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我得提醒你,他手上拎着的,是【黄金】血脉相通的半神器,金之权杖。”

  男人这才将目光落在了秦唯西身上,微微挑眉,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短杖,轻笑,“没事,她感应不到的。”

  秦唯西蹙眉,以一种极为不赞同的目光望向柏嘉良,摇摇头。

  “我建议我们还是和这人拉开些距离比较好。”她伸手去牵柏嘉良,轻轻握着她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没事,”柏嘉良随意摇摇头,手臂用力,挣脱秦唯西的手掌,快步走到男人身旁,气势汹汹牵着人就往外走,“你过来。”

  男人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抱歉地朝秦唯西笑了笑,就任由自己被柏嘉良扯出了窝棚。

  秦唯西望着摇晃的破旧帘子,唇角提了提,抬起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多管闲事。”她轻啐一声,手指屈伸几次,扭头,看看那个有些懵逼的男孩,想了想,蹲下,僵硬而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别担心,没事了。”

  “他们,刚才那个哥哥和姐姐,是朋友吗?”男孩吓得身子一颤,躲开秦唯西的手掌,却又紧张而期待的望着她。

  “应该是吧。”秦唯西露出一个完美的礼貌笑容。

  她怎么知道。

  那俩看上去就很熟。

  男孩唇瓣翕动一下,却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低下头,摆弄着炉火。

  秦唯西也站了起来,静静听着火炉中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响,又看了眼一旁缩在角落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女孩,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说不明白的压抑感。

  她突然觉得这个狭小的窝棚压根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于是她往外走了一步,挑起破旧的帘子。

  窝棚外,小人类和男性人类似乎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她甚至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大声咆哮,而男人就乖巧而委屈地看着她。

  好吧,虽然外边看起来宽敞些,但依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秦唯西耸耸肩,放下帘子,又退后一步,靠在了破旧窝棚门旁。

  可是帘子外那零碎的对话穿越了风,不受控制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过去……你……未来……改变。”

  女孩的声音愤怒而清亮。

  秦唯西慢慢站直了,神情严肃起来。

  ……

  “你认识我吗?”将男人扯到窝棚外,柏嘉良转身,抱臂,危险地眯起眸子,盯着眼前的人。

  “唔,认识。”男人乖巧点头。

  “你怎么会认识我?”柏嘉良嗤笑一声,“我能感受到,你还嫩得很。”

  是远超过几千岁上万年的稚嫩。

  大概也是来到这个时间线旅行的吧。

  男人闻言撇撇嘴,“但这个时候已经有黑潮了,而且……”

  他瞟了柏嘉良一样,低声念叨,“我一眼看不透你,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就明白了。”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反应了过来,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男人轻笑一声,舔了舔唇角,试探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摸一只凶狠又可爱的小狗一样,极其小心地慢慢靠近柏嘉良的脑袋。

  “打住。”柏嘉良眼神危险。

  男人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所以,”柏嘉良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男人手中握着的金色权杖上,迟疑了一会,“你偷这玩意儿是要干嘛?”

  男人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轻咳一声,“他的临终愿望是想见一见【黄金】。”

  柏嘉良委实是愣了半分钟才理清其中的逻辑。

  “所以你把【黄金】的权杖偷来了?”

  “对,”男人看起来挺实诚的,点点头,“没办法,【黄金】本人肯定过不来,给他看一眼权杖应该也行。”

  “可他已经死了!”柏嘉良声音瞬时扬起。

  男人顿时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眉眼间看起来有些得意,“我对于【已经】和【死】的看法,可能和你不太一样。”

  柏嘉良看起来却更生气了,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是昨天死的,你想回到昨天晚上,让他看一眼这根权杖。”

  “对。”男人有些懵,却还是点头表示肯定。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柏嘉良一字一句,紧咬着牙,“毫无节制肆意挥霍自己的力量只是为了去帮普通人完成临终愿望?”

  “我以为你会赞成,”男人愣了愣,表情严肃了起来,“帮普通人完成临终愿望,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也抬高了些,“难道你也觉得他们就天生卑贱不配有临终愿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骂你。”柏嘉良唇角讽刺地扬起,“拥有那样的伟力,能够在时间中来回跳跃,能一眼看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能轻而易举地从世界上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偷出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权杖,只是为了让一个可怜的,已经死去的流浪汉看一眼。”

  男人用力推开了她揪着衣领的手,回以怒瞪。

  “所以,怎么了吗?”

