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约会了。”我闻言不自觉地挺了挺背。

  “只是觉得我们在现实里,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约会过。”织田作永远都那么认真的声音顺着听筒漫了过来,我的心里有些痒,“第一次穿越世界里的约会表现不太好,所以我觉得它们不能作数。这次就算作真正的第一次吧,我也想给昭也留下一些好的印象啊。”

  天色似乎亮了一些,我舍不得挂断电话,便一直雀跃着往约定的地方赶去。织田作也不嫌烦似的,一句句回应着我诸如“路边这个广告牌设计得真有意思”、“这家甜品店看起来真好吃”一类的絮语。

  在路过第N家甜品店依旧是售罄状态后,我放弃了给织田作带点见面礼的想法。

  “不妙,”我心里有种预感,“上次遇见这种情况还是在东京中了默尔索的异能力,总觉得有点邪乎。”

  织田作似乎察觉到了我有些低落的情绪,劝慰说他今晚已经订好了位置,肚子本就不太能填得下。如果我想,他可以明天再陪我一道过来。

  转阴的世界又重新放晴。我暗暗加紧了步子,理直气壮地打算把很快出现在他面前的我当作送给他的惊喜。

  到达目的地时,织田作已经举着电话站在了那里。

  设想中飞扑、捂眼、猜人的一系列流程从一开始就宣告失败,我完全忘记了还有天衣无缝这个作弊器——几乎是在我步入他视野范围内的那一瞬间,他就转身看向了我,带着笑意朝我步来。

  电话垂在他手里,没有挂断。

  “你怎么还不挂电话?”我手机里蹿出了很多杂音。

  “和你一样。”他在我面前站定,帮我摁掉了我手里的电话,“来的路上辛苦了。”

  我看着他哼了一声,“你怎么背着我独自美丽了,要约会也不知道让我也打扮一下再出门。”

  今天的织田作,真的很不一样。

  他放弃了往常衣架子里长出来一个人的惯常模板,改换了一身的黑。黑色紧身的收腰西装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贴身的黑色西裤又衬出一双笔挺的腿。再加上被风吹起、下摆正猎猎飘扬的黑色风衣外套,映得被扣至顶端的白色衬衫领口是不同寻常的显眼,正巧与和头发颜色一样让人心生欢喜的红色领带相称。

  胡须被刮了个干净,发型被精心打理,领带上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别了个带银链的领带夹,链口的另一端则被规整地系在了扣子上。我忍不住捏着夹尾松开又夹紧,松开又夹紧,又勾着链子强迫他朝我靠近,让他低头正好和我对上眼,“织田作,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略带疑惑的“嗯?”了一声。

  “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在这站一会,多少人路过在偷偷看你。”说到最后,我已经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别误会。”他无奈地举起了手,“只是今天出任务的时候正好发稿费了。太宰知道了之后,嚷嚷着要我请客……”

  “所以你打算穿成这样去Lupin?”我几乎是一字一顿。

  “但是我拒绝了。”他握住了我捏着他领带的手,“我说,请客可以下次,但是今天,我觉得我得用这笔钱和昭也一起过。”

  “太宰听完后觉得很不可思议,直说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约会过。他建议我换身行头,并认为这一套的效果一定很不错。想到太宰的好眼光,我就在他的建议下买下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

  当然喜欢。

  看上去这么天然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好听。我不争气地有些脸热,于是只能找他的领带出气,却被他的手摁下了动作。

  “好了,不要生气。”他刻意放慢了语调,话里带上了几分哄人的意味,“看看这是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转了个方向,我这才留意到他指根处圈着的亮晶晶的东西,“有它在彰显所属呢。”

  素银的指环被新加的材料精心修饰过。我怔了一瞬,自己的指根处也随即落下了一个素银戒指,“银色时间久了有些发暗。我到店去修复的时候,店员建议我重新改制一下戒指,可以免去戒面随着时间的磨损。我一开始不是特别情愿,但他们说这样更能保护戒指,也不用那么勤地做修复。我看了看样式改动也不大,最重要的是不会对刻上的名字造成影响,就同意了。”

