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物是人非
和沈呈闹掰的事林亦书没有告诉任何人, 依旧每天平静上学，回到家再和棉台镇夏路三人视频学习，宁大海偶尔会提到沈呈，林亦书也不接话, 只淡淡将话题转到学习上。
三人进步神速, 已经学会很多字, 懂得拼音和写字, 也会看会一些简单的故事书，林亦书为此很高兴，这是最近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你们坚持坚持, 等过段时间我就接你们到庆源上学。”
夏路摇摇头, “我们就这样学习挺好的, 我们仨都没有什么基础, 去学校根本跟不上的, 到时候让别人笑话你。”
林亦书笑道：“我不怕被笑话，你们现在去读小学不适合, 去中学跟不上, 不如就去职校吧, 去学一门手艺, 以后也好在庆源落脚。”
宁大海眼睛一亮，“那职校进得去吗？”
“我想想办法, 应该可以。”现在的职校虽然也要考试，但总归没有一贯制学校卡得那么严，花点钱找点关系应该没问题。
杨泽提到：“可我们没钱交学费。”
林亦书连忙宽他们心, “这个不用你们担心，我来解决。”
这下三人都沉默了, 从前没有认识林亦书的时候他们得过且过，的确梦想着有个冤大头能供他们吃喝不愁，可现在这个冤大头真的出现了，三人又不能心安理得。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大小姐心血来潮的施舍，没想到她这么傻又这么真，真的想帮助他们。
因为切实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真心，他们不敢松懈，不再出门四处游逛，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背书学习，竟然也有了盼头。这盼头是林亦书给他们的，可他们也不能像吸血鬼那样认为这是林亦书应该做的。
“不用，我们自己打工挣。”杨泽也不知哪里来的倔性，突然这么说。
夏路和宁大海也跟着点点头。
林亦书可不同意，他们怎么短时间内弄来这么多钱，职校之所以门槛低是因为学费贵，“我这钱可不是送给你们的哟，等你们以后赚大钱要还给我的。”
三人怎么会不懂她是在给他们找个台阶，让他们不那么负累，这世上从没人对她这么好。
夏路鼻子一酸，连忙低头：“行，以后还你。”
“好！”
三人现在十分爱学习，没聊两句就要急着去看书，林亦书当然没拦着。
挂了视频，竟又接到梁佑电话。
林亦书有些发愣地盯着来电显示，在电话铃声的催促下才慢腾腾接通。
“梁佑哥。”
梁佑刚处理完公事，突发奇想想起林亦书，就给她打来电话，以往她总是秒接，然后兴高采烈喊他一声“梁佑哥”，现在接电话竟这么慢，就连喊他也这么平静。
梁佑本来好些话想说，现在都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化作一股不舒服的闷，“怎么还没睡？”
“在学习。”林亦书随口说个慌，她以前从不对梁佑说谎的，但似乎从棉台镇开始，她就一直在骗他，奇怪的是心里竟没什么愧疚感。
“学习也要注意身体。”梁佑将语气调整得格外温柔，从前林亦书只要听到他这样关心的话，总是无比开心。
他放慢呼吸等待林亦书反应，她仍旧平静，“谢谢梁佑哥关心，我有些想睡了。”
梁佑握手机的手有些发紧，眼神慢慢沉下去。
“还记得两天后梁家的晚宴吗？”
林亦书压根儿忘了这事，略微回想一下才想起来，两天后是梁佑的生日，他每年都会在梁家别墅宴请众人，明说是生日宴，其实是一场商人的交流和牵线。
林亦书忽然感到疲惫，从前每年她都要为这天绞尽脑汁，希望送给梁佑的生日礼物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因此她总是提前几个月开始做功课，今年却反常得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梁佑从来没有在乎过她送的什么，每次收到礼物也只是转手递给助理，至于之后他有没有打开来看，林亦书从来不知道，从不敢问。
“记得。”
梁佑紧锁的眉头有所松动，“我给你准备了礼服和鞋子，明天给你送来，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再改。”
可她今年有些不想参加生日会，也许她应该待在家里陪陪爷爷奶奶，她似乎总是因为梁佑忽略身边的人。
“……梁佑哥，我……”
却被梁佑抢先一步说道：“亦书，我想在生日那天看到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大概是多年来不会拒绝梁佑的习惯，林亦书虽然不大情愿，最终也还是点点头，“好吧。”
梁佑却一愣。
好吧……？
什么时候他邀请她，竟然演变成勉强。
梁佑唇角僵硬，“好，那你先休息。”
手机扔桌上，梁佑抬眼就看到桌上他和林亦书那张合照，她那样开心搂着他胳膊依偎在他身边的样子，这一切似乎从她在棉台镇回来后就变了，她好像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大意了，他不该放任林亦书一个人去棉台镇，就算这么多年不见，沈呈依然不可小觑。家是倒了，抢女人的本事见涨。
办公室的门这时被推开，悠娜端着咖啡走进来，瞥见梁佑入神看着桌上的照片，随口道：“梁总又在想亦书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梁佑身边待这么久，正因为聪明，所以她也看得出来梁佑对林亦书并不全是利用，从小到大的情谊还是有的，至于这感情到底有多深就只有梁佑自己知道了。
