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6月30日,12月13日,今年3月1日,5月28日,四次药品失踪事件,全部集中在这个区域。”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内,一名黑发青年正将四份文件一字排开,摆在森鸥外面前。

  光看这侃侃而谈的模样,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茫然于为什么床头多了一张五千四百日元的出租车发票。

  他昨晚......是打车回去的?是谁给他的勇气在横滨港未来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打出租的勇气?是他空空如也的钱包吗?

  与这张小票比起来,酒吧八百一位的入场费和八百一杯的酒水费简直是小意思了。

  不行......他得赶紧完成森鸥外的“入职”考验,不必求什么分红了,至少得让财务尽快给他发工资......

  于是三个小时之后,清水善拿着他初步成型的方案,站在了森鸥外面前。

  “镰仓?”森鸥外看着清水善在地图上特意标注的位置,沉吟片刻。

  “是的,这条药品路线最后的中转站,镰仓。”

  “清水君,横滨是我们的地盘,你想在这里查什么都可以,凭借干部的身份,没有人能阻拦你,再不济,我还可以给你银之手谕;但是横滨之外,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我无法保证。”

  言下之意,若清水善想在镰仓展开行动,港口黑手党能提供的助力有限。

  “不,我的意思是,清理这条路线的最关键环节在镰仓,但是其他旁枝末节的事情,我们依旧可以从横滨入手,而这个关键环节,森先生不需要多做什么,我会亲自去一趟——只要......”

  清水善将计划书翻到下一页,他看着森鸥外,咧嘴递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森鸥外有种被狐狸盯上的错觉。

  “只要提供足够的活动经费就好。”

  ***

  只要有钱,等于有物资,等于有人,等于有了一切。

  清水善深知这点,所以狮子大开口毫不留情,先从森鸥外那里要走了港口黑手党一个季度的活动经费。

  反正若是此事顺利,拿这些钱换一条药品路线,怎么算都是赚了。

  他拿着这笔钱先去拜会了一趟港口黑手党黑蜥蜴的队长广津柳浪,他曾与这位先生在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横滨的事情还有赖他的帮助。

  但不巧广津柳浪今日有其他任务,并不在总部,清水善没有见到他,倒是见到了黑蜥蜴的另一位成员,芥川龙之介。

  这个少年听说是太宰治从贫民窟带回来的,虽然加入港口黑手党只有一年,但是凭借出色的异能力,已经在组织内有了不小的名气。

  “芥川君,我是清水善,初次见面。”

  少年咳了一声,蹙起他几乎没有的眉毛,向清水善一点头。

  “这是森先生许可过的计划书,其中有个部分需要黑蜥蜴的协助,事情匆忙,麻烦你代为转交给广津先生。”

  少年又咳了一声,这次比前一次动静更大,他拿出手帕,掩住口鼻。

  一闪而过的红色血迹令清水善有些在意。

  “芥川君......总是咳嗽吗?”

  少年瞟了他一眼,露出些不愉的神色来,“在下的事,不劳清水先生费心。”

  “我并无恶意。”黑发青年摇了摇头,“芥川君脸色苍白,眉毛稀疏,总是咳嗽......”

  清水善顿了顿,瞟了一眼被藏起的手帕,“痰中带血。”

  “请问是否还有午后低热,乏力盗汗的症状?”

  “在下的事,不劳清水先生费心。”少年再度重复了刚才拒绝沟通的说辞。

  “职业病,请见谅。”对着一个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人问出这些话,清水善知道是自己越界了,但他依旧忍不住多加了一句,“但健康是一切事物向前推进的前提,我想太宰君也不希望自己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孩子早早死于疾病。”

  说到“太宰”二字,少年的态度软化了,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只需要能为太宰先生创造价值就好。”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清水善将文件交付到少年手中,仿佛自嘲般淡淡说道,“而且会被活着的人很快忘记。”

  ***

  暂别芥川龙之介之后,清水善又去交托了另外几个部门相关事宜,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跑了一圈,他深感培养自己势力的重要性,否则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他还得一个个亲自跑腿。

  这么想着他又打起织田作之助的主意来了,不过手头药品走/私的事情更要紧,他暂且腾不出时间去织田那边游说。

  “谁给你的文件?清水善?哪个清水善?他在哪里?”

