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肆做梦都没想到,“如何让水银温度计快速升温”这种词条会出现在自己手机里。

  印象中,小时候装病会这样想。

  果然,穷途末路之时,成年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搜索结果弹出来了。

  网友回答:如果是水银温度计,反方向甩即可,温度很好控制的。

  真是机智。

  景肆直起身来,被子滑落至锁骨以下,手肘夹着被褥,露出光洁的肩膀。

  她靠在床头,伸出一只手,将温度计拿出来。

  看了看温度:37.5℃.

  其实是发着烧的,不过是低烧。若是这个温度,说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是有点牵强,得把温度弄高一点。

  她捏着温度计轻轻往反方向甩了两下,又拿来看,还是37.5°C。

  难道是不够用力?

  景肆又狠狠甩了两下,再次看温度,表情微微有点凝固。

  45℃了!

  用力过猛。

  又往回甩了甩——

  42!

  再甩——

  35!

  ???

  说好的很好控制呢?这温度计好像灵敏过度了,力道并不好控制,不是太高就是太低,永远达不到梦想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景肆耐着性子调温,最后终于得到理想温度——39度,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届时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声。

  她又躺进了被窝里......

  等待周清辞的那几秒钟,景肆进行了一下心理斗争,景肆啊景肆,原来有一天也会这样!

  “咚咚——”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

  周清辞推门而入,发现景肆还是刚才那个躺姿,她缩在被窝里,目不转睛看着周清辞。

  与之不同的是,她的脸比刚刚红多了。

  周清辞站在门口,没挪步,靠在门框上说:“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你不帮我?”

  “不帮。”周清辞抿了抿唇角,“自己弄。”

  语气不太好,有点凶凶的。

  景肆愣了一下,很好,也就她敢这种语气了。这种语气就算了,还不能怼回去,很好,很好。

  不帮就不帮。

  景肆拿出温度计,手指捏着温度计看了眼,蔫虚虚说:“三十九度。”

  “这么高?”周清辞不信似的,走过来看,景肆把温度计递给她,自己缩进了被窝里。

  闭目养神......

  实则心虚。

  “嘶——还真是。”周清辞拧了一下眉头,上上下下看了眼,确实是三十九度,马上快高烧了。

  老实说,刚刚她以为景肆多半是装的,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是装的。

  但温度计上显示的确实是三十九度。

  “退烧药在哪?”

  “药箱里。”

  周清辞把温度计装进盒子里,蹲身去药箱里找退烧药,一边找一边说:“你这家大业大的,多请一个保姆很难吗?还要千千迢迢传呼我过来当你的保姆。”

  语气里是有那么几分不情愿,以及带着一点调侃的意思。

  “电话不是我打的,我也不知道绮绮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你。”景肆顿了一下,又说:“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

  周清辞没理她,找出退烧药,拧出两粒递了过去。

  景肆摊开手,将药稳稳接住。

  “谢谢,可能还需要一杯水?”

  周清辞抬眼看她,目光不悦,“麻烦!”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倒水去了。

  景肆目送她离开的背影,难得扬唇笑了出来。

  果然,有周清辞的地方就会有快乐,尽管这份喜悦可能会很短暂。

  *

  周清辞出来倒水,在桌上随便拿了个觉得可能是景肆的水杯。

  倒水期间,周清辞无聊发呆。

  目光无意落在刚刚放药箱的地方,有个袋子,是医院看病时的医药袋,只是一瞥,发现里面散落着几盒药。

  名字:复方□□片。

  若是平常,周清辞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药名她太熟悉了。

  母亲生前在世的时候睡眠障碍,会经常服

  用这个药。

  她盯着药盒看了太久,直到水满溢出,热水烫到手,她才回过神来。

  杯子放到一边,周清辞走到柜子旁,蹲身去看那个袋子。

  药不止一种,还有一种名为艾司唑仑片的药物。

  当即拿出手机查询,发现这是一种抗焦虑的药物。

  她焦虑到失眠?

  周清辞又查,这种药是有副作用的,还有依赖性,只有确诊之后,主治医生才会给开。

  她什么时候睡眠障碍了?以前睡眠不是挺好的吗?

  竟然有种想拿着药去问个明白的冲动。

  这时,房间里传来景肆咳嗽的声音。

  周清辞收回胡思乱想,拿起水杯起身。

  卧室内,景肆其实不太好受,虽然发烧没有很严重,但感冒还是有的。

  是风寒性感冒,吹多了风造成的,虽然不会传染,但浑身都发软。

  周清辞把水放在床头柜,问她:“你要不要把衣服穿一下。”

  “嗯。”

  “睡衣在哪?”

  “左边衣柜。”

  又去给她拿睡衣,可不想等会儿又看到那道光景了。

  衣柜打开,清一色素色系列的衣服,景肆不爱花枝招摇的打扮,她的穿搭一向低调。

  手指掠过那一排衣服。

  最终周清辞定格在一件衬衣上。

  转过身去看景肆:“我的衣服怎么会在你的柜子里?”

