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之力顺着烈风与安烨长老的灵力撞上, 只是交缠了片刻,双方气焰陡然暴涨,二人双双被这道灵力波冲向两旁。
事情不过发生在三两息之间, 围观的修士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纷纷还在为沐言汐担心, 二人之间的斗法就已经结束。
剑光散去, 周围还在缠斗的修士纷纷停下剑招,燕子逸带着苍极峰的几名弟子往沐言汐的方向赶去。
就在他们要将沐言汐拉起时,身后一道劲风掠过,安烨长老的身影在须臾之间已越过他们闪身至沐言汐身前,掌心摊开,磅礴的灵力狠狠拍向沐言汐的丹田。
沐言汐猝不及防,全然没想到安烨长老竟然会在此刻偷袭,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单拼灵力, 她本就实打实的落于下风。
安烨长老的手掌瞬息间已经到达了沐言汐的腰腹处, 显而易见, 就是打得想要废了她灵力的主意!
护身的灵力本能释出,平日里看起来败家奢华的那些配饰状法器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然而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过于强悍, 护身法器建立起的屏障接连碎下, 沐言汐甚至都能感受到安烨长老的那股灵力侵入体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沐言汐腰间的玉铃铛灵光大亮,一道更为纯粹的灵力从中迸发而出。
安烨长老当下就被击得后退了一丈远,摔倒在地,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玉铃铛的灵光散去, 其上的禁制消失,又恢复成一枚普通的灵器, 黯淡无光。若非如此,沐言汐的丹田恐怕已经碎了!
安烨长老难以置信的看着沐言汐腰间的玉铃铛,愈发恼羞成怒:“你一个元婴期戴的是什么魔器,我定要上报宗门,好好处置你。”
他一挥手,他身后的弟子纷纷蓄势待发,“给我将她拿下。”
燕子逸回过神,横剑拦在沐言汐身前,大声呵道:“她是神霞殿的帝姬,如今跟在仙尊身边学艺,快住手!”
攻击之人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望向沐言汐。
燕子逸身后的两名女修将沐言汐扶坐起,将几枚丹药递给沐言汐。
沐言汐对这类丹药十分熟悉,一闻便知其效,当即吞入口中。
燕子逸上前一步,沉声道:“她是明澜仙尊座下之人,更是神霞殿的帝姬,小殿下第一日来玄德斋不愿大张旗鼓,可也不能由着你们如此欺负人,方才那副说辞到底谁对谁错,待云宗主来了,自有定断!”
周围一片哗然,安烨长老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扭曲之极,眼神中闪过无数种情绪,身侧的佩剑剑气四溢。
云宗主已经因为沐言汐与云景和之事,丢了好几回脸。单拿仙门大比那场斗法来看,神霞殿向凌霄宗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反之凌霄宗也应该如此。可偏偏易无澜收下了沐言汐,这不是摆明了与云宗主作对吗?
安烨长老眸光微闪,也许……云宗主此刻也想借他人之手,制造些‘意外’?
安烨长老手中再度凝聚出灵力,燕子逸见了,咬牙警告:“长老,收手吧,您若再伤害小殿下,神霞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你这话就过了。我们凌霄宗向来礼重神霞殿,我只是想带小殿下去云宗主那里证个清白。”安烨长老往沐言汐的方向抓去。
不等燕子逸等人有所反应,下一息,一道堪称可怖的灵压却自半空中压了下来。
还来不及看清来人,倾泻而出的灵力光芒自云霄中从天而降,以不可阻挡之势袭向安烨长老。
瞬息间,天地色变,剑光震彻苍穹。
这道剑光将整个玄德斋照亮,除了沐言汐身边的修士,所有修士皆被这剑光掀倒在地,甚至爬也爬不起来,纷纷狼狈的滚在地上。
除了一个人。
安烨长老。
青色的剑光直接从安烨长老的下腹穿透过去,他双目大睁,丹田处的血迹几乎染红了他整身道袍。
直至剑意散去,惊魂未定的众人纷纷看着半空,大气也不敢出,方才对安烨长老唯命是从的那些修士,此刻也不敢去扶一下。
易无澜落地后,便径直走向了沐言汐。
挡在沐言汐身前的燕子逸忙往旁边让出位置。
白底银纹的道袍随着易无澜跪蹲下身的动作垂曳而下,一股清冽的檀香袭近,易无澜抬手,替沐言汐轻拭去嘴角尚未凝固的血渍。
沐言汐抬手一推,笑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是我主动挑事,打不过人家,倒也没受重伤,你别这样看我。”
易无澜闭了闭眼,敛下眼睫,似乎在借由这个动作压制住心底的情绪。
但擦拭的手却未移开,直到将沐言汐脸上的血渍全然擦去。
那双黑沉的眼眸似酝酿着狂风暴雨,抬眸看了沐言汐许久,才哑声道:“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沐言汐这才发现燕子逸已经带着几名弟子走到一旁,揶揄道,“你不如想想怎么替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吧,我可是不尊师长,挑拨离间,犯了大忌。”
易无澜没问他们发生的事情,只是低声道着歉:“是我来晚了。”
沐言汐抬手去抚易无澜蹙起的眉间:“不晚,仙尊的玉铃铛十分好用。”
二人说话间,几名修士已经去扶安烨长老,本想趁机带着人离开,却在扶起安烨长老的瞬间探不到安烨长老的任何灵力,惊呼道:“师尊,您的丹田!”
