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人按照约定的计划开始游玩。
四人不是没有一起玩过,在去年陆南星和林颜高二那个暑假,每次秦云月和尹漫约会,陆南星和林颜都会跟着,但那时,是秦云月和尹漫一起,陆南星和林颜一起。
这次,四人却变成了诡异的两两组。
变成陆南星和秦云月一起,两人走在前面。
林颜和尹漫一起,两人走在后面。
每次,尹漫想和秦云月说句话,林颜都会拉住她。
蓉城以美食出名,风景倒是平平无奇,有的风景古迹,江城也有,陆南星和秦云月见过多次,所以,四人经常穿梭在大街小巷看人间烟火,品尝当地美食。
一路逛,一路吃,看到想吃的食物,秦云月会买下来,分给陆南星、林颜和尹漫。
她神色冷淡,不苟言笑,但是会照顾人,陆南星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心里紧张,又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欢喜。
她终于不是站在姐姐身后,偷偷看她了。
而是和姐姐肩并肩走在一起。
姐姐会侧头过来柔柔地和她说话,问她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吃这个那个?
一切就好像回到从前,这是她的专属待遇。
林颜和尹漫并排在后面,偶尔说几句话。
秦云月看不到,尹漫全程冷着脸,秦云月回头问她和林颜时,尹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吃不下。
林颜会兴奋说要吃,让秦云月买给她。
逛了半个小时,林颜手里多了一堆吃食,份量轻而种类多。
又去一个有名的庄园逛了两个小时,到了傍晚。
几人倒是饿了,打车去了订好的餐厅。
这家餐厅是林颜在网上找的,评分很高,不但游客推荐,当地人也会过来吃。
位置是随意坐的,四人桌,秦云月先坐下,林颜就推着陆南星在秦云月的右手边坐下,她坐在秦云月的左手边,还剩下秦云月对面的位置,尹漫坐在那儿。
点好菜和饮料,等菜全部上齐。
秦云月给大家倒茶水。
林颜嘴巴甜,笑着说:“还是月姐姐倒的茶水最好喝。”
秦云月淡淡笑了下,算是回应。
尹漫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微烫,她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秦云月,迟疑半晌,她低低唤着:“云月。”
秦云月偏头,眉目平淡,静静地扫向她。
尹漫露出丝笑容:“晚上我们去酒吧玩吧,我听说这里的酒吧很好玩。”
秦云月的眼神在尹漫脸上停留不到一秒钟,她道:“不去,有小女孩在。”
陆南星垂着头,一直在默默夹菜,吃菜。
林颜在餐桌下给了陆南星一脚,想让陆南星说句话,却见陆南星只顾着吃。
她看左边,又看右边。
秦云月也低头了,在慢条斯理吃饭。
尹漫正在夹菜,筷子还未碰到面前的菜肴,那盘菜就被转走,尹漫愣了愣,往林颜看去,林颜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忍。
第二次、第三次时,尹漫放下筷子,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林颜嬉皮笑脸:“我吃饭。”
她还要再说,秦云月瞥了过来,眼神不冷不淡,嗓音却饱含警告:“好好吃饭。”
林颜表情悻悻然,她摸摸鼻子,这下没再继续使坏了,而是和陆南星一样安安静静吃饭。
吃饱喝足,陆南星说累了,想回去休息。
秦云月还打算再逛会,尹漫也说要逛逛,林颜也想逛,可是陆南星说累了,总是不好让陆南星一个人呆在别墅,无奈之下,林颜跟着陆南星一起回去。
秦云月亲自送两人回别墅,看着里面亮了灯,她才上车,系安全带时,副驾的门被人拉开。
“去后面。”秦云月眼神冰冷。
尹漫看着她:“这里不能坐了吗?”