  柏嘉良抬起手,指着护城河另一端的繁华夜景,低吼,“你和对面教院那些只是提供护城河打捞尸体服务和一口薄薄棺材的家伙有什么区别?你真的为他们改变了什么吗?剩下那两个孩子的未来你有想过吗?还是等到几十年后,不,可能是几年之后再来实现他们的临终愿望?你是不是甚至还在沾沾自喜,赞美自己的善良和仁慈?!”

  “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让一个饿死的人闻一下。”她的神色更加讥讽,胸膛急剧起伏,吐出最后的判决,“这就是你们的仁慈。”

  男人怔住了。

  柏嘉良死死盯着他,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真是嫩得可以。”

  “你想改变些什么。”男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

  那是个陈述句。

  “是。”柏嘉良喘着气,移开了目光。

  “你来自未来,”男人抿了抿唇,指尖握紧了权杖,沉默了一会,语气也激烈而讽刺起来了,“你是要按照你的想法一点点将历史完全改变成合你心意的模样吗?那你又何尝问过普通人的意愿?他们愿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和努力全部被人摆布?你这种行为又有多傲慢?”

  “哈。”柏嘉良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们还真不愧是兄妹。”

  “不是。”男人语气冰冷。

  “你最好以后也这么说。”柏嘉良摆摆手,又板起了脸,“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是想说,作为一个草原上的观察者,不要去干涉狮子捕猎羚羊之类的话,是这样吗?”

  男人点点头,刚想说话,柏嘉良却直接强硬地打断了他,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层次反驳你。首先,这不是狮子和羚羊的问题,从文明的角度看,人类还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它还在进步,甚至在这个时代,它还恰好在探索该如何表现仁慈和善良,探讨权力的平等,它在努力,我们没有任何道理束手旁观。”

  “其次,”她顿了顿,继续道,“即便这个问题可以和狮子羚羊对比,我也不是观测者。”

  她面色平静。

  “因为我是人类。”

  男人忍不住讥讽地提了提唇角。

  “别这样看着我,”柏嘉良吐出口浊气,“感谢我对这个概念的固执吧,我可是靠它拯救过世界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某种沉默,良久,男人才缓缓开口。

  “你要想好,改变历史没有这么容易,而这个时代,也有它的抗性……”

  他回头望了眼护城河另一端。

  “它也不会任由你揉圆捏扁。”

  “我知道,”柏嘉良和他一起望向内城,“我倒没有那么激进。”

  她顿了顿,低声说。

  “只要,再稍微推动一点点,能让所有人的未来都好一点,就够了。”

  晚风吹拂,过了会,男人轻笑一声,夸张地耸耸肩,“好吧,要不要吩咐我做什么?”

  “要,但还没想好。”柏嘉良倒也不客气。

  “让他看一眼权杖,和你那个还没成型的计划不冲突吧。”男人笑眯眯,显然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不冲突,”柏嘉良皱眉,“可是那样这座城不就同时存在两根权杖了么?一个小悖论,但悖论对象是半神器,有点麻烦吧。”

  “会,但没事。”男人摊手,“我能处理。”

  你能处理什么?被抓的是我又不是你。

  而且……悖论这玩意,涉及到的东西越少越好解决——但现在卷入其中的人和事显然已经不少了。

  柏嘉良微微启唇,想要吐槽些什么,最后却叹了口气,小怼一句,“所以你偷就偷了,为什么还要留一张挑衅的字条呢?真是徒增工作量。”

  男人却骤然瞪大了眼睛,“我没留挑衅的纸条!我可没那么蠢!”

  柏嘉良一怔,突然结结巴巴起来,“你不是衔尾蛇?”

  “我是啊?”男人更加懵逼了。

  “啊!”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唇角扯了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了。”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男人吐槽。

  “时间旅行不就是这样么?别愣着了,”柏嘉良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快去写张纸条,麻溜点。”

  她兴奋地转身,却骤然愣住。

  秦唯西站在窝棚之外,静静望着她。

  不知多久前,她就站在那里了。

  “……秦唯西?”柏嘉良身子麻了半边。

  她听到了多少?!还是……全听到了?

  月色下,女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低头,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柏嘉良的脸。

  “你……”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秦唯西以一种柏嘉良此前从未见过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来自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