安烨长老身上的伤太重,旁人根本看不清是被攻击了何处,如今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易无澜竟是直接废了安烨长老的丹田?
那些目光试探性的往沐言汐与易无澜的方向看去,然而易无澜还未回应,回应他们的,反倒是沐言汐一声极低、极轻的笑。
她似遗憾的叹了口气:“仙尊,你出招怎么没个准头,竟然伤到他丹田了啊?”
易无澜只是默不做色的抬了下眼,又继续为沐言汐输灵力调息:“他非执法长老,无权动用私刑。他既偏好于此,便罪有应得。”
燕子逸身边也跟着一名医修,那女修去查探了一下安烨长老的伤势后,冲着燕子逸摇了摇头。
丹田俱碎,显然易无澜出招时就没打算留下生机,不可逆转。
安烨长老的修行天赋本就不高,是以化神期,已是一副花甲之姿,远不及大乘期、合体期仍是青年之态的易无澜与云宗主。
他在宗中修为不高,因此才在玄德斋授课,如今丹田尽碎,一身修为散去,与凡人无异,寿数无几。
重新修道本就艰难,而以安烨长老的岁数,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眼中的易无澜,是高风亮节的仙门首座,这样的人总是给后辈一种无私无欲的错觉。所以当易无澜出手惩治安烨长老时,他们曾有几刻都未能及时回过神,现下倒是十分淡定。
可安烨长老身边的弟子,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们平日里在玄德斋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他们所倚仗的安烨长老已废,他们身为安烨长老的徒弟自然会收到牵连。
若是易无澜能到此为止,保全安烨长老的名声,还能让他们今后在凌霄宗有一席之地。
于是,他企图让易无澜手下留情:“明澜仙尊,我师尊在凌霄宗数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行事确实冲动了一些,但他的出发点都是都是为了凌霄宗啊。今日若非那小帝姬在玄德斋不敬师长、大放厥词,我师尊何至于如此心急?”
这一番话直接将向来寡言少语的燕子逸逼出了脾气:“刚刚事态到底如何,仙尊不知情,我们在场的哪个不是看在眼里?若不是小殿下有护身法器,如今丹田碎裂的就是小殿下了。你们作恶未成功,难道就能避开这个动机,就能心安理得的指控他人、倒打一耙?”
虽然燕子逸没想过易无澜出手会如此决绝不留余地,但那又如何?对于易无澜今日此举,他只想拍手称快。
凌霄宗之中有不少如安烨长老这般,仗着自己辈分高就私底下为难弟子之人,低阶修士平时被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碰上易无澜,难道不是他们的报应?
燕子逸身边的一名女修也同样看不下去,赶在安烨长老的徒弟反驳之前接着骂道:
“安烨长老明知玄德斋对于弟子塑造意识观的重要性,却在未查明前大肆迎合其他宗门所做之事,小殿下所言又有何过错?说不过就拔剑,打不过还要反咬一口,真是不要脸!”
就在这时,在沐言汐与安烨长老打起来后,就去通风报信的弟子,终于将云宗主请了过来。云宗主神色匆匆,身后倒是没跟其他人,显然是知道沐言汐的身份,不愿将此事闹大。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径直向易无澜走去,微微颔首:“仙尊,这里发生了何事?小殿下这是受伤了?”
易无澜将灵力从沐言汐身上收回,站起身来,看向燕子逸。
燕子逸领会其意,上前向云宗主行了一礼,欲要将所发生之事解释一番,安烨长老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催促弟子带着他往云宗主的方向而去,“云宗主!”