  他松开了圈住我的手,又转而沿着我的指缝轻轻插入,和我十指相扣,拉着我往一旁的餐厅走去,“这样,我就圈住你了。”

  圈住你了。

  到底是谁在试图圈住谁啊。

  我被这一句话勾得魂游天外,一直到用餐结束了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织田作低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着装,认真苦思的模样拉回了我的注意。我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只是见你这一餐似乎没吃出什么滋味,在想是不是该把衣服换回去。”织田作做着评估。

  “不,”我果断摇头,“这样就很好。”

  织田作的提醒总算让我回了神,不至于因为带着甜味的过去而忽略更加值得珍惜的现在。下一站,他带着我走进了离餐厅不远的剧院。亮如白昼的灯火照尽了剧院里的富丽堂皇,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前厅有序地排着长队,领取着场刊和纪念票。

  “这是?”我眯着眼睛去看厅门外张贴的海报,“音乐剧《摇滚红与黑》?”

  “嗯。”织田作拉着我一起排了队,“第一个穿越世界里,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去过正儿八经的约会地点吗?我当时回答的是任务去过。后来想想感觉有点煞风景,所以想来营造一份不一样的剧院回忆。而且……感觉你也会喜欢这些。”

  这可不仅仅是喜欢,而是彻彻底底的惊喜了。

  在了解到文野世界文学的贫瘠之后,我就彻底对其他基于文本而来的艺术形式失了望。没有了文豪的创作基础,很多发展出来的艺术形式都会随之变得贫瘠。但我怎么忘了……《红与黑》可是动漫里已经出现过的文学作品。

  “你自己也一定很爱《红与黑》。”我笃定道,“不然谁会给真嗣那个年纪的孩子买这种书看,就算老师也只会在中学以后推荐吧。”

  “这本书勾起了我对阅读的兴趣。”他没有否认,“要不是因为它,我也不会有兴趣读完一位先生的小说,并由此萌生了金盆洗手、自己进行创作的想法。”

  演出是法国剧组的原班人马,各个表现不俗。有些意外的是,《摇滚红与黑》独特的舞美创意与横滨剧院不算太大的场地完美融合,倒显得极具巧思。

  我和织田作都很享受这一次的演出,闭幕了还在讨论着剧里的内容。剧场门口的人很多,似乎都在等着接主演下班,一时竟有些堵住了。眼见一时半会不太能出得去,我干脆返回了剧院里,准备去一趟洗手间。

  剧院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往里走了几个拐角,就已经不太能听清外面的喧闹了。似乎是因为人也散得差不多了,走廊的灯只留了最里间的那一盏,显得格外昏暗。

  我快步穿过漆黑的廊道,脚步声在这一小片空间里来回飘荡,竟有些瘆人。

  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号突然从前面的洗手间里传来。下一秒,一个人形炮弹从灯下闪出,直直朝我飞奔而来,口吐的竟然是法语,“救命啊!只听说日本恐怖片真的很多,没想到真的闹鬼啊——!快跑啊啊啊!”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目,就被其后紧追而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被可怜兮兮挤压在走道里的一团巨大的不明生物正张牙舞爪着。它上半部分挤满了眼睛,看得人san值狂掉,下半部分则像多足虫一样长满了腿。我一时间甚至有些生理性的犯恶心。

  这是一只咒灵。

  甩开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咒灵马上就要扑到我们身上,我无奈间只能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死马当活马医,对着旁边那人用法语喊道,“你是作家吗!”

  出乎意料的,跑出来的那人大声回道,“是!”

  我心下一喜,“那你快许愿这东西消失掉!”

  “没用的!快跑吧!”那人似乎是觉得我是在找精神寄托,还努力鼓励着我,“跑起来比任何许愿都有效!”

