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殒之境作为一贯以来灵魔两界大战之地, 位于两界的交界处,直将追上来的灵修逼停在境域外。
一阵冲天的魔气逼来,境域内瞬间出现一行魔修, 以泠镜敛为首, 足有数百人。
“魔域有失远迎, 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不知有何贵干啊?”泠镜敛紫衣上的彼岸花纹在正午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嗜血而又妖艳。
她的长相颇具异域风采,笑容却十分愉悦亲切,作为如今魔域尚未加冕的魔尊,泠镜敛早已入住了不夜城,更有传言称她修为已至合体大圆满。
魔修不讲究灵修的那套血脉传承,向来都是能者居上,为了十二城主之位弑父杀兄不在少数。可泠镜敛却迟迟未提继位之事,也令魔修们对她更为忌惮。
毕竟上一任魔尊秦连殇带给他们的阴影实在过大, 谁也不知道泠镜敛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李重台看向衣袍染血的曲南宫, 走至身边低声问:“宗主, 还要追吗?”
曲南宫心念电转,袖中握剑的手紧紧攥了攥, 面上却不动声色收剑拱手:“我等无意冒犯, 今日前来只是为寻两名灵修,还望尊主行个方便。”
泠镜敛眼睛弯弯的:“寻人?”
“寻几个人怎将你们弄得如此狼狈?”
身后魔修也跟着笑起来:“脏兮兮的,要不是尊上喊他宗主,我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丧家之犬。”
魔修们笑得更大声了, 泠镜敛表情不变:“不知曲宗主要寻何人?”
“我们要……”曲南宫拉住了焦急的顾枭, 冲他摇了下头。
万佛宗本就与神殒之境相连,泠镜敛能带着人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若是真将易无澜之事说出来,难保魔修不会趁火打劫。
曲南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歉然道:“有两个高阶修士被缚灵上了身,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如今有泠尊主在,更无需担忧了。若是入了魔域,还望你多费心了。”
泠镜敛一直很愉快的表情到此刻才有了微许变化,她的神识探过众人身上或急或促的气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彬彬有礼的让出一条道:“你们灵修的事情,还是由你们自行解决吧。”
她话音刚落瞬间,就有沧梧宗的修士应声冲了进去,但泠镜敛身后的魔修也在同一时间冲了过去,几人顷刻交手,灵气划过耳畔,剑气惊动林中鸟兽,四处逃窜。
曲南宫的目光射向泠镜敛:“你这是什么意思?”
泠镜敛闲闲适适站在原地悠闲观战,动手的几名灵修很快落于下风,被魔修钳制住,她挑了下眉:“神殒之境虽说是灵魔两界的交界处,可你们灵修常年不入内,皆是由魔修经管,就连你们明澜仙尊入内,也得给不夜城递上拜帖。”
目光扫过众人,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如今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想在神殒之境来去自如?”
泠镜敛掌心翻动向下一压,弧形气劲拔地而起,轰然在灵修面前炸开。
曲南宫拔剑抵御,面如寒霜,一言不发,一剑隔空刺向泠镜敛,灵力激射而出。
泠镜敛身一偏,轻而易举避过了那道灵力,剑气打在另一名化神期魔修身上,生生穿右胸而过。
泠镜敛皱了下眉,身旁的亲信立刻将人捂上嘴带了下去。
“曲宗主今日状态大不如前啊。”泠镜敛汗晓得声音纹丝未变,“还要继续吗?”
“你们云宗主为何还不来?”顾枭拉住派去催云渊的弟子。
凌霄宗的弟子为难道:“缚灵实在太多了啊,云宗主无暇顾及。”
另几个宗门来报者皆是如此。万佛宗内的缚灵皆是出自浮屠境,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个宗门一起围攻,显然是不想插手神殒之境。
“你有告诉他们泠镜敛也在吗?”顾枭不信邪,急道,“同为灵修,他们就如此袖手旁观?”
凌霄宗的弟子继续冲他为难的笑,“顾宗主,您就别为难我一个元婴期了,我不知道啊。”
泠镜敛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入眼中,十分有耐心的问:“顾宗主,人到齐了吗?还要入境吗?”