“亦书这个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悠娜笑容一顿，很自然的放低姿态：“梁总不用太担心，也许是分开一段时间，林小姐对你有些陌生了，她以后总会明白谁才是重要的人。”
“就像你一样？”炙热的手掌从女人的腿上游走，悠娜笑了笑，男人本性呐。
“我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梁总愿不愿意尝试。”
梁佑漫不经心将她拉到怀里，“说来听听。”
“不如让林小姐产生一些危机感，女孩子其实很有占有欲的，我想很快，林小姐就会乖乖回到梁总身边。”
梁佑迫不及待地吻下去，“交给你了。”
*
梁佑准备的礼服很快就送到林家，林亦书却没什么心思试试，就算真的有哪里不喜欢，梁佑也不会修改，只会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所以试穿又有什么意义？
林母知道梁佑给她准备的衣服她不喜欢，就另外准备了一套，只是亲自把衣服送过去，林亦书也没有拿出来看看。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妈妈说。”
林亦书不想给家人增添烦恼，但有件事是一定要说的，“我想和沈呈解除婚约。”
周蔷看明白女儿认真坚定的神色，缓缓露出笑容：“好。”
“会不会很麻烦？”
“当年的确请过两家的长辈做见证，也把两家的婚书放在家族祠堂，去拿回来再写个解约书就好。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我们林家是讲规矩的，我以为你和沈呈会有缘分，就一直没提解除婚约的事，现在你提了，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妈妈尊重你的想法。”
林家祖上出过好几个大官，追溯起来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一直有家族祠堂，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请德高望重的长辈做见证。
“听起来有些麻烦。”林亦书有些忧愁。
周蔷摇头，“再怎么麻烦妈妈也会为你办到。”
“谢谢妈妈。”她很感谢妈妈没有追问原因，明明之前要去棉台镇找沈呈时她表现得很开心，还很鼓励。她看得出来妈妈并不想让他们退婚，现在却能做到不问缘由支持她。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做出什么决定都能得到家人支持，他们从不会把她当做小孩，把她当小孩的只有梁佑和沈呈。前者是觉得她小孩脾气，后者是把她当小孩糊弄。
她心事重重却又不肯说，周蔷没有勉强她开口，默默陪她一会儿就要离开。
林亦书叫住她，“妈妈！”
周蔷以为她改主意了，没想到她说，“退婚能不让我和沈呈在场吗？我只要一个结果，不想再看到他！”
竟然这么严重？连见都不想见了。
周蔷点点头，“好吧，交给妈妈，一定如你所愿。可是鸢鸢，妈妈也要告诉你，一旦你不要这个婚事，以后沈呈再要娶你，那就是难上登天。”
林亦书有些赌气，“我不会嫁给他！”
“你不要后悔。”周蔷软着语气。
“不会！永远不会！”
“好，妈妈明白了。”
看着妈妈带着她誓死要退婚的决心走远，林亦书心里反倒空落落，忽然萌生出离开庆源的想法。
*
生日宴当天，梁佑把宴会的事交给悠娜和助理，自己则是在别墅门外迎接林亦书，她很晚才到，穿的并不是他准备的晚礼服，而是一身明黄的娇俏公主裙，鞋子也不是他准备那一双。
林亦书刚下车，梁佑就把手掌递过去，“怎么没穿我准备的衣服？”虽然她现在穿这身也很漂亮，衬得她肤白如雪，姿态万千，倒真像个公主，但梁佑觉得她更适合性感婀娜的衣服，能更好勾勒她美好的身材曲线。
“我妈妈说我不适合穿那样的衣服，有些不得体。”
富人家庭总是很看重对女儿的培养，而能把女儿当公主来娇养的家庭自然会在方方面面重重把关，从前梁佑能钻空子总是哄着林亦书穿些不合时宜的衣服，也是因为林亦书在意他的心情，忤逆家人的意见。
现在林亦书再想起以前那些深v露背装，眉头又再次拧紧，她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想起她凹着身段往梁佑梁佑身边蹭的举动就可笑，难怪同龄的富家小姐会嘲笑她倒贴货。
“我倒是觉得很适合你，美得不可方物呢。”梁佑还是头一次这么走心的夸她，没想到林亦书没领情，把手从他手掌里抽走，美丽的小脸顿时有点不高兴，“看来梁佑哥喜欢那样打扮的女人，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我不喜欢了，清清淡淡挺适合我的。”
梁佑眉头一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闹什么脾气？”
林亦书也不等他，自己往别墅走，“我也是随口一说，可没有发脾气，梁佑哥别总是想教训我。”
以前就总是这样，一句话不对劲梁佑就会说教她，似乎想把她驯化得听话乖巧，她从前也的确听话乖巧，愿意无条件为别人着想，可她的听话乖巧得来了什么？得来的是梁佑的不尊重和沈呈的耍弄！
田沁说得对，她的善意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梁佑还是头一回被林亦书这么回呛，惊讶得都忘了反应，等她追上去，林亦书已经被几个富家子弟团团围住。
梁佑心下升起一股火，过去简单和几人寒暄两句就拉走林亦书，起初顾及着人多眼杂，梁佑动作并不粗鲁，可到人少的地方，梁佑的步伐就快了许多，捏林亦书手腕的力度也加大。