秦云月道:“我们关系没那么好。”
“你一定要这样吗?浑身带刺。”尹漫苦笑着,但还是听话走到后面,拉开后座的门,坐了上去。
她望着秦云月的背影,有点痴迷。
她后悔了,后悔分开,后悔结婚了。
如果她不主动离开,那么,秦云月还是她的。
这份后悔,她不确定是因她对秦云月的爱,还是今天确定陆南星喜欢秦云月,想要报复陆南星和陆鸢。她只知道她后悔了。
等她系好安全带,秦云月才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去逛吗?”尹漫眼神受伤,“云月,你给我点时间,我会离婚的。”
秦云月红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
车厢里气氛压抑到窒息,到尹漫居住的酒店附近,秦云月停好车:“下车。”
尹漫没下去,她坐着没动,双手死死绞着安全带,她一直望着秦云月的背影,语气坚决,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秦云月听:“我和李程什么都没发生,他是同性恋,他有不少男朋友。”
秦云月缓缓闭上眼。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藏不住秘密,李程的那点事她清楚,同样的,她和尹漫那一段,李程也知道。
李程还愿意和尹漫结婚,无非是想找个硬件好的女人当孩子的妈妈,只要这个女人外表不错,他都行,尹漫在李程眼里,只是个工具。
至于李程的父母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件事,秦云月并不愿意去深想。
如果她们只是分手,那么肯定有复合的可能。
可是尹漫结婚了,她和李程已经写了申请,并且早就递交上去。
过不久,她和李程会有孩子。
“尹漫,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在尹漫喋喋不休时,秦云月冷冷笑着道,“别太高看自己了。”
她吐出两个字:“下去。”
尹漫泪眼婆娑凝望着她。
秦云月心中烦躁,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但她没回头,而是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以后总归要经常碰面,大家都给彼此留些脸。”
这句话点醒尹漫了,李家和秦家同住一个小区,两家离得很近,属于一般的朋友关系。
以后,她和秦云月会经常见面。
尹漫下车后,秦云月开车回别墅,路过一个卖烟酒的店铺,她下去买了两瓶酒,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回到车上,她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烟味熏得她难受,这是她第一次抽烟,她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她果断掐了那根烟,下车,连带那包烟和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理智告诉她,不要再想尹漫。
那是过去式。
她想要哪样的女人没有?
可她发现她做不到。
那种被心爱的女人抛弃和背叛的伤痛汹涌而来,明明她每天都在和尹漫保证,她们将来什么都会有的,只要尹漫给她点时间,可她为什么连几个月都等不了?
***
回到别墅,陆南星就窝在沙发里抱着平板看电视剧去了,林颜窝在她对面的沙发里玩手机,头也不抬道:“你怎么想的?还给她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要是今晚她们滚到床上去了怎么办?”
“姐姐不会的,她再喜欢也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陆南星笑了下,“颜颜,你别这样,不要为了我当恶人,总是针对尹漫。”
林颜龇牙:“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一直看她不爽。”
她叹口气:“算了,随便你,不过你姐姐再爱应该也不会发疯吧,不然好丢脸的。”
顿了顿,她问:“你呢?就这样看着?看一辈子?”
陆南星点点头:“嗯,我希望姐姐以后别谈恋爱了,也别结婚,我们就这样,像以前一样,我喜欢有姐姐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就我们四个人,永远这样。”
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被妈妈带回家,到现在十八岁。
整整十三年,她过得幸福开心。
五岁之前的生活,陆南星发现自己已是记忆模糊,要不是总是看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看她亲生爸妈留下的那些照片,她都想不起他们的脸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家,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家。
她希望这个家,和以往一样,永远不改变。不少人,也别多个人。
就他们四个人就足够。
林颜撇撇嘴,想不明白。
陆南星离不开父母,离不开姐姐。她再想到自己,她只觉得她爸妈和姐姐又啰嗦又烦人,恨不得和他们一年就见一两次,每次他们给她打电话,给她发消息,她只觉得厌倦,一点不想理他们。
偏偏,她不理不行。
她赚不到钱,是个靠家里养着的小废物。
当然了,林颜并没觉得这样不好。
她的生活是很多人羡慕的。
林颜的姐姐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她哀嚎一声,捏着手机跳起来:“我先回房了,和我姐聊完就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好。”陆南星朝林颜挥挥手。
她一回房间,大厅里只剩下陆南星一个人。
她给秦云月发消息:【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云月:【快了。】
陆南星嘴角很开心弯了起来,她往大门那里瞥了眼,已是无心看电视剧。
她把平板关机,放到茶几上,拿起抱枕下的手机朝别墅外面走去。
期间,陆鸢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陆南星就站在别墅外面边和陆鸢聊天,边等秦云月回来。
得知两个女儿在一起,陆鸢很放心,对秦云月她还是有信心的,秦云月骄傲,要面子,在明知尹漫结婚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再和尹漫掺和在一起。
远远的,陆南星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陆鸢:【妈妈,姐姐回来了。】
陆鸢:【你们俩姐妹好好聊着,妈妈不打扰你们了。】
陆南星:【嗯嗯,妈妈晚安,早点睡觉。】
她发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给陆鸢。
表情包软糯可爱,那头的陆鸢不由笑出声,大女儿冷硬,小女孩娇软,刚好互补。
有两个女儿真好!
