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找到她了
林老爷子的手术沈呈安排给了信任的同事, 出国前，他去病房探望老爷子。
田沁和林徊守着老人，见他来，林徊立刻皱起眉, 正要开口赶人, 林老爷子说话, “林徊, 你和沁沁先出去。”
“爷爷！”林徊现在对沈呈格外排斥，非常不解爷爷为什么还要帮着他说话。
田沁站起来扯他衣服，林徊冷哼着起身, 狠狠瞪一眼沈呈率先摔门出去。田沁路过他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会打声招呼, 陌生得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
她早就说过既然给不了林亦书幸福就不要去招惹她, 招惹了却又把她推开。林亦书一走就是五年, 这和沈呈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田沁没办法不怪他。
病房里只剩沈呈和林老爷子, 老人靠在病床上朝他招招手，沈呈顿了顿才走过去。
老爷子笑着打量他一会儿, 青年长成了成熟男人, 更高, 更俊, 也更从容不迫了。
“坐。”
沈呈不敢坐，“我就站着说吧。”
“你要说什么？”老爷子问。
沈呈沉默一瞬, 轻道，“我想知道她离开的细节。”
“你就不怕我生气吗？”
沈呈便更加沉默，他很明白林亦书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 她离开五年，现在还在战火纷飞的地方, 他知道后只觉得每分每秒都煎熬，恨不能插翅飞到她身边保护她，可林家人却要承受这么多年的担惊受怕。
老子目光悠远，回忆起从前，“从小鸢鸢就玉雪可爱招人喜欢，所以大家难免多疼爱她一些，可这孩子从不恃宠而骄，总是那么善良懂事，你是明白的。”
沈呈当然明白，林亦书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筹办基金会，给棉台镇学校捐物资，她在棉台镇建起来的中学已经毕业过几批学生，她为夏路他们铺路，更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从不嫌弃他。
她做得很好很好，再也没有谁比她更好。
沈呈衣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他闭眼，依旧沉默。
“你爸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太大，她是亲眼目睹你爸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又是亲自送他去医院却看着他去世的人，她是个善良进骨子里的姑娘，她会怪自己没做好。如果……”
老爷子看向了他，“如果当时你多与她说说话该多好，她就不会想不开，认为是自己的错。”
沈呈紧闭双眼的表情已是极僵硬紧绷，这是他当年做得最错的事，他犹记得林亦书那晚哭得多么崩溃，难过并不比他少一分。
“不过我不怪你。”老爷子淡笑着摇摇头，“沈照云是你父亲，你骤然失去他，顾不了旁人是人之常情，只能说这是你和我家鸢鸢的因果，你们可能真没什么缘分。”
沈呈心中一颤，忙睁开眼想说什么，老爷子抬手打断他。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反复抚摸几下才递给沈呈，“你拿好。”
沈呈连忙接过来，看到照片上的林亦书，她已褪去少女的青涩，没有一丝婴儿肥的脸上骨相美更明显，眉眼微弯，笑意浅淡，身姿比从前更纤细单薄，穿着白大褂站在一群病患中间，直视着镜头的目光平静又安然。
她完全变了。
变得更加优秀。
沈呈忽然有股深深的无力感，即便是现在他还是配不上她。
一颗硕大的泪珠落在照片上她的脸上，沈呈伸出指尖想触碰，又不是那么敢。
老爷子闪开目光，“你说要去带她回来，我相信你，这张照片交给你，过去找她的时候可能会需要。”
“沈呈，平安把她带回来。”
“……我会的。”
*
沈呈一刻也没有耽搁，见过老爷子后他就立刻赶往机场，林徊他们没有办法进入战争区域，可沈呈是医生，林亦书用过的方法他同样也可以用，他向国际递交了申请，以国际人道主义军医的身份被一同送往目的地拉雅顿。
在去之前沈呈已经打听得很清楚，林亦书三年前以军医身份进入拉雅顿后便救助过很多人，无数次舍身保护伤患，她的无私奉献曾获得过国际与国内医学界的高度赞赏，称她为当代伟大的白衣天使。
可沈呈每多听一个字都胆战心惊，他想象不到林亦书是怎么在那种枪林弹雨，处处是危险的地方生存下来的，明明曾经是那么爱哭怕疼的女孩子。
紧握着林亦书的照片，越是接近拉雅顿，他的心越发狂跳不止。
抵达拉雅顿大使馆时已经是深夜，这里相对安全，可时不时也能听到几声枪响，沈呈每次听到都会眉头紧锁，不是担心自己有危险，他害怕林亦书会有什么意外。
长达几十个小时的飞机他从未合过眼，今晚更是无法入睡，他也不想睡，靠几杯咖啡撑着就这样等到天明。
第二天黎明天还没亮的时候沈呈就敲响大使馆的门，询问什么时候去往工作地。
对方见他如此着急，深受感动：“您放心，七点我们准时出发。”
沈呈看向腕表，才五点半。
他皱了皱眉，“我等不了了，请告诉我路线，我先走。”
那人摇摇头，“抱歉沈医生，我们得保证你们的安全，至少现在要保证。”
沈呈知道多说无益，转身回房背上行装就要走，外头却闹哄哄的，黎明的枪声逼近，惊叫声从附近传来，“不好了！暴.乱分子往大使馆方向过来了！”
沈呈打算前往的那条路枪声接二连三响起，所有人都被惊醒四处逃窜，大使馆里不止有军医队伍，也有拉雅顿高官和少数中国人。
