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离开后,清水善又在后台待了会儿,太宰今晚在仓库那边有个临时任务,没有出现在宴会当场。

  直到夜色深得无法再深,他等的人终于出现。

  鸢眸青年刚从沉重的夜色中归来,大概露水湿衣,明明一袭黑色过膝风衣,走路的时候下摆却纹丝不动,像个游荡的黑色幽灵。

  他托着一个小臂长的匣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清水身后。

  “原本森先生想亲自给你的,但是他忙着为爱丽丝挑小裙子和蛋糕,就拜托我了。”

  “也是上任礼物?”

  “不,是引导者给后辈准备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传统,每个进入港口黑手党的人都会收到引路人为他们准备的贴身物品。

  中也是兰波的帽子,太宰治是森先生的外套。

  太宰治将匣子放到他的手中。

  打开,竟然是一套手术刀……

  虽然天下的手术刀大同小异,但是清水却在其中看出一些熟悉的味道来。

  这算不算是森鸥外的恶趣味?

  清水善忍住提取指纹和DNA的冲动。

  “今日没看到织田先生和安吾君,也有任务?”

  他们原本约定了要一起为清水善庆祝升任干部。

  “大概吧,安吾似乎接了森先生的命令。”

  “真遗憾,看起来今晚的酒局只有我们俩——”

  “叮叮叮——”

  太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织田作打来的电话。

  织田作之助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上一次还是清水善回归横滨。

  划开接听键。

  手机里立刻传出织田作低沉的声音。

  “太宰,安吾失踪了。”

  ***

  织田作之助上一次登上港口黑手党本部大厦的顶层还是陪同港口黑手党的第5位干部面见首领。

  当时他还庆幸需要面对首领的人并非他本人,但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他的头上。

  坂口安吾失踪了,生死未卜,作为情报人员,他的价值毋庸置疑。

  森鸥外给了他银之手谕,允许他便宜行事。

  他原本并没有想劳动太宰治,或者说,没想这么快劳动他的好友。直到他在安吾常住的酒店里发现了一滩血迹。

  血量惊人。若来源是坂口安吾,怕是凶多吉少。

  于是他打通了太宰治的电话。他们原本约定,等今夜第五位干部的上任仪式结束,就去Lupin喝酒。

  好在举办宴席的酒店距离坂口安吾住宿的酒店距离不远。

  于是电话打通后的15分钟之内,他迎来了两位帮手。

  没错,是两位。

  清水善与太宰治同往。

  “安吾君情况如何。”甫一见到织田作之助,清水便单刀直入。

  “生死未卜。”织田作之助回头看了一眼血泊,如是说道。

  顺着织田作之助的目光,清水善走向那滩血迹,他在血泊边蹲下,用手指抹了一点,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不是安吾君的血。”

  织田作之助一皱眉,目光中透露出惊讶。

  能通过嗅觉分辨出血迹的来源,乃至能精确到个人,这种技能……

  “不是安吾的血,那会是谁的?”

  “不知道,”清水善坦率承认,但他随之又补充说明道,“是冷藏室里取出的血包,气味上来看,应该时间不短。”

  “所以敌人是想让我们认为安吾已经死亡,从而放弃对他的搜寻?”

  清水善站起来,面向织田作之助,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也不排除安吾君故布迷阵,迷惑暗中的敌人,让对方放弃对他的追捕。”

  无论哪一种可能,能让港口黑手党的情报人员做到这个地步,对方的手段不容小觑。

  “安吾君最近的工作,你们二位有头绪吗?”

  “应该是在进行某项地下交易。”织田作之助接过话头,他还记得他与坂口安吾、太宰治三人在Lupin酒吧进行的短暂工作交流内容。

  清水扫了一眼进门后便一言未发的鸢眸青年,“太宰君?”

  后者站在落地窗前,仿佛才听到清水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朦胧的月光中,背影模糊。

  “他说谎了,”太宰治盯着织田作之助,声音低哑,“与我们相见的那晚,他并没有如他所说与人进行交易。”

  “当晚你看过他的包了吧,上面从上到下依次放着香烟,用过的雨伞,相机以及交易的古董,雨伞打湿了,放在伞套里,交易的地点在东京,那里刚下过雨。”

  “下雨天打湿了雨伞,有什么不对劲吗?”