秦云月刚把车停好,就看到陆南星奔跑过来,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站在车窗外。
她推开车门,晚风吹来,丝丝缕缕的凉爽。
秦云月却看到陆南星皱了皱鼻子,那个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先去洗个澡。”知她是闻到那股烟味了,秦云月说。
陆南星呆滞着点头,眼神还停留在秦云月脸上,秦云月笑着摸摸她的头:“就抽了一口。”
以前,她朋友里有抽烟的,有些也给她递过烟。
她还没机会抽,就发现陆南星闻到烟味会咳个不停,后来,有人再问她要不要抽烟?她再也没接过,也不让她抽烟的朋友见到陆南星。
秦云月又把后座的塑料袋拿了出来,酒是白酒,有包装盒,经常能看到广告。
陆南星垂下眼睫,再抬起头时,她朝秦云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样乖巧可爱,单纯得犹如一只软软的小白兔。
这个笑让秦云月想起很多事情。
她发现,就算尹漫没有结婚,她们也走不到最后。
尹漫放弃她,选择家人,选择金钱。
要是让她做选择,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她和尹漫都是把家人看得比爱情要重要的人。
真到了那个地步,家人和尹漫只能选择一个,她会义无反顾选择家人。
她敢为了尹漫离开家,不过是仗着父母和妹妹不会真的放弃她,不理她。
“嗯,嗯。”陆南星乖乖点头,“姐姐,你先去洗澡,我也去洗个澡。”
秦云月又笑了下。
进去后,陆南星就去洗澡了,她穿了一套白色纯棉睡衣,短袖短裤款式,踩着一双纯白色拖鞋去楼下找秦云月。
她从楼梯下来,看到秦云月一个人坐在一张双人桌旁,桌面是两瓶白酒和一个透明酒杯,以及一盒酸奶。
陆南星犹如蜗牛爬行一般走了过去,她在秦云月对面坐下。
她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不同于烟味,酒味是醇香厚重的,很好闻。
陆南星唯一一次喝酒是高考结束那个晚上,和同学喝的酒,是啤酒和果酒,度数都很低。
秦云月指着那盒酸奶:“你喝这个。”
陆南星说:“姐姐,我成年了。”
“在姐姐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不能喝酒。”秦云月又笑了,“听姐姐的话。”
酸奶是白桃味,牌子是陆南星经常喝的那个牌子,她插入吸管,浅浅喝了一口,满嘴都是牛奶和桃子的香味,夹带着淡淡的冰凉,酸酸甜甜的。
秦云月又喝了一口白酒,她酒量其实还不错,她喝得慢,说话也慢,缓慢地和陆南星说着话。
两人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坐在一起聊天,像是年龄差不多的朋友。
八岁的年龄差,两人很难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陆南星对秦云月又爱又敬,秦云月对陆南星又爱又怜。
在陆南星心里,姐姐是她向往的存在。
在秦云月心里,妹妹是她照顾的存在。
妹妹太小太软太乖了,需要她来保护。
陆南星和秦云月说了很多话,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说起,那时候,陆南星还有亲生父母,是个乖乖软软的小公主,秦云月是个没有耐心的不良少女,至少表面上来看,她是这样。
第二次见面,她看起来依旧是小朋友眼里的不良少女,却主动和失去父母的小女孩打了招呼,送了一个玩偶给她。
那个玩偶,陆南星每晚都要抱着它睡觉,去哪里她都带着,这次来蓉城,她也带来了。
她贪恋秦云月给她的温暖和温柔。
第三次见面,秦云月已是那种看起来很乖很强,是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模样了。
“我那时还想过当爱豆。”提起往事,秦云月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还是小时候好。”
长大了知道责任,知道一切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家族给与了她享受的一切,同样也给了她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这个家,作为姐姐,她总是要撑起来的,为父母为妹妹遮风挡雨。
说着说着,秦云月自嘲地笑笑:“南星,前段时间,对不起。”她看陆南星的眼神很温柔,“是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这个家。”
她继续往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无可替代。
失去了,永远就没了。
陆南星轻轻点点头。
后面,她们又说了很多,从陆南星五岁说到秦云月出国时,秦云月说了她在国外的一些事,陆南星有点心疼,姐姐本质和她一样,一样恋家,爸妈保护的是她们两个人。
她想,如果爸妈要送她出国留学,她会去吗?
