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永远不会讨厌你
只是一瞬, 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只剩风雪呼呼而来的声音。
沈呈心跳迟缓，僵愣好半晌，雪落在睫毛和鼻尖, 凉意沁进皮肤里, 他仍旧动也不动。
林亦书笑了笑, 伸手拂去他鼻尖的雪。
沈呈视线终于慢慢移到女孩脸上, 那双明亮的眼里映出他。
雪地里，他们对视很久。
林亦书也是紧张的，期待他说点什么, 又害怕他真的说什么。他从来都是否认, 她都有些害怕他每次的干脆利落。
可沈呈看她很久, 什么都没说, 去捡回来伞撑在林亦书头顶, “我送你回去。”
一路都好安静, 林亦书几次想找机会说话却总因为沈呈的淡漠而住口。
就这样煎熬的回到林家，见田沁撑伞从林家别墅走出来。
面对面对视, 几人都是一怔。
田沁的目光移到沈呈那里, 又回到林亦书脸上, “我过来给爷爷奶奶检查一下身体。”
因田沁学医, 和林亦书关系好，除家庭医生外她也会定期过来给爷爷奶奶做个体检。
林亦书从沈呈伞下面跑去田沁伞下挽住她的手, “不多玩会儿吗？我刚回来，好久没见你了。”
田沁微微一笑，“下次专程过来看你, 组里研究太忙，抱歉。”
林亦书摇摇头, “正事要紧。”
田沁看向沈呈，视线落在他耳朵上，冬天的衣服领子高，但身为同样学医的田沁很容易就看出他的助听器。
林徊和她提起沈呈耳朵的事时，田沁也很惊讶。
她这次的研究课题其实就有关听力方面，如果真能有什么突破，说不定沈呈能有救。
田沁把伞给林亦书，自己上车后朝沈呈看过来，“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林亦书立刻看向沈呈，估摸着他可能并不想和不熟的人相处，正想替他拒绝的时候，沈呈道，“好。”
林亦书一愣，不明所以看着他。
沈呈上车前终于看向林亦书，她戴着他送的围巾，乖巧撑着伞看她，有点眼巴巴的模样。
沈呈终究不忍，走到她跟前替她理了理围巾，擦掉上面的雪，“回去吧，记得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他回头时被林亦书一把抓住袖子，沈呈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她。
刚刚那个吻，他还什么都没说，林亦书却一直胡思乱想。
她上前，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沈呈躲开视线，“……没有。”
“你讨厌我了？”她语气是那样失落。
沈呈心如刀割，轻轻道，“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那你……”
“小姐该回去了。”沈呈把她手拿回去，大步迈上车，还将车窗摇上去让林亦书看不到自己。
这下林亦书也有些生气，狠狠瞪一眼紧闭的车窗扭头就走。
沈呈话少，从小都是，田沁也习惯了，可自从他上车，车内就萦绕一股挥之不去的苦闷凝重。
哪怕是稳重的田沁都受不了，天再冷都落下点车窗透气，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看你把她惹生气了。”
林亦书并不知道田沁和沈呈其实一直都有联系，比她知道的还要熟悉。
沈呈没回答，脸色越来越苍白。
田沁一看他这样就是。
“我不久前才听林徊说起你的耳朵，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沈呈一脸对自己的淡漠，“治不好，说出来也不起作用。”
田沁讨厌他这样子，“我不是鸢鸢，不要对我摆出这副厌世表情，我会尽力去寻找治疗你的方法，你给我打起精神，治不好也去治，我不想鸢鸢以后嫁给一个聋子。”
这些话说得不太讲情面，但田沁一直都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唯有对待林亦书珍视呵护，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里，也只有田沁敢和沈呈顶嘴。
沈呈冷道，“我哪有什么资本去治病？”
田沁同样冷冷的，“我和林徊，还有林缃，我们会不管你吗？是你自己一直不要我们的帮助。自己死守着所谓的尊严和原则，你以为你这样很清高是不是。”
两人的每次见面与谈话，十有七八次都是在吵架。
沈呈不语了，就田沁一个人憋屈，每次都是这样，田沁和他吵架都吵得不爽快！
“鸢鸢很在意你，你应该明白，你舍得让她伤心吗？”每次搬出林亦书，沈呈就算再冷漠也会回话。
果然，他开了口，“我不舍得。”
他比谁都想给林亦书幸福，让她开心快乐，但他的人生不能只靠别人接济与帮助。
林亦书太好太好了，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怎么能让她被别人嘲笑。
田沁哪能不明白他想什么，他就是想太多，顾虑太多！
“如果你对鸢鸢没感情，鸢鸢也对你不在意，我和林徊才懒得管你，可你自己放不下，又狠不下心让她远离你，这样徘徊不定伤害的是谁？是鸢鸢！”
“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大胆和她在一起，穷点怕什么，挣呗！鸢鸢都不嫌弃你，你自己较劲什么？真想配得上她，就豁出命去努力。我看你就是窝囊，小时候把鸢鸢让给梁佑，指望着别人给她幸福，结果梁佑把她耍成什么样了！吊着她这么多年，背地里不知道和多少女人有一腿，这就是你给鸢鸢选的未来？”
沈呈沉痛地闭上眼，田沁的数落他没有丁点反驳的理由，小时候林亦书招人喜欢，梁佑一直对她殷勤备至，沈家破产后沈呈去过梁家几次，他以为梁佑会和他一样保护她长大，未来能好好爱护她，所以教梁佑如何取得林亦书信任和喜欢，教他如何慢慢取代自己。
可梁佑，他一点也没有珍惜！
沈呈在医院得知真相时已经无比后悔。