  说话间,一切已经迟了——

  咒灵猛地拉长了身子,彻底笼罩了我们。我得不到许愿,无法实现目标,只能漫无目的地调动起能量,咬着牙拼了命地朝咒灵抵去。

  下一秒,面前的压迫感消失,那令人作呕的东西竟然彻底散去了。

  我有些惊魂未定,依旧倚着墙壁粗粗地喘息着。

  这里怎么会有咒灵?

  我们怎么会看见咒灵?

  有前面柯学世界的前车之鉴,这次再综个咒回片场已经不会让我感到意外了。更让我好奇的反而是咒灵是如何被拔除的。

  联想起下午甜点都被买空的经历,我下意识地顾视四周,搜寻着有没有某白毛六眼的踪迹。

  毫无人影。

  或许是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根本不值得一提,干脆让我们觉得是在做梦也挺好?我努力给自己圆了个逻辑,随后就被炮弹又一次冲了个满怀。

  “你一定就是日本传说中的神子吧!”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蜷曲的棕色卷发,顶着一副黑框圆形眼镜,肚子略显得有些富态,出口的是地道的法语。

  “不是。”我礼貌地回道,“我是个出版商。”

  “不可能!”他一脸“你瞒不过我”的模样,“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是作家,刚刚又为什么要让我许愿?你一定是神子!可以实现别人愿望的那种。”他抱着我哀嚎道,“你既然有如此力量,可不可以请你帮我驱驱邪?我自从写完《歌剧魅影》之后,整夜整夜地被梦魇所困,那个男人甚至还会时不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方才那个怪物说不定就是他的化身!”

  “《歌剧魅影》?”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一个猜测在我的心中成型,“不知……您怎么称呼?”

  “加斯东·路易·阿尔弗雷德·勒鲁。”他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一个剧作家,目前正在给各大剧院自由供稿。”

  我的面色有些复杂。这遇上的不是《歌剧魅影》的音乐剧作者,而是原版的小说作者啊。

  但他一个法国作家怎么会在这个片场里跟咒灵扯上关系?与其说他是被咒灵困扰……总感觉说扰着他的其实是歌剧魅影的异能力才更贴合文野的主世界设定。

  在他继续恳求之际,没等到人的织田作先来了。

  “昭也?”他快步走来一把把我拉起,有些警惕地看着蹲在那的勒鲁,“发生了什么?”

  “没事。”我冲他笑笑,“刚刚和这位先生一起撞见了奇怪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立刻担忧地打量着我,“没受伤吧?”

  我摇了摇头,“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先生非觉得我是什么神子。”

  “我知道了!”勒鲁盯着我们俩的手一拍脑袋,“你一定是因为偷偷和这位先生订婚了,所以才否认自己的神子身份吧!”

  “您的想象力真丰富,不愧是作家。”我对这位代表作几乎家喻户晓的作家同样报以敬意。如若没有他的文字,后续也不会产生如此丰富的魅影改编作品,“但我真的是个出版商,最近我们文心出版社还正在举办征文活动。”我从怀里摸出异能特务科特意为我定制的法文名片递给他,“有爱情和侦探两个赛道方向,我觉得您一定会很喜欢这两个主题。有兴趣考虑在剧作之外向我们出版社投递作品吗?除却稿费,还有相当丰厚的奖金噢。”

  “您居然知道我喜欢写爱情和侦探!”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向您供稿,我有很多的想法。但我不要奖金,也不要稿费,我只想要您帮我解除我的困境!”