  景肆这边明显顿了一下,回过神来:“以前留下的。”

  “扔掉啊。”

  “忘了。”景肆解释很牵强,连她自己都觉得假。

  这件衬衣她非但留在衣柜里,还在很想念周清辞的时候拿出来穿,穿的次数挺多的。

  现在被当事人抓包,有点难堪。

  “行,那我帮你扔了。”周清辞拎起衣服,作势就要从衣架上取下来。

  “不可以!”景肆一秒拒绝,因着太激动,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被子顺势滑落,上半身全都露了出来。

  周清辞觑了一眼,收回目光,抬起手遮住眼睛。

  “你没穿衣服!”

  景肆才不管这么多,指

  了指她手里的东西,“衬衣,放下。”

  “这是我的衣服,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不行,在我家放那么久了,我有感情了。”

  她的续命衬衣,岂是周清辞说丢就能丢的,丢了晚上抱着什么来睡觉。

  “哪有把前任衣服挂衣柜里的?”周清辞倒是理直气壮。

  景肆诡辩:“衣服是衣服,前任是前任,两者没有联系。”

  “我看你是有所企图。”

  景肆眉头上扬,眼里含着笑:“你说说,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还用说吗。

  看她那个笑容!充满洋洋得意和罪恶的笑容!!

  周清辞见她外衣也不穿,真的是不怕着凉。

  “懒得和你说。”于是把衬衣又挂了回去,将她睡衣拿出来,隔空扔到床上:“睡衣穿好,药给吃了,然后我问你一件事。”

  她双手抱胸,倚靠在衣柜上,目光落在地面,思考着。

  床上,景肆理了理睡衣,套在身上,将长发从领口拢出来搭在肩头,靠在床头懒懒说:“你要和我说什么?”

  “衣服穿好了?穿好了我要抬头了。”

  “穿好了。”

  “把药吃了,吃了我再说。”

  景肆又乖乖把药吃了。

  “说吧。”

  “我刚刚出去看到几盒药,你在吃安眠药?”周清辞这才抬眼看她,“还有什么抗焦虑的药。”

  景肆没否定,很认真地直面这个问题:“是的。”

  “为什么?”

  “太多烦心事,所以睡不着。”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就要看医生寻求帮助。

  她很积极地看病,很积极地配合治疗,也只有这样了。

  周清辞有点茫然:“烦心事?你在焦虑什么?”

  “之前事多,不过现在好多了,景隆前几天去世了。”

  “那些事都解决了。”她看着周清辞,眸子里透出几点倾诉欲:“我自由了,绮绮安全了。”

  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知道周清辞能听懂的。

  但周清辞没接话,只是说:“这个药不能再吃

  了,依赖性很强。”

  她这么说是因为关心吗?应该是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有点脆弱,听到周清辞嘘寒问暖两句,景肆心里就有点酸涩。

  “嗯。”景肆吸了吸鼻子,低头去看被褥,双手随意搭在被子上,手指毫无规律地轻捻着,她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周清辞:“下周一你有没有空?”

  “?”

  “我想请你吃饭。”顿了顿,立马解释:“你不要误会,为了谢谢你今天过来。”

  “没空。”

  “喔,那周二——”

  周清辞抢了话:“周二也没空,全天没空,你约我就没空。”

  态度和先前一样强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了。

  景肆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希望又灭了。

  她在想,或许周清辞今天来,真的只是因为答应了景绮而已,这些所谓的关心可能也是错觉,也许也只是随口几句罢了,说不定都算不上关心。

  是自己自作多情,以为对方态度好一点就有希望。

  “好,知道了。”景肆压下心头的失落,没再纠缠。

  “我看你精神恢复得不错了,我得走了。”周清辞已经起身,没打算久留,“这个退烧药吃了会想睡觉,你正好睡一觉。”

  景肆有点舍不得她走。

  准确来说,是非常舍不得。

  她都不确定自己下一次见周清辞是什么时候了。

  “你不再休息一会儿?”

  周清辞这次摇了头,“我要早点回家,晚上有约。”

  “喔。”有约,和谁约呢?景肆想问,却问不着,只得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干瘪瘪的好。

  周清辞收拾了一下,一切东西归回原位,比如凳子,比如药箱。

  景肆躺在床上,目光始终黏着眼前人儿,眼睛眨也不眨。

  “好了。”周清辞抬眼看她,“我走了。”

  景肆喉咙滑动了一下,“嗯。”

  临到周清辞走到门口,景肆又叫住她:“等下,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大雪,你和别人约完记得早点回家。”

  周清辞顿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发现景肆目光里有不甘和不舍,隐隐嗅到她的不情愿。

  本来看起来怪可怜的。

  周清辞却不想怜悯她,不能心软,同情前任的下一步就是跳入火坑!

  她回忆起曾经景肆的决绝,景肆说过的那些话,那些狠心的瞬间。每每想到这些,对她的心软就都溜走了。

  不!可!能!心!软!

  她不可怜!

  “是的,晚上要下大雪,我看天气预报了。”周清辞扬起唇角,勾起浅浅的弧线,接下来,不仅没有安抚景肆,反而火上浇油:“不过你不用担心,约完会我不回家。”

  “不回家?”景肆一向克制的表情有了裂隙,“为什么不回家?”

  她要和谁在外面过夜!!!!

  她要和谁过夜!!!

  “你会不会问得有点多?”周清辞耸耸肩,“无可奉告。”

  话音落下,啪嗒一声,房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