  远远地,他好像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

  大概三秒之后,声音的主人以媲美子弹的暴力速度,出现在离他五米远的走廊尽头。

  “清水善?!”

  青年发誓,从没有哪个人能把他的名字喊得这么情绪饱满,咬牙切齿。

  “好久不见啊,中也。”他倚在墙上,看着某个老朋友逼近,怒气冲冲。

  离他还有两三步路的距离,对方腾身一跃,竟对准他的面门,直上飞踢。

  清水善矮身避开,伸手便去够对方暴露的下肢。

  中也却在空中转身,一脚踢上窗楞。

  清水善看着金属镶边的窗框被中也踢得摇摇欲坠,不禁感慨这还真是个充满中也气息的重逢招呼。

  怎么他们每次相见,不是动手就是动脚。

  不过看起来他不在的两年里,对方依旧生龙活虎,挺好。

  “你这家伙!一言不发跑去找死,又一言不发跑回来成了干部,提前跟我说一句话是会要你命吗!?”

  中也唰地把架在窗楞上的腿放下,气势汹汹地逼近清水善,仿佛下一瞬就要在对方脑袋上开个洞。

  清水善找不到托词,只能略带歉意地笑笑任对方发泄。

  中也数落良久之后,终于稍稍平息了火气,双手一环胸,傲慢地撇开脑袋,“说吧,这次打的什么主意?羊已经解散了,GSS也不复当年——”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清水善适时打断中也的话,“和你的立场一样。”

  “不然呢?”中也蔑眼,“你以为我会放任敌对组织的势力对港口黑手党造成任何破坏?”

  中也这话倒是真情实意,清水善不由感慨森先生手段高明——说起来......中也是如何在有他的死亡横亘中间的情况下,加入港口黑手党的?

  “哈?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把太宰治那小子绑起来再三逼问,你们是不是没打算让我知道你就是港口黑手党第五位干部?”

  清水善闻言沉默,片刻后才问,“中也君早知道我是第五位干部?”

  “不算早,”中也冷笑一声,“也就是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从我身边离开的第二天而已。”

  第二天......原来太宰治这么早就开始为他的归来铺路了吗......清水善哑然。

  “你现在舍得回来,是和Boss之间的问题处理干净了?”中也上下打量着清水善,“驱逐本部两年就能将叛出港口黑手党的事情一笔勾销,Boss对你真是相当仁慈。”

  清水善敏锐地捕捉到中也话语中与自己认知迥异的部分,“驱逐”和“背叛”,这也是太宰治放在他身上的剧本?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中也并不知道两年前是森鸥外杀了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经历了一场的的确确的死亡。

  清水善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感受,对外对下,太宰治暗中宣扬港口黑手党存在第五位神秘的干部,而对内部一些稍微清楚当年情况的人,则暗示清水善本身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但是因为与首领不合,被驱逐出横滨,近日才回归。

  自己这场死而复生的大戏,没有对方的层层铺垫,恐怕不能像现在这般完美落幕。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中也皱着眉头,似乎不悦清水善对他的忽视,随后又有些局促地按下脑袋上的黑色礼帽,状若不觉地撇开眼神,“......当年你对我对羊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又没瞎,看得清楚,不会这些事情反过来猜忌你......”

  中也将未竟之语吞了下去,羊的同伴已经四散,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岩流因他而死,旗会诸人也因他而死,后来他成为了干部,众人对他的称呼,也都变成了颇具敬畏之意的“重力使”,能与他切磋的人越来越少,能叫他中也的人也越来越少。

  他可以将港口黑手党内的所有人都视作兄弟家人,但到底清水善是不同的。

  黑发青年依旧没有说话,中也见状,竟又一脚踢在窗楞上,动作倒是狠厉,但语气却显出一点慌张,“喂,都说了没怪你,你这什么表情?找揍啊!”

  清水善被这口不对心的话惹得无奈一笑,“抱歉,走神了——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今后还请中也干部多多指教。”

  为他搭桥铺路之人苦心孤诣,他既顺着走上了大道,就这么继续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