他身后的男修边搀着安烨长老,边大声喊叫:“宗主!我师尊如今丹田尽碎、修为全毁,您快来看看他,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云宗主俯身探上安烨长老的脉搏,脸色一变:“是何人所为,怎会如此?”
易无澜看了沐言汐一眼,将人往身后拉,而后对上安烨长老等人的目光,淡声道:“是我所为。”
云宗主一惊,然而环顾一圈,在场之人中能废除安烨长老修为之人,也确实只有易无澜一人。
他皱着眉,思忖片刻,才问:“敢问仙尊此举之由?”
易无澜方才就已经在那女修口中听了个七七八八,了解了大概始末,直接问安烨长老:“你今日授课时,可是说了什么有违宗门之事?方才可是你先动用私刑,去废除他人的丹田?”
有云宗主在场,安烨长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如今已成废人,若是连云宗主也放弃他,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强撑着力气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所授皆为书中记载,绝无个人私欲,况且我只是想带小帝姬去见云宗主,绝无下狠手!”
燕子逸身旁的那名女修声音比他还要大:“有关缚灵之事你明里暗里全在夸赞衔阙宗、抹去仙尊、抹去凌霄宗这么多年的功绩,分明就是刻意为之。小帝姬没受伤完全是因为她反应快、又有法器护体,方才那么多炼气期的弟子都撑不住你的威压而逃离,大家皆可为证!”
安烨长老身边的男修反驳他:“就算我们师尊说错了话,也不该直接废了他丹田,就该交由宗门审理。”
然而他刚说完这话,脸色就一变。
交由宗门审理,又有谁真的有资格审理易无澜?
况且,如今凌霄宗的门规大大小小又有多少都是易无澜定下的?
果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须臾,易无澜看向云宗主,沉声下了定断:“安烨长老无视门规,意图毁我座下弟子修为,如今这般,皆是咎由自取。”
她的面若冰霜,本就冷漠的神情显得更为冷肃。对着云宗主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怒意不加掩饰,让人误以为大乘期的威压再度降了下来。
‘咎由自取’四个字,也直接为安烨长老定了罪,依照宗规,再难留在凌霄宗。
安烨长老几乎被逼入绝境,他扑向云宗主高声喊:“宗主,我也是为您着想啊,凌霄宗一宗不容二主,她明澜仙尊明知道景和与那小殿下的冲突还收了她,我今日所说所做皆是为了您啊,您不能不管我,您救救我!”
只要云宗主愿意继续将他留在凌霄宗,以凌霄宗的修道资源,即使修不到化神期,也至少能为他延长百年寿命。
云宗主面色沉沉,周围的其他修士也都低着头,恨不能没听过这番宗门密辛。
云宗主上前两步,将安烨长老扶起,为他施了个清身诀,低声道:“此事也有我之过,是我忙于宗务,未能提早告知你们小帝姬的真实身份。”
安烨长老的目光亮起,然而云宗主的下一句却直接绝了他所有的希望:“方才来的路上,我便已向几名弟子询问过原由,玄德斋发生此事,我这个宗主也有责任,自今日起,将对玄德斋授课长老进行严查,而安烨长老,自今日起逐出凌霄宗,永不可归。”
安烨长老大怄一声,直接晕厥了过去。
云宗主与易无澜对视了片刻,周围之人皆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是易无澜率先有了动作,她侧过身揽过沐言汐,未发一言,直接腾云雾起,径直往灵雾峰而去。
燕子逸往前追了两步,却被云宗主叫住:“别去了,仙尊现下顾不上你。”
燕子语犹豫了一瞬,“可是……”
又听云宗主笑道:“子逸,你们几个替我将他们带去千仞峰吧。”
安烨长老身旁的几名弟子本以为事情已经了结,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宗主,这都是安烨长老一人所为,都与我们无关啊。”
方才还一口一个‘师尊’,现下倒是成了‘安烨长老’。
云宗主转过身,并不想多言。
一宗之主都开了口,燕子逸自然不好推辞,他带着人将那几名弟子围住,向着千仞峰而去。
到千仞峰时,云宗主单独将他叫了过去。燕子逸神情紧绷,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云宗主似是看出了他的心理活动,提前降下,将众人甩在了身后,他看着燕子逸,叹气道:“年纪小,就是沉不住气啊。”
燕子逸反应过来,向云宗主行礼致歉:“宗主,弟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
云宗主撩开垂帘,带着燕子逸进了内殿:“只是因为安烨长老所言,所以你这一路心神不宁的,一直在猜疑我与仙尊不和,从而会对仙尊不利?”