曲南宫牙关重重的一咬,闭上眼睛片刻,面容渐渐镇定下来,再睁眼时已经变回了那个游刃有余的衔阙宗主:“今日是我们多有冒犯,还望泠尊主不要放在心上。”
“神殒之境离我魔域太近,你们这么一大群人泱泱闯入,若是做点什么,我也委实无法向魔域交代。”泠镜敛客客气气冲曲南宫回了一礼。
“若是真要找什么要紧的人,若是曲宗主看得上我的修为,不如我陪你一起找?”
曲南宫之前听闻泠镜敛收服魔域的手段有多快意,此刻看着她那张笑面就觉得有多讽刺。若是他今日一人入内死在神殒之境,以如今各宗门趋利避害的态度,也无人会为他讨个公道。
曲南宫的声音中有种认命般的坦然和平静:“不劳烦了,我等这就离开此境。”
灵修大军接连退出神殒之境,地上的血渍被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泠镜敛收回目光:“那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万魂谷。”那魔修指了个方向,没敢多问,“尊上,要追吗?”
泠镜敛的目光微微闪动,像是想到了什么,须臾,低声说:“不必了,回吧。”
*
传送阵法的光柱亮起。
瞬息之间,斗转星移。
传送阵的针法几乎让丹田干涸的沐言汐难受万分,饶是易无澜在不断的给她输入灵力,也远不及传送阵法对灵力的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日,也许只是一瞬,空悬的身体陡然一轻,终于触到了实地。
沐言汐眼前阵阵发黑,神智不断飘远,几乎辨别不出身在何处,迷迷瞪瞪的望着易无澜,似乎是想要抱她:“……易无澜。”
但她太过虚弱,一点力气也没有,好在易无澜及时握上了她的手,抱在怀中,轻轻给她顺气:“难受?”
沐言汐脸色苍白,恹恹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接连不断的耳鸣中听到鸟兽的叫鸣,潮湿的青草气息没入鼻尖,一切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易无澜眉心与沐言汐相抵,低声道:“松开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沐言汐抓着她衣袍的手陡然揪紧,身体阵阵痉挛,闻言渐渐松开了加在心脉处的压制。
妄用神魂之力运转《天衍灵诀》的爆发力有多大,对于沐言汐如今这具□□所造成的伤害就有多大。护心的灵力一松开,透支灵力的反噬成倍的涌上来,经脉尽数艳红裙袍曳地,苍白的手腕羸弱万分。
漂亮的眸瞳像是即将干涸的枯海,从眼尾倏地划下两道泪来。
易无澜的神魂之力顿时自眉心压进去,从识海流向四肢百骸,紧紧锁住了沐言汐身上每一丝几近崩裂的经脉。
沐言汐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起来,易无澜紧紧箍住沐言汐的身体,声音轻柔而又低沉:“忍忍,别动。”
额间的细汗模糊了眼帘,沐言汐茫然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但眸光依旧很是涣散,尽管近在眼前,也只能看清易无澜模糊的轮廓。
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一股苦涩的药味自唇齿间蔓延,带着不容抵抗的强势,直到都送入咽喉中。
沐言汐的舌尖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挽留,她的唇尖被含住,轻轻一吮,不同于平日里黏腻的亲密,这个吻更像是一种安抚,舌尖裹挟着精纯的灵力,和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易无澜还是很容易被她引诱啊,恍惚间,沐言汐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易无澜刚入不夜城的那会儿,魔域流言四起,那一场场觥筹交错的宴请上,一言一行尽被监视起来,她也是这样躺在易无澜的怀里,抬头望着易无澜不动声色的面容。
那时候秦连殇故意放权给她,让她成为魔域十一城主的眼中钉,而入魔域来寻她的易无澜,顺理成章成为了代替她的不速之客。
大殿内的香味馥郁香浓,不知来自于特调的香料还是出自妩媚的舞妓。唯独易无澜身上总带有雪后融水一样清淡的味道,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扭头去闻,闻着闻着,易无澜就会托起她的后颈,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唇齿相贴。
她的气息也是清淡而柔和的,让沐言汐耳尖暗暗发热。
只是那样的亲昵并未维持太久。
在沐言汐彻底在魔域站稳脚跟后,二人也无需在魔修面前作戏,过去的那些亲昵好似镜花水月的一场旖梦。后来再回想起来时,只剩下对于易无澜无情道的克制,与对灵魔两界局势的焦灼。
沐言汐昏沉的意识中泛起一丝委屈,喉间的血腥味愈发压抑不住,贴着易无澜的手借力一推,勉强偏过头,呕出一口猩红的血。
易无澜用指腹擦去血渍,相抵的额间仍发出浅淡的灵力光,在沐言汐唇上轻烙下吻:“就好了。”
话音落下,她的灵力猛然涌入,将沐言汐原先所设的保护禁制全然冲开,直入识海!