林亦书被他弄疼，自然就开始挣扎，“你放开我。”
“放开你？然后又跑过去和那几个人勾三搭四是吧！”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他们都是认识的人，难道和我说话我置之不理吗？”
可她以前就不会理会旁人，有他在的地方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梁佑还在不停的往前走，林亦书穿着厚重累赘的裙子，要跟上他的步伐已经很困难，“你要带我去哪里？”
梁佑没回答，几分钟后，当林亦书见到几天没见的沈呈时才终于明白过来，梁佑是想用她来羞辱沈呈。
沈呈正拿着抹布擦拭他书房的柜子，见到林亦书和梁佑拉在一起的手，他眼神凝固一瞬，又缓慢僵硬的移开了。
“愣着干什么，花钱请你来是让你干活的。”梁佑坐到办公椅那里，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人。
他就是要让林亦书看清楚她心里想的沈呈有多么下贱，和她多么的不配！
沈呈僵硬的转过身，抬起手继续擦拭柜子，屋里很安静，似乎只有他擦拭打扫的声音。
林亦书强迫自己不去看，“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梁佑无视着沈呈，语气竟变得十分温柔，“刚才对不起，是我冲动了，都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说话才吃醋的，不如我们在这里好好聊聊天。鸢鸢你知道吗，你不在庆源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沈呈擦拭的声音好像更重了些，听来格外刺耳。
林亦书没想到第一次听梁佑叫她小名是沈呈面前，她虽然讨厌沈呈，却也不想配合梁佑玩这种侮辱人的把戏。
“我没什么想说的，先走了。”
她的手刚放在门上准备推开，忽然听到重物砸到人身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林亦书立刻回头，沈呈被梁佑扔过来的花瓶砸破头，额角都流了血，她愣在那儿忘记反应。
梁佑用帕子擦着手，语气轻慢：“你不开心是因为他吗，我帮你教训他。”
林亦书眼看着沈呈头上的血越流越多，努力捏紧裙子克制自己没有跑过去关心。
她为什么关心他，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可这并不是梁佑随意伤人的理由。
她看向梁佑，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梁佑被她目光看得不适，“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都是为了帮你出气。”
“我会报警的。”她扭头想走，沈呈低哑的声音拦住她，“不要报警。”
林亦书回头，沈呈抬起一双已经快被血盖住的眼睛，他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狼狈，匆忙转开脸，“不要报警，我没事的。”
他必须要挣钱，哪怕受点侮辱，只要能挣钱就好。
“是啊亦书，你要是报了警，警方最多让我交点罚款，可是沈呈会丢掉工作。”梁佑语气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林亦书毛骨悚然，她今天才发现梁佑有多么可怕，那样不尊重人，随意糟践别人的身体。
林亦书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迅速推门离开，直到门合上那一瞬梁佑才紧紧地皱起眉。
他还是失控了，就因为看到林亦书和几个男人相谈甚欢就失控到想惩罚她，用她来羞辱沈呈，也用沈呈来羞辱她。
沈呈默默开始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丝毫不顾头上的血，梁佑看到就恶心，“滚出去弄干净，不要弄脏我的地板。”
沈呈这才起来准备走，梁佑有些嘲弄的话传来，“你看到了，她对你已经丝毫不在意。”
沈呈背影沉默，这都是他想要的结果，现在的发展与他预期一样，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走出这道门，他准备随便找个洗手间把脸上的血洗干净，竟在路上遇到一个年长的女佣，那女佣问他：“请问是沈呈吗？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你，带你去药房处理一下伤口。”
“……是谁？”他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可还是怕相信，他明明已经这么伤害她，她还是会对他好。
女佣摇摇头：“这个你就不用问了，跟我来吧。”
“不用。”沈呈没跟女佣一起，转头走了。
就这么疼着吧，疼得久一点，也好提醒他做了多么令她伤心的事。
女佣回来找到林亦书告诉她情况后，林亦书气道，“既然他自己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就不用管他。”
女佣见她气得不轻，又想到刚才沈呈有些晦涩的语气，弄不明白林家小姐怎么会和梁家的小工扯上关系，难道千金小姐都喜欢穷小子？
不对……
女佣忽然想起她从前是见过沈呈的，他来过梁家，那时候自家先生见到他也要点头哈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