燕子逸没有回答,可他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这么说的。
云宗主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脸上反倒多了几分笑意:“连你都这么认为,看来我与景和所为没有白费。”
燕子逸紧抿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您与云师弟?”
云宗主带着他穿过水榭,水帘入泉声中,溅开几分强悍的剑气。
是正在练剑的云景和。
燕子逸的目光随着云景和的招式而动,片刻后,猛然转过头看向云宗主:“宗主,云师弟他……”
云宗主抬手,在燕子逸的肩上拍了两下,仍是那句话:“年纪小,还是得沉得住气啊。”
*
回到灵雾峰时,已是日上三竿。
易无澜带着沐言汐,穿过满苑的樱花林。鸦不语听到动静就飞了过来,看到二人的动作后,强行拐了个方向。
眼见着那只傻凤凰就要撞上枝干,沐言汐探出一丝灵力,托了一下,低声道:“你把我放下来吧,别总是在鸦不语面前这样。”
易无澜瞥眼看向她,“你曾经这样的事情做得少了?”
四目相对,沐言汐理亏,妥协着笑了一下:“那就麻烦仙尊了。”
易无澜将人放到了中心亭中,再度拉过沐言汐的手,将灵力探入她体内,缓缓开口:“你的第二场斗法被安排在两日后,为沧梧宗一名元婴中期的修士。”
元婴中期,与沐言汐如今的修为不相上下,倒是中规中矩。她随口问:“云景和呢?”
“他已赢了一场,与他斗法的是合欢宗的一名炼虚期女修,挽回了他的声誉。”
沐言汐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女修该不会是看上云景和的脸,所以故意输给他的吧?”
平心而论,云景和确实长得不错,也是合欢宗向来争抢的样貌。
易无澜抬眼看她。
沐言汐止住话头,长叹一声:“成成成,我不瞎议论你们凌霄宗的人了,省得明澜仙尊又左右为难。”
沐言汐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到外侧去接落樱。起先落得慢,细细飘着。沐言汐偷偷释出一道灵力,周围的樱花落如急雨,源源不断往二人身上飘来。
粉色的樱花落上易无澜的发冠,躺在她的发间。易无澜确定沐言汐无碍后收回手,看向她提醒:“别闹。”
沐言汐根本不听,反而将新接的一捧花瓣也洒到易无澜身上,又提起:“今日安烨长老攻击我时,我试着突破了一下《天衍灵诀》第二则,才侥幸寻得一丝机会。”
易无澜神色不动,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发,指腹轻轻擦过鬓边:“很厉害。”
“当然厉害。”沐言汐十分享受易无澜的夸赞,“毕竟,那么厉害的明澜仙尊也修不了《天衍灵诀》。”
易无澜应了一声,目光稍稍偏离几寸,落向沐言汐的眼睛,却没有再接话。
沐言汐看出易无澜的想法,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我再厉害,也多亏你来得及时,那安烨长老好歹是个化神期,他如此不留余力的攻击我,我的那些法器还真可能挡不住。”
易无澜垂下了视线。那双向来深邃浓稠的眼瞳中,却有着还未敛去的自责。
沐言汐脸上的笑意僵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易无澜这人,向来话不多,也不喜欢与她争论对错。平日里也许还会提点几句,可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当沐言汐做出这类以身犯险的事情时,易无澜总是故意沉默应对。
令沐言汐就算觉得自己没有错,也不得不低头认错。
她看不得易无澜自责的模样,就像是故意在跟她撒娇,等着她去哄。
任谁见了光风霁月的仙尊低下头,都会不忍吧?