“啊——”
沐言汐沙哑的叫了声,气若游丝,剧痛令她濒死挣扎,四肢被易无澜紧紧压下,只能无力的拥紧。
“你、你的伤……”沐言汐存有意识,仍有些抗拒易无澜的灵力。
“没有大碍。”易无澜紧贴在她耳边,每个字带起的吐息都牵动着她的耳畔,引起震颤,“交给我,睡一觉吧。”
浩瀚而又强势的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沐言汐体内,识海深处的道侣契散发着赤金色的光,不计一切代价强行稳住了沐言汐紊乱到濒临崩溃的经脉。
她好似重入了一回传送阵,周遭一切都在飞速旋转远离,神识渐渐下坠,好似入了深渊,却又在无边的黑暗中透进了一丝光——
紧接着,光亮尽头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硝石的涩味,炸开的烟花照亮不夜城上方,斑驳的色彩映亮了整面夜空,落入沐言汐莹亮的眼瞳里。
沐言汐靠在屋檐一侧,伸手好似能接到烟火,却被琉璃瓦上的另一道人影按了回来,皱眉道:“当心点。”
沐言汐对着易无澜一惯脾气好,被打搅了兴致也完全不恼,笑嘻嘻地一头钻回易无澜怀里,醉醺醺的连坐都坐不稳,含糊其辞:“生…辰…乐。”
易无澜下颌向后微仰:“什么?”
沐言汐偏头,见易无澜正看向不断炸开的烟花,绚色的光芒明灭交替,划入想来清淡的眸子,将那双桃花眼染上温暖绚烂之色。
“生辰快乐。”沐言汐认真而努力的将早已被酒醉圆了的舌根捋直。
易无澜的脸色其实已经变得有些微妙,但她的神情一惯都不明显,沐言汐这个醉鬼并不能察觉,只听她问:“瞒着我准备的?”
沐言汐点了点头。
易无澜将目光从烟花中收回,低头问:“为何?”
沐言汐也抬眼看她,四目相对,心中生出痒意,捉着易无澜的手像猫儿似的蹭了蹭,回答:“想让你开心些。”
易无澜不动声色的放缓一丝语气:“为何想让我开心?”
沐言汐笑起来,一个劲往易无澜身上蹭,脚下的琉璃瓦发出轻微的晃动,清脆悦耳。
“……喜欢你。”
易无澜垂眸,将人往外带了带,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风灌入衣袍,沐言汐不满的又贴回去:“不能说,因为你会生气。”
易无澜:“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会生气?”
沐言汐皱着眉,掰起手指头细数:“你修的无情道需要心无旁骛,凌霄宗的老古板们都很讨厌我,在学斋时你也不帮我抄经卷。啊还有!之前我同你在魔修面前演戏,你都会嫌弃的咬我,好疼的。”
易无澜低头,吻住了沐言汐喋喋不休的嘴。
“你……唔?”
“喜欢你。”
唇舌相缠,从迷茫抗拒到沉醉迎合,将更多的声音吞进彼此交缠的口中。
*
“都一年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易无澜的指尖凝聚着细丝般的青色灵光,从沐言汐眉间收回手。
她和沐言汐沾着血渍的衣袍已经被换下,二人皆只着白色里衣,长发未束:“灵脉已经修补完,玄酆秘境与她同根同源,接下来只能等她自行吸补灵力。”
床榻上的沐言汐侧卧着,双眼紧闭面容苍白,周遭灵气氤氲,一手还跟易无澜交握在一起,隐有灵力流转其间,黑发蜿蜒铺在床榻上。
鸦不语看了会儿,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质问起易无澜:“本座看你对沐言汐根本不是真心的吧,你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却不帮她。”
易无澜看向它:“何法?”