  “他在说什么?”织田作倏尔开了口。

  我将勒鲁的话翻译给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道,“要不就先听听这位先生遭遇了什么吧。”

  勒鲁似乎觉得有戏,开始激动地向我们描述起来,“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个剧作家,歌剧音乐剧我都写,偶尔也会写写小说。因为之前在剧院积攒起的良好口碑,我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可是自从开始创作《歌剧魅影》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的脸色突然垮了下去,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觉得我对写作格外投入。我的灵感如火山的岩浆般喷涌而出,我仅仅只需要趁它们还有热气的时候如实记录下来就好。可是,随着魅影形象的日渐完善,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我的工作的剧院,甚至是我的生活中。他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我,偶尔会在如梦似幻的时刻现身,却又摸不着,碰不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激起我神经的战栗。我开始失眠,开始生病,可就连巴黎最好的医生也说不出我该如何治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把整个人的灵魂也随之吐出,“我不想写了,可是我停不下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可怕的力量,逼迫着我必须把它写完。哪怕在那样糟糕的精神和身体条件下,我依然笔耕不辍,保持着高质量的创作。一直到……一直到写完,我终于可以停下来了。我不敢再写,我想逃离那样的环境。正巧相熟的剧团要世界巡演,我就跟着他们一路旅行,总算养回来了不少。”

  “魅影后来没有出现了?”我问道。

  勒鲁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和他相伴的那段时间是我写作状态最好的时光,我能感受到那是我创作生涯的高潮。我或许这辈子都再也写不出那么好的作品了,但那种状态、那种状态……”他搜肠刮肚,突然又为找到了合适的词而喜悦起来,“就像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但是今晚,我看完今晚的演出,刚有了些灵感,他就又出现了!”勒鲁猛地挥了挥拳,像是在对着空气撒气,最后却又只能无奈地抱住了头,无力道,“写作是我的生命之源,我不愿停下它。可我……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了眼织田作,“其实我觉得他更像是觉醒了异能力而不自知。”

  “法国觉醒的异能力者数量更多。”织田作道,“他与其在外漂泊修养,不如回到法国寻找答案。以他的身份,应该不难结识能对他提供帮助的人。”

  我将织田作的建议传给了他。他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们觉得这是异能力?什么样的异能力会对主人产生困扰?”

  “或许您只是还没能完全掌控他。”我温言劝道,“您不也说了,您觉得与他相伴的那段时间,是您灵感喷涌的高峰?”

  “居然有可能是异能力?”他像是又活了过来,语调激昂道,“多谢!我这就回法国联系我的朋友们!如果事实真的如您所言,我一定会免费向您的出版社供稿的!”

  法国人总是很懂风情。他略略瞥了一眼织田作牵着我的手,就识趣地离开了。

  “愿我亲爱的朋友们此生此情不渝!”他站在拐角处冲着我俩飞吻,又将挥开的双手合成一个完整的心,轻轻推到我们的面前,就一溜烟没影了。

  织田作的语调有些冷硬,“他在干什么?”

  我忍不住乐出了声,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嗯?”

  “好酸啊!”

  我笑着拉着他往前跑去,一直跑出了剧院大门,到了对面街道的公园才停下。一向讨厌跑步的我忍不住弯腰扶膝,对着地面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织田作却八风不动,静静地站在一边。

  我忍不住锤了他一下,“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才多远的距离啊。”他低头解起了缠成一团的银链。明明解手铐都那么自如的人,不知道怎么在一个小小的领带夹面前这么笨。我忍不住自己上了手,他从善如流,立马将位置让给了我。

  “就不知道解下来重新夹吗?”我把领带重新给他塞了回去。

  “知道。”他垂眸看着我的动作,“但我不是酸了?”

  我愣了一瞬,又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你啊。”我帮他把衣领整好,又干脆背身往他怀里一靠,就着他的肩膀看天上的月亮,“人家可不是对我俩钟情了,是祝我们长长久久呢。”

  皎洁的月色如烟如雾,上一次和他一起这般宁静地欣赏,还是在《天衣无缝》里订婚的前夕。那句当时不敢说的话这次总算找到了机会,我却又不愿直接送上了。

  “织田作,”我像一个小学老师一样引导着他,“请看图说话!”