枪声让寂静的早晨变得十分混乱，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声，沈呈本是有机趁乱逃离寻找林亦书，可一想到她来这里所做的努力，他同样是医生，无法弃无辜的人不顾。
看着前方的曙光，漫无边际的前路，也许他走过去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但他的脚步还是慢慢后退，飞快的跑向人群。假如今天以后真的见不到她了，那也算与她并肩作战。
沈呈跑进避难馆，里面很多中枪和受伤的人，他立刻放下行装打开里头的急救箱，虽说他是肿瘤科医生，但学过医都会做一些紧急救援，出国前也特意针对急诊这个学科深入了解过，现在能有条不紊帮伤患处理伤口，完全对外面的枪声置之不理。
这次被送来的军医里多是年轻人，一腔热血跑来这里，一早上被枪声一吓，好几名医生已经躲在墙角抱头痛哭。
还剩几个医生跟随沈呈抢救，但没有沈呈冷静沉稳，边哭边做事，急救的重担一下压在沈呈身上。
沈呈面色冷峻，快而不乱，他经过一个个伤患，处理一个又一个恐怖血淋淋的伤口，每想起林亦书一次就痛心一次。
她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害怕，也和这些医生一样哭过？她是怎么挺过来的？怎么挨到现在的？
“叔叔，我不疼。”一名中国小女孩见正在给她处理伤口的医生眼眶泛红，轻声的安慰他。
沈呈勉强笑笑，可拿着纱布的手终究还是有些颤抖。
他低声喘气，闭上眼冷静几秒，强迫自己先不要去想林亦书，艰难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处理好剩下的伤患。
结束后沈呈一刻也没有休息，站起身时略有几分摇晃，他没理会自己的身体已经超负荷，迅速找到大使馆负责人，“带我去军医落脚点！快！”
对方沉重摇头，“我们出不去了，只能等待救援。”
沈呈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来这里是为见林亦书的，见不到她就是死也不瞑目！
沈呈抓起自己的行囊离开，不理会身后人对他的劝阻。
他从隐秘的小门钻出去，外头尘土飞扬，混乱不堪。
他在地上捡到一把枪，里头还有几颗子弹，他正打算装进背包里，子弹忽然从他脸颊边穿过。
身后一只手飞快将他抓进去，是大使馆负责人，有些怒气地对他吼，“你不要命了吗！暴.乱分子还没走，他们就在远处盯着我们，只要我们敢露头就会被打死！”
沈呈摸脸，枪擦过时留下一道血痕，他没有在意，把捡来的枪装好，淡淡道：“我必须走，有人在等我。”
“谁！”
沈呈看着对方急切的脸，想到他有可能认识林亦书，就说出了她的名字。
大使馆负责人仔细回想，摇摇头，“这里著名的军医好几个，我没听过你说这个名字，但我告诉你，你必须留在这里！我已经通知那边的军医，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他们很安全，有军队会保护他们！”
沈呈立刻想到外面的暴.乱分子，向来平静的语气变得十分急促，“他们不能过来！暴.乱分子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大使馆负责人咬紧牙关，“他们必须过来，里面有个女医生最擅长治疗枪伤，只有她才能救这里的人！”
女医生？
沈呈眼眶瞬时就湿红，说话都有些抖动，“她……叫什么名字？”
“林，她叫林。”
*
林亦书所在的医疗队伍现在已经是极有经验的救助队，拉雅顿政府还给他们配了一小队军人保护。
林亦书早上刚出急诊室就接到大使馆的救助，暴.乱分子袭击了那里，里面不仅有中国人，还有新来的军医。
林亦书没顾上休息，立刻坐上车。
拉雅顿沙尘大，林亦书不得不戴上墨镜和口罩。
身旁开车的军官看不到她的脸，顿感可惜，用英文和林亦书对话，“听说这次军医中也有一个中国人，拉雅顿感谢你们中国人为我们做的贡献。”
林亦书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她似乎轻笑了笑。
军官继续道，“你想家吗？林。”
在拉雅顿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林亦书”这个名字，大家总是亲切地称呼她为“林”。
提到故乡，她似乎终于有说话的兴致，却是反问道，“警官想吗？”
“我当然会想，我想母亲做的披萨和亲手烤的蛋糕。”
后来军官意识到林亦书的意思，他一个男人都会想念家人，她为什么不想？
“林，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有一个家？”军官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这些年他们并肩作战，再没有比他们更有默契的了，军官杰夫有信心能够获得林的芳心。
“我可以保护你，给你家的温暖。”
到目的地，林亦书跳下车，边走边摘下口罩和墨镜，“杰夫，这不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这件事，你知道我的态度，我总会回家的。”
杰夫跟在她身后，“我知道你的国家很和平安全，但是拉雅顿的战乱总会结束的，到那时我就陪你回到中国，我们一起过简单的生活。”
林亦书干脆不理会他，杰夫还苦心孤诣想说服林亦书，他们并不知道暴.乱分子已经瞄准了林亦书。
枪声响起时一切都那么快，林亦书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股熟悉的冷香靠近，她被拥进一个紧绷的怀抱，对方护着她躲到安全的地方。
林亦书趴在他的怀里，抬头就看到一张清俊文雅的脸。
她盯着他的脸，震惊得睁大眼。
男人笑了笑，唇色苍白：“好久不见，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