鸦不语扑腾了一下翅膀,挺直胸膛:“双修啊。”
洞穴内安静得吓人,易无澜面无表情的盯着鸦不语,连眼珠子都不转。
鸦不语被她看得阵阵发毛,方才的那点趾高气扬渐渐退缩,往沐言汐那边躲:“本、本座也是随口一提,你就当本座看话本看多了。”
易无澜叹了口气:“双修过了。”
以神魂。
鸦不语上上下下瞅着她,展翅比划:“不可能,本座都没有见你们这样那样,你们之前都会把本座锁进灵芥的。”
易无澜垂在身侧的另一手在袖袍中微微一动。
灵力即将禁言鸦不语时,床榻上传来另一道沙哑而又幽怨的声音:“我都这样了,你是想让她奸尸吗?”
鸦不语猛地抬头,热泪盈眶,整只凤凰扑向沐言汐:“呜呜呜沐言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本座就要被你相好暗杀了。”
鸦不语如今从外形看已然是凤凰无异,却还如小时候一样维持着巴掌大小的提醒事项,沐言汐也由得它喜好。只是此刻这样大小小凤凰扑上脸,还是让虚弱的沐言汐气喘不止。
好在易无澜及时揪住它的后颈将它拎了开,才让沐言汐顺下气来,幽幽道:“你怎么还活着,我挺想尝尝烤凤凰滋味的。”
鸦不语的胖脖子吞咽两下,怯怯道:“你、你没事叭?”
沐言汐笑骂道:“你再多说两句,没病也被你气出病来了。”
鸦不语:“……本座对你一片真心。”
沐言汐似笑非笑的望着它,就差把‘赶紧走,别打扰我谈情说爱’刻在脸上。
鸦不语瞥了一眼易无澜,确定自己打不过,勉强做了让步,“那本座给你摘果子去。”
鸦不语离开后,沐言汐对上易无澜关切而又柔和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的缩了紧。
重生后她思索起上一世,懊悔过无数次与易无澜在不夜城中错过的数百年,那时的她还总将易无澜的不解风情挂在嘴边。
可没想到……
易无澜竟然在她遗忘的那个烟火夜,就对她做过超越界限的举动。当时第二天醒来后她做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将魔修进献上来的美人图拿出来翻了翻,直把清冷正经的仙尊大人气出大殿。
如今想来,沐言汐突然想死一死。
易无澜还扣着沐言汐的手,俯身下来时,几乎将沐言汐整个人都拢在怀中,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
“脸怎么这么红?”易无澜的手抚过她左侧脸颊。
“易、易无澜。”沐言汐呼吸都屏住了,浑身紧绷着,勉强露出一个自认为正常的笑容,“在不夜城时,你是不是亲过我?”
“不是演给魔修看的那种。”
沐言汐紧紧的盯着易无澜的唇,仿佛只要易无澜说个‘否’字,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将她们之间浪费的数百年时光都推卸在易无澜身上。
“有。”
这一瞬间,沐言汐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耳鸣,可下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一切幻想:“我生辰夜,你醉酒后。”
沐言汐整个人仿佛呆住了,眼眸中清凌凌一片,有些难以置信。
易无澜:“想起来了?”
沐言汐呜咽一声,转向内侧,试图藏起自己通红的耳根。
她又气又恼,还不知该如何回答,愤愤地转头:“我去寻鸦不语。”
正想离开,却又被拉住了。
易无澜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起来,她稍一用力就将沐言汐拉近,清柔的嗓音贴着沐言汐耳边响起:“为了重塑你这灵脉可花了我一年的时光,小殿下,你可别折腾了。”
沐言汐的动作一顿,她听很多人喊过她‘小殿下’,本应习以为常。可当易无澜叫出这个称呼时,却好似撩拨到心弦,酥酥麻麻,整个人都软和下来。
易无澜抬起手,轻柔的将沐言汐又按了回去:“听话。”
沐言汐体内不由自主的升起难耐的热,甚至易无澜落在她肩上的手指都好像带了小钩子,直将她勾得心痒痒。
这让沐言汐有些难耐的烦躁感。
沐言汐推了一下易无澜的肩,强作镇定问:“我们是怎么离开的万佛宗,这里安全吗?”