她对陌生的国度一点新奇感都没,她只有害怕。
一杯酒喝完了,秦云月又倒了一杯,又倒了第三杯。
到最后,她人醉了。
这是陆南星第一次见喝醉酒的秦云月,那张清冷的面孔都软和下来,以往总是上挑的眉眼也软软地耷拉下来,看人时眼睛里是湿漉漉的水雾,软得像是最轻柔的春风。
她依旧坐在陆南星对面,身上着一条白色长裙,长度到小腿肚那里,修身婀娜,露出来的手腕纤细白皙,双肘泛红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两只手摊开,托着自己的双颊。
她脸颊滚烫,漾着不正常的红晕。
脸是红的,烫的,心也一样,被高浓度酒精熊熊燃烧着。
陆南星呆呆地看着秦云月,看着秦云月眼睛迷离,泛着潋滟的水光,看着她双颊的红晕娇艳得犹如三月灼灼桃花,然后,她的视线落在秦云月湿润的红唇上。
她甚至看到了秦云月嘴唇翕动间那一颗颗雪白的牙齿,就连秦云月带着酒香的吐息,她也觉得是那样清甜好闻。
她以前想着,远远地看着姐姐就好了。
以家人的名义,陪伴一生。
现在,她脑海中却倏地升起一股浓烈的占有欲。
这样的姐姐,她也想经常看到。
尹漫在姐姐身上看到过那么多她没见过的风情。
她希望两人以后不仅仅是姐妹,更是恋人,姐姐也会依赖她,对她撒娇,用这种湿湿软软的女人姿态看她。
陆南星看了秦云月很久,在秦云月双手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时,她才恍惚着回神,快步走到秦云月身旁,两只手搂住了秦云月的腰,和她想象中一样纤细柔软。
姐姐就看起来冷,脾气硬,她哪里都是软的。
“姐姐。”陆南星低声唤着。
“嗯。”秦云月眉眼柔和,“扶我去房间。”
她脚步不稳,脑子混混沌沌的,但理智尚在,认得清抱住她的人,也知道这是哪里。
陆南星很轻应了声,她抱着秦云月朝秦云月的卧室走去,推开门,她打开壁灯,屋子里亮堂起来,秦云月下意识伸手捂住眼睛,身体又往陆南星那边倾斜,大部分重量都靠在陆南星怀里。
她比陆南星高大,陆南星费了一番劲才又抱又扶着带秦云月走到床边。
一坐下,秦云月就缓慢地转过头,她盯着陆南星看,眼睛依旧雾蒙蒙的,她竭力想找到丝清明,手脚因她这个动作都变得迟缓呆滞,又是好一会儿,她才认出抱着她的人是谁。
她朝陆南星笑,是那种带点傻乎乎的笑容:“我没事了,你回房休息吧。”
陆南星没吭声,只是看着她。
她松开了两只手,她看着秦云月的身体缓慢地栽倒在床上,她还有意识在,眉头皱着,主动往枕头的方向爬动,脑袋一沾到枕头,她就翻了个身,朝上躺着。
她眼睛还睁着,没有焦距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然后,眼泪顺着她眼角滑落下来,流淌进鬓边的黑发里。
陆南星听到她无意识的呢喃,两个字,那么温柔缱绻。
她叫的:“漫漫。”
今晚的一切,都是姐姐给她制造的假象。
她依旧深爱着尹漫,依旧忘不了尹漫。
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才和她说那些话。
是在欺骗她,也是在欺骗自己。
姐姐打算把伤口藏起来,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
这样缠绵轻柔的嗓音,只用来唤一个人的名字,姐姐从未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陆南星说不清自己对尹漫的感情,不是讨厌,而是嫉妒。
她嫉妒尹漫。
妒忌尹漫拥有过秦云月,妒忌尹漫不知道珍惜秦云月。
她该走的。
但她没走。
她还在床沿坐了下来,俯下身体,伸了手,柔软的手指贴上秦云月红彤彤的眼角,抚摸着那洁白皮肤上微凉的水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