人小脸苍白,见两人似是极有本事的模样,渐渐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天亮了,密室门打开,江晚与沈笙下意识躲在四人后面,妇人送来六个馒头,直接走了。
昨夜吃肉吃鸡,今日就吃馒头,沈笙无趣的嚼着馒头。
江晚没吃,看着馒头,久久不语。
半个时辰后,四个女孩昏昏沉沉,直接昏倒在地上。沈笙吃了馒头,却没事,她看向江晚:“怎么办?”
“倒下。”江晚言罢,自己跟着倒下去。
须臾后,密室门再度打开,妇人走了进来,沈笙半睁开眼睛,眸色落在地上,妇人徐徐走近,直接拖起一个人朝外走。
接着,一个接着一个,都拖了出去。
六个少女都被丢上门口前的马车里,这个时候没什么人,马车直接出了巷子。
车子一路颠簸,到了山下,几个壮汉过来,一人扛着一个,抬脚上山。
妇人跟着壮汉们从后山进入寺庙。
到了地方,妇人与禅房里的男子说话:“我都已经办了,这是最后一批人,您看,我儿子……”
“你儿子心脉已废,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救活的。”男人披着黑袍,语气冰冷,“去吧。”
妇人欢喜极了,转身出门,不想刚走两步,轰地倒了下来,顿时没了气息。
暗中的沈笙皱了眉眼,看来这个妇人也是被人欺骗了。
男子走到她们跟前,抓起一人看了看,丢在地上,然后吩咐道:“送进去。”
六个壮汉扛起少女,径直朝里面走去。
入阵后,一股血腥传来,沈笙屏住呼吸,这时,江晚突然出手,朝黑袍人袭击。
沈笙留下,唤醒沉睡的少女。
少女们迷糊地睁开眼睛,打眼一看,遍地尸骨,她们慌地躲在了沈笙的后面。
沈笙打开传送阵,嘱咐她们:“我将你们送去家里,你们莫要声张,等我们回去,我们若几日没有回去,你们各自离开,记住了,不要回家。父母能卖你们一回,也能卖你们第二回。”
少女们哭得如同泪水,“你怎么办?”
“我们是修道之人,专门为了杀妖。”沈笙朝她们悠悠一笑,捏诀送她们离开。
送走她们,沈笙回头去找江晚,遍地尸骨,她踩着尸骨往大阵里面走去。
眼前的一幕幕,充满血腥,怨气冲天,她的耳边陡然传来一股声音……
“你看看,你是不是很快乐,你是天生的魔者,拿起你的刀,砍向你的敌人。”
“沈笙,你厌恶他们,对不对?”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沈笙不走了,屏住呼吸,捂住耳朵,想要极力摆脱那些声音。
脖颈上生起浅淡的魔纹,慢慢地朝上爬去,她烦躁极了。
继续往前,怨气涌动,不知不觉间化为魔气,她停了下来,看过去,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走到阵眼处,头顶上悬着一团黑雾,黑雾里闪着幽绿色的光。
黑雾朝她袭来,她立即抬剑抵住,魔气涌动,耳畔的声音愈发大了。
“杀了她、杀了她……”
她转身去看,江晚从一处飞来,“沈笙,这里的怨气被转化为魔气了。”
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杀了她、杀了她,你便再也没有束缚了,杀了她啊,杀了她,你便有巨大的灵力。杀了她,证明你的心意,证明你的心中有魔道。”
杀妻证道。
沈笙凝眸,脖颈的纹路攀至侧脸,江晚看得心惊胆颤,“沈笙、沈笙……”
沈笙顿住,痴痴地看着面前呼唤她的少女。
一袭红衣,明艳如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