易无澜翻身躺到了沐言汐的身侧,重新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声道:“玄酆秘境每百年开启一回,他们进不来。”
沐言汐很快就想通了。这秘境由她前世所化,又吸收了易无澜的灵力,易无澜能带着她入内,并不稀奇。
“易无澜?”沐言汐运转灵力,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经脉中的异常,像是被人为拓宽过,冰寒的灵力若刀锋淬雪附着其壁,灵力的运转格外顺畅。
沐言汐前世就是大乘期,对于这样的经脉状况并不陌生,一下子严肃问:“你替我重塑了经脉?”
山洞中唯有暗光透进来,却格外的整洁,尤其是那些陈设,皆与灵雾峰一般无二,显然是易无澜早有打算。
易无澜轻轻地应了一声:“浮屠境中擅用魔气,浮屠境外又强借神魂之力。”
她转过头,叹息一般:“小殿下,我该拿你怎么办?”
沐言汐敢这么做,无非也是仗着有易无澜在,但出口时声音还是虚了不少:“可是浮屠境内那么多修士,我不能见死不救。”
易无澜:“嗯。”
沐言汐舔了舔唇,讨好道:“浮屠境外他们围攻偷袭你,我……也是心疼我道侣。”
不知是不是‘道侣’二字起了作用,易无澜的侧脸神色缓和不少。
沐言汐心下一喜,得意的提醒易无澜:“而且我护住了心脉,如今不也没事了吗?”
“经脉尽碎,几近气竭。”易无澜的语气很是平静,她的手环过沐言汐的肩膀,紧紧地将人箍在怀中,像是紧绷着情绪,很用力。
附身而下的气息深凉若雪,与她经脉中残存的气息一般无二,气息擦过耳廓,灵力没入经脉中,微微发热。
“沐言汐,这就是你所谓的没事吗?”
沐言汐抿着唇,静静望着上方的石壁。她看似很是镇定,实则思绪早已因为周遭石壁飘远。
自浮屠境这一遭,揭开了她识海中很多被封存的记忆。是她死后天道现身于人世,易无澜的散道重修,是玄酆境中日复一日的无尽等待,一桩桩一件件,皆在她重归玄酆境后被重新唤醒,疯狂无可回避。
她欠易无澜的账好像又多了几笔。
沐言汐侧身转向易无澜,手指划过她的腰侧,在丹田的位置点了点,嗓子也有些哑:“那你呢,当初在这里毁无情道重修时,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这一世沐言汐神魂不稳的时候,连修为倒退都几乎去了她半条命,尽神霞殿整宗之力才将她安然保全下来。这一回的经脉重塑,她更是不知用了多久,意识全无。
易无澜要将一身修为尽数释出、确保供给玄酆秘境,怎么会不疼?
可易无澜却摇头:“还好。”
其实真的还好。
比起她永世孤独的活着,可能将沐言汐复活的诱惑,足以抵消身体上的痛楚。那时的她未尝没有怀疑过真假,可七绝鬼域中缚灵的爆发太过突然,沐言汐的离去太过决然。
决然到几乎快将她给逼疯,让她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任何微末的希望。
只是那时候,她担心天道会趁虚而入夺走沐言汐的躯体,着实有些慌乱。
好在天道并不能干涉所有。
易无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轻轻笑了下:“后来想起,只觉得那时的自己还太过幼稚,一心扑在将你带回神霞殿上。宗门大义,你比我要通透。”
于是在那一场大战后,她帮助魔修清理了魔域中的缚灵,给了高阶修士近乎陨落殆尽的魔域一次新的生机。又利用斩杀秦连殇的名声,扶持凌霄宗推上第一大宗,创设下归墟殿。
仙魔大战对于两界几乎都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是建立宗门秩序最好的时机。百年之后,她离开魔域,归墟殿对外宣称闭关,进入了玄酆秘境,开始为玄酆境注入灵力维持生机。
此后三千年,修真界局势诡谲,尽数埋葬不为人知的过去。
九宗十二城重择其主,衔阙宗打开秦连殇的手稿跻身九宗前列,玄酆秘境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一桩来自于凌霄宗与神霞殿的婚约,若落石入池,在平静的修真界激起涟漪。
沐言汐低声笑:“你哪里比不上我,你如今可比我懂得多了,衔阙宗能有如今跟你叫板的实力,也少不得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总是瞒不过你。”
“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就像我相信我使用了魔气,你一定有办法替我善后。”沐言汐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易无澜,你跟我一起离开万佛宗,过去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嗯,你是够对不起我的。”易无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勉强与责备,轻轻握住沐言汐放在她丹田上方的手,“所以,你可以慢慢想,该如何补偿我。”
这还是第一回易无澜直言向她索要补偿,与沐言汐认知里那个对她不求回报的明澜仙尊大相径庭。
沐言汐挣开了易无澜的手,半坐起身扯着易无澜肩膀摇来晃去:“易无澜,你该不会是被缚灵附身了吧?你赶紧把人还给我。”
易无澜看她一眼,一手扶在她后背,往上游走,沿着漂亮的背脊轻抚到颈后,轻轻揉捏。
沐言汐像是被拿捏住了命脉,顿时软下身子讨饶:“哎!哎,你放开,我相信你没被附身总行了吧?”