  他配合着我轻轻摇晃着身子,让我如同置身于星河清梦之中,温柔的语调则随着凉风拂过,“《月出》?”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竟不是日语里的名句,而是极尽缠绵的《月出》。

  “你把《月出》送给我,”我徜徉在流传了几千年的浪漫里,“那我就把这句话送给你。”

  “今晚月色真美。织田作,我以后还想和你一起看。”

  这不是一次完美的约会,但我们俩对此都非常满意。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还沉浸在约会后劲里的我居然迷迷糊糊地就把明天要去法国的事抛了出去。

  织田作举箸的手一顿,“怎么突然要去法国了?因为昨天那个男人?”

  我摇了摇头,“我跟异能特务科做了点小交易,你昨天跟我打电话前不久才定下这件事。”

  “是因为你的异能?”他问道,“还是为了我?”

  “都有吧。”我没有瞒他,“具体的我不能细说,但应该这一次干完就解决了。”

  他陷入了沉思,没有再多问。早年混迹暗面的金牌杀手并不是看不透逻辑的呆子,恰恰因为他见过了太多的利害关系与情报链接,才对事件的本质有足够的敏锐,“看来我这次是出不去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你要注意安全。”

  “你也是。”我持之以恒地给他灌输着我的毒鸡汤,“能摸则摸!默尔索说不定已经盯上你们了。”

  “知道。”他和我约下了晚上一起去购物准备行李的时间,忙活了一整天才带着风尘推门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首饰的,“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类似耳钉的饰品。

  “是一对磁吸的耳钉款通讯器。”织田作从中取了一只,“是用异能力打造的,所以不用担心磁吸会掉落的问题。带上以后捏住两端,长按五秒之后即可随时和另一位佩戴者进行通讯。我怕你带耳机会太显眼了,打造的人就给我推荐了耳钉。”他替我戴上,满意地看了看,“很适合你。”

  “在你打造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另一只是要戴在你耳朵上的啊?”我有点难以想象织田作戴着这个的画面。

  “嗯。但平常在Mafia里面带耳钉太显眼了,所以我会把它改成项链的款式。”织田作道,“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在不工作的时候戴。”

  “那就现在先试试。”我也给他戴上。极简款的耳钉设计出乎意料的很适合他,整个人蓦地多出了几分浪荡气。我长按五秒,织田作也抬手抚了一下,而后我的声音很快就从他那头涌出。

  萮郤

  “感觉可以再改进一下。”我尝试着利用之前传音入密的方式将能量送进耳钉里,对着那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而后笑眯眯地抬眼,“能听见吗?”

  “昭也……”织田作有些无奈,这副表情让我确信我的改造计划取得了圆满成功,“你要是真想,又哪里用得上再喝醉一次?”

  “我可只说了我想喝酒啊,你不要乱想。”我恶人先告状,把织田作的发散挡了回去,“怎么突然想到送我这个了?”

  “上次你在东京……”他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总之,算是送给你的临行礼物吧。”

  “一路顺风。我和孩子们在家等着你回来。”

  好像每次出门,织田作总是致力于以他自己给我设定一个锚点。

  这让我再次确定了在我还没穿越前就已经拥有的那个想法——

  适合谈恋爱的男人千千万,只有织田作最适合结婚。

  等一切尘埃落定,或许可以找机会和他出去领个证?

  我完全陷落在这个甜蜜的想法里,以至于直到身侧传来一声惊呼,我才发现邻座的男人居然好巧不巧是勒鲁。

  “神子先生!”勒鲁激动道,“您是特意买在我的邻座,来为我指点迷津的吗?”

  “显然不是,”我扶额道,“只是巴黎最近有个书展,我打算去学习交流一下。”

  勒鲁显然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主动询问起我下机后的一应事宜来。为了避免被发现,异能特务科只给我提供了行动资金,其余的全部交由我以一个正常的出版商的身份去解决。而从来没去过法国的商人自然是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的。于是在勒鲁的邀请下,我顺水推舟地决定在他家小住,以便向这位消息很通达的作家了解些法国的局势,必要情况下还能借他之口使用异能力。

  剧本的长盛不衰显然为勒鲁提供了足够的财力和地位。他的住处不算富丽,却足够宽敞,一些设计上的巧思也足以见得房屋主人的对生活质量的重视。这点同样充分体现在了食物上——当然也可能是法餐在欧洲餐食中本就宛如黑暗里的一颗明珠。

  勒鲁非常热情地邀请我用完餐之后和他一起去剧院看看。

  “剧目表演不应该都在晚上?”我有些疑惑,“难道法国已经对演出热爱到了全天排场的地步?”

