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铖和宋然之间的第一次吵架，说起来也俗气，是因为钱。
再准确些，是因为房子。
李铖租的房子，隔壁602，在他们回国后还剩两个月的租期，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提前退租。
幸而房东是个好说话的，也没要求他付违约金，只象征性的扣了半个月的房租就算了事。
李铖东西不多，租房之后添的那些家具，他大部分都没要，都留给了房东当作答谢。唯独客厅阳台的那把吊椅，他提了要带走，因为宋然喜欢。
回国第二天，张筱和刘鞍见他们安置的差不多了，也没多待，隔天就回了清溪。
宋然提了一嘴让李铖尽快搬过来的事，当时李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突然闯进卧室的蛋糕给打断了对话。
宋然没在意，以为这次两人也有默契，直到刚才，他发现李铖在看楼盘。
“怎么在看房？”无意间看见屏幕，宋然顺嘴问了句。
“过来看看，”李铖喊他，“有没有喜欢的。”
“你要买房？”
宋然看了一眼，李铖真一张张点出来给他看，有的还是模型，有的已经可以看到样板房。
“嗯。”
宋然不解：“买房做什么，投资？”
李铖奇怪地看他一眼。
宋然接收到他眼里的信号，一字一顿：“你不和我住一起吗？”
李铖不理解他怎么会把这两件事划等号，沉吟片刻：“到时候你想住哪儿都行。”
宋然下意识地回：“就住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再买一套？”
“这不一样。”李铖说。
哪里不一样？宋然不明白。
“那我搬过来，每个月给你交房租？”李铖难得开了句玩笑，宋然脸上却没有笑意。
他听明白了，李铖就是不想平白地住进“他的”房子。
这个认知让他很不好受。
“你干嘛和我分的那么清楚？”宋然现在依然不能久站，他左手撑着椅背看向李铖，神情有些受伤。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铖沉下声来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怕占我便宜吗？还是没真正把我当成你的伴侣？”
“宋然。”李铖皱眉，音色比刚才更沉。
猝不及防被他喊了全名，宋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有些慌了，李铖的这番举动让他不安，像是要把两人之间的界限划分得一清二楚，他不喜欢这样。
“你别这么叫我，是你先不对的。”宋然心烦意乱。
“我哪里不对？”李铖反问他。
宋然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李铖心里原来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宋然陡然生出些气恼。
他没做晚饭。
李铖知道宋然这是生气了，可也确实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大概是受了传统的婚姻观念影响，从小到大他父母的婚姻关系也处处和金钱挂钩，李铖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
在他看来，宋然是他的合法伴侣，两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总不能因为宋然和他有着相同的性别就可以忽视这些现实问题，理所应当的住进属于伴侣的房子里。
这套房子，既是他对宋然的诚意，也是他对两人关系的诚意。但李铖没想到宋然会误会，还会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
两人心里都憋着气。
晚饭是李铖做的。
宋然昨天说想吃煲仔饭，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做过，进到厨房，浑然忘了两人刚吵过一架，无比顺手地遂了某人的心愿。
李铖叫人下来吃饭，喊了三声才听见宋然拖鞋趿拉的声音。
“好好走路，别拖。”他下意识开口。
拖沓声小了点，但还是慢悠悠的。
李铖心里稍微感到些慰藉，正要把没加辣的那份煲仔饭推到人面前，就见宋然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前的那一份：“我要吃你那个。”
“你吃不了辣。”李铖皱眉。
宋然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李铖只好把两人面前的餐盘调换位置。
一刻钟后，宋然咳嗽咳出了鼻涕泡，李铖递到他手边的纸被用去四五张。
“……我这是鼻炎犯了，不是辣的。”宋然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铖看破不说破，默默递水，想起了之前他们去吃鸡公煲那一次，宋然也是像现在这样。
“我要去遛狗。”吃完饭，宋然不消停。
“不行。”李铖也干脆。宋然腿才刚刚恢复，蛋糕又闹腾，连他都会被折腾得气喘。
“我偏要遛。”宋然朝蹲在沙发旁的金毛招招手，然后两人无声对峙。
李铖先妥协：“我陪你。”
他们沿着小区走，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弯压得有些急了，李铖拢着宋然往自己右边带，让他走在里面。