她说着仰起头,在易无澜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呼吸的起伏间掺进了心跳的声音,易无澜没有说话,山洞内暗色的光明灭透过,染上暧昧的旎色。
沐言汐摩挲着易无澜的唇,轻轻道:“补偿。”
易无澜略微一愣,手指抚上沐言汐的下巴,逼得人与她对视,笑了:“这就够了?”
沐言汐:……
沐言汐沉默下来,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明白易无澜的话中之意,颇为心虚试图移开视线:“你先起来。”
易无澜也不在意,视线下移到沐言汐的颈边,划过漂亮的下颌线,手指在耳边安抚性的捏了两下,松开手退开。
她为沐言汐拿了件外袍披上。
沐言汐这才有闲暇环顾四周。
二人所处的山洞似乎很深,看不见洞口所在之处。她起身四下看了看,问:“这是在玄酆秘境的何处?”
按照常理,易无澜应该是将她带至当初残魂所在的石室,可如今举目四望,琳琅奢雅的洞穴找不到一丝当初的痕迹。
“你来过这,稍加休整罢了。”易无澜轻描淡写的带过。
沐言汐其实没这么娇气,在浮屠境中也是就地而席。
她寻着记忆往洞穴里走,在屏风后见到了熟悉的法阵,又想起一件事:“所以这就是玄酆秘境的中心,你当初在这里散去修为,就没引起修真界的注意?”
易无澜轻轻应了声,走至她身边:“玄酆秘境最初就是《天衍灵诀》为了保护你的神魂而产生,当时小凤凰以涅槃禁术给了你躯体再生的机会,在某种意义上,你其实并没有死去。”
“天道不能干涉人间之事,祂在等玄酆秘境禁制大开,等你溃散的神魂被挤入缚灵之魂。《天衍灵诀》所能借助的力量终究有限,在仙魔大战近百年后,我才久居于此。”
沐言汐抓住了关键:“天道既然想要一个能同时吸收灵气和魔气的容器,去吸收蜃气,祂又为何要让你为玄酆秘境供养灵力?”
一旦易无澜的灵力输入,玄酆秘境便能继续成为她温养神魂的法器,缚灵又怎能占据她的身体?
易无澜道:“仙魔大战结束前,我从秦连殇口中得知了诛魔大阵的线索,因此在战后往返于灵魔两界。当时你封印七绝鬼域,已令天道失了一臂,相比较得到你的躯体,祂更希望我放弃诛魔大阵。”
诛魔大阵,当年北霄帝尊毁去血池所用大阵,曾将缚灵彻底灭绝。
可惜当年诛魔大阵启动后,他已没有能力再去接上天梯,以至于后来又给了血池再生的机会。
“诛魔大阵在哪?”沐言汐眸光微动,前世她遍寻古籍不得所解,直到仙魔大战爆发,才同秦连殇试图找寻过。
只是后来她身死,也不知道秦连殇找没找到。更不知道,易无澜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易无澜神色如常:“他告诉我,阵眼之一,是不夜城。”
“天道忌惮至此,定是真的。”沐言汐的目光在易无澜脸上停了一瞬,诛魔大阵定然不止一方阵眼,“你知道完整的大阵坐落在何处吗?”