  “安吾是自己开车前往交易地点的,那他会在什么时候使用这把伞呢?交易之前?不,因为古董放在伞的下面;交易之后呢?也不是,那把伞湿透了,不像是只使用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应该在雨里足足淋了三十分钟,淋了这么久的雨,他的鞋子和裤脚却是干的,离开酒吧的时候,安吾捎了我一程,我没有在车上看见任何换洗的衣物。”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凝重起来,从太宰治的描述中,他很轻易就回想起了当夜的场景。

  “他与人在雨夜中会谈了30分钟,并且向我们隐瞒了这件事情。”

  织田作下意识想反驳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却又没有说话。

  清水善大概能够推测织田作之助的想法。坂口安吾情报员的身份天然是一层挡板。他自然可以以这个身份为由谢绝各个对他行程的窥探,包括编造谎言。

  但唯独在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面前,这个借口是不管用的。

  气氛逐渐陷入诡异的沉默。清水正想开口缓和两句,却瞥见眼角有一丝明亮的闪光。

  “趴下!”

  “小心!”

  “哗啦!”

  玻璃碎裂的喧哗在黑夜中炸响。

  清水善飞扑出去,将太宰治卷进自己的怀中,携着他滚了两圈,滚到房间的角落中。

  织田作更是反应迅速,纵身一跃跳开固定点,借力在墙壁上踹了一脚,落到和清水与太宰相对的位置。

  清水善与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互相确认了想法。

  是狙击手。

  清水稍稍探出头去,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一颗红色的闪光点。

  织田作之助也看到了这个光点,二话不说便打开门冲了出去,清水善站起来,紧随其后,出门前他看了眼太宰,发现对方已经拿出了手机。

  “行动组a,紧急任务,地点,古书街对面的大厦。”

  ***

  清水与织田作之助一前一后追了出去,他们二人轻易就跑过两条街,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追上狙击者之时,却见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分别窜进了两条巷子内。

  二人快速对视一眼,分开,各自追了上去。

  清水又追着黑衣人跑了许久,最终把人堵在了断头小巷之内。

  “转过身来,举起手。”清水慢慢停下脚步。

  那人面对着墙壁,仰起头,似乎在测量翻墙的高度。

  清水一步一步逼近,站到他身后,一旦对方动手,立刻能作出反应逮捕。

  “最后一次机会,转过身来。”清水从黑风衣内掏出枪,拉开保险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小巷中清晰可闻。

  黑衣人被这声音一震,果然转过来。但他脸上戴了一个白色的面具,几乎遮住了所有五官。

  唯有那对裸露在外的眼睛,清水觉得尤其眼熟。

  他正想要求对方摘下面具,谁知那人竟十分乖觉地动手了。

  先是尖锐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随后是熟悉的深邃眼窝,直到最后,露出那对上挑的眉眼和深红色的瞳仁。

  清水不禁呼吸一滞。

  “和真先生!”

  怎么会是他?

  三井和真正要开口解释,寂静无人的小巷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枪响。

  清水善猛地警觉。

  那个方向赫然是织田作之助追出去的地方。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却见和真突然纵身一跃,竟然倏地跳上高墙。

  清水善刚要去追,相同的地方又有一阵枪响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调转步伐。

  “清水先生,”高墙之上,三井和真喊到,“不要去!”

  ?

  ?“什么意思?”清水善离开的脚步一顿。

  “唯独这件事情,请清水先生务必独善其身。”和真深红的眼睛直直盯着清水善。

  他是特意来引开我的。

  清水脑海中飘过这个念头,随即便不再理会和真,飞速向枪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赶到的时候,率先映入清水眼中的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和一众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围在尸体两边,下属们见清水善走近,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是谁?”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把枪放到清水手中。

  清水将枪放在掌心,掂了掂重量。

  “老式的欧洲□□?他们是外来的势力。”

  “对,‘欧洲幽灵‘,是上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欧洲战场的配枪。”

  “拿这种□□杀?”

  清水熟练地拆开枪械,枪膛和机簧虽然用枪油细细地保养过,但是仍能看出岁月磨蚀的痕迹。

  这种老式□□根本无法适用当下的精密杀人场合。

  “不只是武器,也是象征。”太宰治扫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枪械,“还记得我今晚的任务吗?袭击港口黑手党仓库的人,也用这种枪。”

  早在太宰治说出“象征”二字时,清水便反应过来,他将拆开的元件一一复原,将□□放在掌心。

  “Mimic。”

  从上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存活下的幽灵,据说他们的领袖是一位强大的异能力者,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被祖国抛弃,游走在欧洲大陆上,成为了一只强悍凶残的幽灵军队。

  “与安吾有联系的人就是他们?”织田作之助隔空端详着那把枪,皱眉,“为什么?”

  “不,不只是联系。”太宰治负手而立,转身有一名下属上前,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金属箱子。

  保险已经被破坏了,太宰治打开盖子,露出深红的绒布内里。

  “你们走之后,我在安吾酒店搜到的。”

  保险箱正中,赫然是一把欧洲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