  “虽然我们确实很爱看表演,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勒鲁耸了耸肩,“剧院对我来说,一定程度上也是工作的地方。更何况您不是出版商吗?”他冲我挤了挤眼睛,明显一副还记得帮我维护表面身份的模样,“您不想去见见其他的剧作家们吗?说不定就能约到稿呢。”

  勒鲁给了我新的启发。我欣然给自己换了身能融入法国氛围的行头,跟着他出了门。

  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看得出对我的新扮相非常满意,“现在很多作家都喜欢在作品里设定一个代表神秘的东方美人。今天要是看到了你,说不定很多人心里的设定就活了过来。”

  我将这话归结为法国人热情的夸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在我们三次元,撕漫男一词的产生就足以表明对三次元人物美貌的赞美是可以以二次元的纸片人作为衡量标准的。而穿越之后处处都是纸片人,我实在很难在一群美人中把自己和美等同起来。

  “谢谢您的夸奖。”我对他笑了笑,“期待今天能与您和您的朋友们有一场愉快的交谈。”

  “其实我也是去找门路的。”勒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了解法国现在文艺界的情况吗?”

  “关注的会比较少。”我大方承认了,“因为觉得本地的就已经够贫瘠了,所以一直在想办法挖掘本地的新人作家。可能也正是因此缺乏对世界文学的敏感度。”

  “现在哪有什么世界文学的概念呢。”勒鲁叹了口气,“大家的文艺都是一样的凋零啊。”

  叹罢,勒鲁开始为我介绍起当下的情况来。

  以勒鲁为代表的这一批剧作家虽然流行,但也因通俗成为鄙视链的最底层,特别是歌剧音乐剧混杂创作的剧作家。纯戏剧作者则略略比他们好上一线,但也不多。比他们更高一层的则是小说,就勒鲁的话来讲,这可能是因为小说的通俗里往往参杂着几本让人读不懂的,因此占了上风。

  勒鲁把这当俏皮话讲。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当剧作家的天赋,就连解说局面也让人听起来像在看表演一样。我耐心地从中提取着信息,试图找出哪些对我寻找到安吾先生的线索有利。

  很快,勒鲁又正了神色,或许是言及诗歌的缘故。“最高雅的,还得是那群写诗的。”他咂了咂嘴,“前些年时不时会流出几首诗歌,仔细一品,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只可惜传出的数量太少,就连出版商本人都不知道那群诗人的信息,近几年更是完全沉寂了。”

  “那群?”我不解道。

  “没错,那群。”勒鲁兴致勃勃地讲解了起来,“那些年流传出来的诗歌虽然整体的风格相近,都被我们称为象征主义,但其下每篇却又各有锋芒。虽然都被署名为了星期二,但像我们这样老道的读者,还是能看出他们绝非一人所写。”

  “星期二?”我若有所思,“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大家的解释不一,但没人真知道是什么。”勒鲁摊了摊手,“与象征主义相对的,还有一群自然主义创作者。比之象征主义的朦胧与飘渺,这伙人就像他们的宗旨一样现实。”

  这可就一下把我拉入了十九世纪后半期到二十世纪初期的欧洲文学回忆了。“自然主义是像科学家一样,以直接的观察、精确的剖解、对存在事物的接受和描写来回归到自然和人吗【1】?”

  他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刚刚说的这话,可真是像极了那位领袖的发言。是先前有了解过吗?”