易无澜神色依旧自然,看她一眼,目光带上几分探究:“若我知晓呢?”
沐言汐看着她,不答,眼中尽是兴味盎然。
目光纠缠了片刻,她伸出手,勾过易无澜的小指:“仙尊不必如此提防我吧?”
易无澜自然不是真的提防沐言汐,而是以沐言汐的性子,担心她又做出如前世一样的事来。
易无澜能想到的,沐言汐也能猜到。
易无澜忽然抬手,用力将她按到了墙上,沐言汐袖中的天魂丝滑落出来,旖丽曳地。
“饶是北霄帝尊也无法兼顾诛魔大阵与天梯。”易无澜的声音贴近沐言汐耳边,如同蛊惑,“所以,你暂时不要知道了。”
沐言汐平静答:“那你得好好守着这个秘密。”
不等易无澜说,她偏过头,修长的脖颈更为清晰的暴露在易无澜的眼前。沐言汐笑着闭眼:“有些事你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明白。秦连殇堂堂一界魔尊,死后手稿却被鬼修拾得……看似继续研究缚灵有益于天道,实则你是在逼着天道选择衔阙宗,给了当时摇摇不堪一击的修真界,休养生息的机会。”
天道创造缚灵就是为了永远阻碍修士的飞升,北霄帝尊却让天道看到了危机。唯有彻底毁去诛魔大阵,才能无后顾之忧,但是诛魔大阵需要借助于修士之手。
时间证明,天道确实耐心的等待着衔阙宗的壮大,没有再在这三千年间,用缚灵亦或是其他的办法对付修士。
沐言汐话音一转,抬眸看易无澜:“可你的目的,想必也不仅仅于此吧?”
易无澜是秦连殇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秦连殇既然能将诛魔大战的线索告诉易无澜,易无澜定然不会白白将他的手稿送给衔阙宗。
易无澜闻言,气息有些不稳:“你觉得可行吗?”
“可以一试。”沐言汐如喟叹一般,低了声音,“天道想借助灵魔之力,你倒好,也打上了祂的主意。”
易无澜略重的呼吸依旧停留在她耳畔,短暂的沉默之后,从喉间滚出一声畅然的笑:“也许是跟你学的吧。”
“易无澜。”沐言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她睁开眼,对上易无澜的眼睛,“三千年前你们凌霄宗的长老就爱说我带坏了你,你自己做的坏事可别想往我身上推。”
“那你呢,你真没做什么‘坏事’吗?”易无澜望着沐言汐,逼得她对视。
沐言汐长发披散,松松垮垮的外袍将她身形衬得纤瘦颀长。
她难得有几分羞赧,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易无澜的里衣带子,根本不想看易无澜的神色。
不用想也知道,仙魔大战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易无澜就算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三千年,总是能察觉到异常的,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敷衍过去。
但沐言汐仔细一想,心道她前世也很凄惨啊,也没想到秦连殇那个阴晴不定的人,真的能疯到拿他自己做试验,也没想到秦连殇最后真会信任一个灵修。
沐言汐顿时有了底气,也不心虚,抬头理直气壮的瞪了易无澜一眼。
易无澜正要启唇说话,沐言汐熟练的倒打一耙截了她的话:“我还没问你呢,秦连殇连诛魔大阵的线索都能告诉你,当初在不夜城时,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关系并不深。”易无澜语气淡淡,山洞中光线不如外界,她偏过了头,正巧处于暗处,沐言汐看不清她的神情,自然也错过她眼眸中掠过的深意。
沐言汐才不管,索性将话题歪到底:“哦,那就是在我死后你们两个勾搭到一起了?多少高阶修士在那场大战中皆是死于他之手,即使你那时是大乘期也跟他十分悬殊吧?”
易无澜冷冷看她,直到她数落完了,才漠然开口:“所以他将诛魔大阵的线索告知于我,与你真的无关吗?”
沐言汐:……
沐言汐顿时气焰顿消,垂眸闷闷不说话。
易无澜握紧了她的胳膊:“说话。”
沐言汐猛地一回神,装死到底:“啊?什么,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