沐言汐是个俗人,偏偏也就吃准了这一套。
气氛并没有僵持太久,沐言汐干巴巴的笑了声:“易无澜,你别一直这么看着我,像是要吃人似的。”
易无澜被拆穿了也没有移开,继续与她对视。
这下,那道目光更为炽热,存在感更强了。
垂落胸前的发丝有些痒,沐言汐随意撩了一下,两人挨得极近,无意触碰到易无澜的道袍,沐言汐心神微动,放慢了动作。
“你头发乱了,我替你整理一下吧。”沐言汐垂下头,试图找点什么事做,好光明正大避开易无澜的视线。
她先按上了易无澜的颈侧,将发撩起,又从侧方撩到后颈,动作也很慢,神情格外专注。
再绕回来时,易无澜恰好低下头,擦过沐言汐即将要收回的手。
沐言汐止住动作,易无澜的唇在沐言汐的手指背上轻轻抿了一下,移开。
有意撩拨的是沐言汐,率先越界的却是易无澜。
风将樱花瓣吹起,穿亭落于二人之间,那些无言的暧昧,流转于呼吸之间。
片刻,沐言汐低低笑了一下,手揽过易无澜的肩,再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她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她之前哄了易无澜几百年也没能将人哄好,易无澜这脾气在当了仙尊后,似乎是越来越差了。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沐言汐将另一只手也圈了上去,算了,哄不好就不哄了吧。
*
正值梅雨时节,亭外毫无征兆,淅淅沥沥落下了雨,风起一阵阵花叶声,日光还未来得及隐匿,照在雨上,浮光掠影。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透樱泥的潮黏气息,就连身处其中的她们,情绪也被感染,变得愈发瞅滞。
易无澜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手中提了个熟悉的食盒。最上层的,正是沐言汐早上特意交代的那条鱼。
她往旁边一坐,晒着爪子等易无澜摆放碗筷。好在这种事情沐言汐曾经就做习惯了,只要她不开口,就不会觉得易无澜伺候她有什么不妥。
筷子入鱼,才发觉鱼中的软刺早已被剔得一干二净。
“我不喜欢雨天。”沐言汐突然开口,筷子在自己盘中的鱼肉上戳来戳去,“总是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易无澜放下筷子,广袖流风:“比如?”
沐言汐回忆着:“比如你来不夜城的那天,雨下得极大。当时有人向我汇报,说一名白衣仙君闯入魔域,我当时还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么大的雨,说不定你连不夜城的位置都找不到,结果你还是来了。”
“是吗?”易无澜没想到沐言汐愿意主动提曾经的事情,“我去了不夜城,让你不开心吗?”
“不知道。”沐言汐夹起一只兔子甜糕,声音几乎被倾盆的雨声掩盖。
“可能吧,就觉得那时候我入了魔域,而你刚拿了天骄榜第一,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拿我们做比较。松了口气,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
当年的仙门大比最后两轮,一开始,她确实是打算跟易无澜一较高下,一同在天骄榜上留名的。她们顺利的从几千名修士中脱颖而出,就差最终百名的排名。
当时人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斗法时未能掌控好魔气而暴露,其实却是她自己改了主意,故意暴露。
魔尊秦连殇研究缚灵多年,当时已经能够短暂操控。可当时的修真界,灵魔两界的矛盾,远大于修士与缚灵。想要接近不夜城,她这个被灵修驱逐之人,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当时看到易无澜闯入不夜城时的感受,沐言汐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日天色灰青,易无澜乌发雪衣,曳影剑尖滴着鲜红的血,强行闯入了她的世界。
易无澜留在不夜城后,其实也问过她感受。那时沐言汐面对易无澜困惑不解的目光,也说不出将人留下的缘由,她们以朋友的名义相惜相伴,明明并肩,却更觉意难平。
但当两界大战前夕,易无澜被她送回到了灵修界,她又不觉得开心。心里空荡荡的失落感,一直持续到仙魔大战她们再度相遇,终止于后来的七绝鬼域。
最后来到三千年后,跟着那些记忆一起,演变为‘不愉快’的记忆。
“不会了。”易无澜将一块鱼肉放到沐言汐的碗碟中。
像是在对她作保证:“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这一次不会再发生了。”
沐言汐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嗯。”
其实有关易无澜的那些记忆中,不愉快的还有很多。但沐言汐并不想说了,也说不清。她跟易无澜纠缠了几百年,那时候易无澜修的是无情道,即使易无澜特意为她入了魔域,她也不想买账。
如果不是她们之间空缺了三千年,她可能会一直跟易无澜维持表面上的朋友之谊,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也可能会一直与易无澜无法和解。
现在这样,倒没什么不好。
亭外的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般。二人掐个诀就能将雨帘遮挡在院外,却如凡人般被困其中,谁也没有想要离开。
待沐言汐用完膳后,易无澜整理石桌,问:“不回屋?”
“方才不下雨时,你也没走。”沐言汐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笑意,“你就是故意想跟我待在这里。”
易无澜向来说到做到,在沐言汐还未真正接受她前,二人进了屋后,大多都会各住一间,无所交集,倒不如待在这小小的亭子里。
易无澜盖上食盒的盖子,沐言汐正垂着眼,令她看不清神色,却从这熟悉的笑声里听出了沐言汐不怀好意的暗示。
“言汐。”她问,“刚刚下雨前,你为何要抱我?”
“你觉得呢?”沐言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