  我面色更加复杂了起来,“你说的这位领袖,该不会是左拉先生吧?”

  “左拉先生的宣言难道已经传到日本去了?”他仰头做沉思状,“不过好像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整个欧洲都在被他的思潮席卷。左拉先生虽然自己不怎么创作,却是自然主义最坚实的战地,连带着我们今天要去的自由剧院也是因他而建成的呢。和巴黎剧院不同,里面上演的全是自然主义戏剧,我要带你去认识的朋友也是自然主义的坚实拥护者。”

  居然真的是……左拉。

  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创始人。

  以他的影响力……在文野世界里不是比肩兰魏的超越者我都不相信了。

  等等,兰波和魏尔伦不就是象征主义诗人?那些星期二的诗歌……会不会和他们有些关系?

  思绪太多太乱,我一时间没办法彻底理清,只能先抓住最要紧的线索思考着。和自然主义不搭边却要通过自然主义剧作家寻找门路的勒鲁,明显是超越者配置的自然主义领袖左拉……拨开后的丝线渐渐缠成了一缕,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答案,“你是准备借着门道去询问左拉先生关于您异能力的事情?”

  “也不一定是左拉先生。”他没有反驳,“自然主义作家都很擅长分析和观察,而就我所知,他们里面写得出彩的好几个人都是异能力者。我只是想借朋友的门路混进他们这周四的沙龙,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找一位好心的先生帮助我解脱困境。”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您愿意提点的话,我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能帮您的我都已经提供给您了。”多次反驳无效,我决定放任,权当是莫名被本地化意志加了个仅限勒鲁可见的迪化流光环吧,“我们快些去见您的朋友们吧。”

  自由剧院正在进行着排练,导演站在台前忙活着指挥,偌大的观众席上只坐着一个人。勒鲁领着我往那走去,在他的旁边坐下,“莫里斯,好久不见。”

  “勒鲁,你回来了?”莫里斯有些惊喜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身体好些了么?”

  “停笔之后修养得不错,只是还是不甘心啊。”勒鲁也紧紧地拍了拍他的背,又拉着我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日本认识到的新朋友,我妻昭也。”

  “您好。”我将我的名片奉上,“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出版商。这次来法国是想在书展上开开眼界的。勒鲁先生对您和自然主义分外推崇,我也对此很感兴趣,觉得这是一股非同凡响的文坛新风。您和您的朋友们要是愿意在日本出版作品,或是想要进一步推广自然主义思潮的话,欢迎随时联系我。”

  “毕竟……被浪漫蒙蔽了太久双眼的人们,是时候要回归自然了。”

  “看吧,莫里斯。”勒鲁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准喜欢他。他真的很像你之前笔下的那个东方美人,也是真的很懂你们的精神。”

  “确实比你要更懂一些。”莫里斯接过了名片,“文心出版社?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我妻先生。”说罢,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勒鲁身上,“我的老朋友,这次专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总不能是你新剧目准备背弃你那套哥特风格了吧。”

  “我虽然比不上你们那么尖锐和深刻,但胜在观众爱看。短时间内,我还没到能丢开一切搞文艺创新的地步。”看得出勒鲁和莫里斯的关系确实很好,他的语调里全是轻松,“我这次来,是希望能让你把我带进你们周四的集会,一次就行。”

  “出了什么事?”莫里斯道,“你往常对我们的沙龙可没有半分兴趣。”

  “我妻先生说,我的病症有可能是受到异能力的影响,还有可能是我自身的异能力。”勒鲁直接摊了牌,“你不是说你们那有好些异能力者?我想去寻求一下他们的帮助。”

  “这可有些难办了啊。”莫里斯叹了口气,“倒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唯一带了一次人去,就带出事故了。我可能得去征询一下意见才能给你答复。”

  “你愿意帮忙就好。”勒鲁松了口气,“不过你带了谁?居然能在左拉先生的沙龙上出事。”

  “带了保罗·魏尔伦。”

  刹那间,我瞳孔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