“看路，别总低着头。”
宋然不答，也不抬头。
李铖定定地瞧了他两眼，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头。
在外面他们一向是没有过度亲密的举动的。
果然，宋然吃惊地抬起头，“这是在外面。”
“嗯。”
宋然：“你不是很介意吗？之前从不在外面和我……”
说到一半的话很快被李铖打断：“我什么时候介意了？”他皱眉，没想到宋然竟会敏感细腻至此，又闷声不响的误会了。
李铖把人搂的更紧，不得不解释：“我是怕影响你。不然你以为我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吗？我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
猝不及防来了波直球，宋然被他的直白惊到，嘴巴一张一合没说出话来。
“那你……”
“我怕被你的学生和家长看到。”
宋然哑然。他又低头无意识地扣弄手里的狗绳，想起自己之前无端的担忧。
他怕李铖本质上还是接受不了喜欢男人，对自己只是一时冲动，细想之下更是害怕，怕李铖以后会像李静萍希望的那样，回到正轨。
所以他才会对李铖想要买房这件事那么抵触，甚至感到不安。他想不通，李铖为什么要和他分得那么清楚……
可现在，李铖却坦荡荡地说一切都是为了他考虑，是自己误会了。
“宋然，不要质疑我对你的爱。”
恋人的担忧全写在脸上，李铖哪会看不出来。但即使胸口泛起一阵闷痛，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这句话。
如果是之前，李铖一定会对宋然的怀疑感到气愤，可现在的他不会。
对面的人是宋然，是默默注视了他八年的宋然，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没道理不去包容恋人的患得患失。
因为他也一样。
“那你还买房吗？”宋然终于又抬起头，说话已经有了鼻音。
“买。”
“……”
半晌，“我今晚不想回去了。”宋然闷闷地说，“我要回清溪。”
李铖不答应：“太晚了，别让他们担心。”
“那我去陈靖梁家。”
“宋然，”李铖眉弓本来就高，拧起眉来五官更是锋利十足，偏偏又像是在忍耐：“为什么老想着往外跑。”
“一吵架就想走，是想和我冷战吗？”
李铖大概知道宋然生气的点，可又不是那么的清楚。他买房是不想亏欠恋人，想给他自己能提供的最大保障，甚至想过做为他们的婚房。
但宋然不喜欢，他搞不懂是为什么。
“不是，”宋然飞快反驳，“不想和你吵架。”
“我——”
“哟，”在他们身后突然响起第三个的声音，对话被打断，李铖和宋然同时回头，许久不见的王铭正抱臂看着两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是……吵架了？”
“没有。”宋然先说话，说完瞥了眼旁边的李铖。
李铖神情不变，只是揽在肩头的手缓缓下移到宋然后腰，搭上，再环住了。
王铭见了，也不在意，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大方方地笑：“好久不见了啊，腿恢复得怎么样？”
王铭的父亲是刘鞍年轻时的老战友，宋然也是在住院时才知道，那天王铭提了一大兜水果到医院来看他，把他都吓了一大跳，以为王铭还没死心。
“放心吧，我不搞恶毒男配那一出。最近新聊了个，比你还小上两岁，我挺喜欢的。”
宋然闻言才放心。现在两人对视一眼，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段儿，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
“是，好久不见，”宋然在他面前走了两步，示意自己恢复得不错，“你呢，最近还顺利吗？”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快告别了，王铭兀地转身：“过日子嘛，不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互相给个台阶儿就下了吧，昂？”
宋然挺惊讶，没想到他突然会说出这么段话，揉了揉脸，有点热。
蛋糕尾随着王铭嗅了几步，脖子被勒到才颠颠儿地折返到宋然脚边，吐着舌头想叫宋然摸。
宋然如狗子所愿，蹲下身，双手同时抚上金毛顺滑旺盛的毛发。
“我不想你和我分的这么清楚。”他突然低声说。
这时可以沟通的意思。
李铖飞快抓住，放软了语气，又喊人宝贝，嗓音低沉，无端让宋然脊背发麻，“我不是在和你分什么，”李铖顿了顿，“我不想让你吃亏，不想让你委屈，更不想让我们的关系不对等，”
“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李铖多么了解宋然，知道恋人的一切敏感与不安：“对不起宝贝，让你误会了。是我的错。”
一双手揉上他的脑袋，力道很轻，带着无限的怜爱。宋然吸了下鼻子，蛋糕的毛发悄无声息被泅湿了一块。
“……我也有错。”
狗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手，蛋糕撒丫子跑出十几米远，却发现没有熟悉的气味跟在后面，它摇着尾巴往回走，看见两个主人正抱在一起。
……它的狗绳呢？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