田沁瞥见他暗自握紧且隐隐发抖的拳头，她就知道提起这事他一定会气得不轻，心里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要不是沈呈当初荒谬的决定，林亦书至于受这么多年窝囊气吗！
“我也是真佩服你，小时候干过这种蠢事就算了，长大又干一次。把未婚妻推给别的男人，你还不如想想鸢鸢要是知道会不会原谅你！”
沈呈骤然看向田沁，眼底一片慌乱。
田沁冷笑，“我现在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不要再把鸢鸢往外推，她的脾气倔，真有一天幡然醒悟，你就算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再看你一眼，梁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沈呈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亦书讨厌自己。
他又是极其复杂矛盾，想让林亦书离开自己，又忍不住想靠近她。
所以高中时才费尽心思和她做同桌，大学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却偏要留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田沁是真害怕，既怕沈呈作茧自缚过不好自己这一生，又怕他犹豫不定影响林亦书，也让她过不好。索性点醒他，让他趁早看清自己的心，分明做梦都想和林亦书在一起，不如搏命争取。
车内陷入沉默，田沁言尽于此不想再多说什么，没想到这次是沈呈先开口，嗓音格外沙哑，“可我……可我怕给不了她好的生活。”
田沁看了看他迷茫的神情，他是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
“我要是跟你说鸢鸢不会嫌弃你，你肯定又要觉得自己没本事了。沈呈，既然你担心不能给她好的生活你就去努力。我说了，你们家欠的债，我和林徊姐弟帮你先还，欠我们的钱总比欠别人的钱压力小点。”
“我听说你是你们系的高材生，前途不可限量！可你的耳朵会影响你就业，我会想办法帮你治疗，保证你先可以顺利就业。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好好搞研究，也不是没有可能去国内最好的医院，到时候还怕不能给鸢鸢好的生活吗？”
“况且沈呈，作为同行我也希望你继续深耕，肿瘤和癌症还依然是当今社会闻之色变的病症，我希望我们一直努力，能研究出更好的特效药，到时候你在医学界有一席之地，自己也就不会看不起自己了吧。”
沈呈从未想过这些，狠狠为之一怔，眼里迸发出一些光彩。
田沁见终于说动他了，心中放松不少。
半小时后，车终于停在出租屋附近，沈呈道，“不下车进屋坐坐吗？”
田沁现在心情不错，笑了下，“今天就不去了，改天你想清楚就打电话给我，我也来看看沈叔叔。”
沈呈点了点头，送走田沁，进屋时收到林亦书发来的微信。
【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不要这样，我下次不会了。】
沈呈抬手轻摸耳朵，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温软触感，怎么会讨厌？
他的小姑娘因为喜欢过错的人，所以语气里总是习惯性的有些小心翼翼。
他想了想，给林亦书回过去电话。
林亦书还在捧着手机等回复，突然看到沈呈的来电显示，吓得心都空两拍，连忙接通，听到沈呈清润好听的嗓音。
“我不生气。”他说。
林亦书怔了怔，“可你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抱歉，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以后……”他顿了顿，嗓音轻哑又低柔，“不会再这样了。”
林亦书一愣，唇角有些害羞地翘起，“以后？”
雪落在沈呈通红的耳朵上，他反反复复回想田沁的话，决定痴心妄想一次，放手一搏一次。
“以后不要跟我道歉，不要怕我生气，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小心翼翼，你对我怎样，我都是欢喜的。”
林亦书开心地趴到床上去，也把红红的脸埋进被子里，用力压着手机贴近耳朵。
沈呈嗓音逐渐有些沙哑，“我没钱，有很多债，有瘫痪的父亲，我耳朵……还听不见声音，你嫌弃我吗？”
林亦书皱起眉，她只知道他听力不好，并不知道听不见声音。
她沉默这几分钟对沈呈来说格外难捱，他鼓起勇气对她说这些，是真怕会听到林亦书的拒绝。真要是被拒绝，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有今天的勇气向她求爱。
就在沈呈都快泄气时，林亦书温柔轻快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不嫌弃。沈呈，你听不见声音，我就去学手语，我去听更多声音，我来讲给你听，我当你的耳朵。”
后来林亦书又说了很多话，可沈呈似乎都有些听不清，心跳的声音几乎淹没助听器带来的效果。
情海翻涌，再不能平静。
“沈呈？”
“沈呈！”
沈呈回过神赶忙应，“我在。”
“……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吗？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有。”沈呈握紧手机，感觉喉咙有些干涸，重复道：“有的。”
林亦书也紧张起来，“什么？”
“我……”他舔了舔唇，“我……”
林亦书同样紧张握紧小拳头，室外忽然有人敲门，打断了沈呈的话。
珍珠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有个陆青松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