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咔——”
叶庭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个家。
推开门的瞬间，叶庭立刻察觉到了一股涌上来的刺鼻的酒味。
整个空间里都像烂掉了一样。
叶庭往屋里走了两步，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还和自己离开前一样。
他伸出手随便摸了一把柜子，竟然一点积灰都没有。
一屋子都酒味让叶庭觉得反胃，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酒精的人，只能依靠一些精神体的能力暂时减弱自己的嗅觉。
叶庭的目光向屋子中央看去。
赵南鹤躺在地上，可能是从沙发上掉下去的。
他四周一片狼藉，几瓶空掉的酒，和屋子其他地方的整洁显得格格不入。
叶庭皱了皱眉。
他觉得赵南鹤这个样子躺得像个废人。
几天而已，竟然能颓废成这样。
忽然间，叶庭感觉到了自己脚边莫名多了一丝温度。
低头一看。
雪豹。
叶庭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完蛋了。
知道赵南鹤在这，本来想着来看看就走。哪里能想到赵南鹤没有收回自己的精神体实体。
叶庭知道，精神体比人类更难缠。
他顺势伸手挠了挠雪豹的脑袋。
雪豹抬头看他的时候，叶庭发现它的眼底有一片浑浊。
叶忍不住皱眉，他观察到雪豹现在的情况非常的差。
从雪豹体内散发出的气息里叶庭可以感觉到，它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向导精神体的安抚了。
这样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叶庭还真的瞒不忍心就这样放任不管。
叶庭叹气，自认了倒霉，然后放出了自己的红尾蚺。
“嘶？”你想通了？
叶庭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头否定。
“它快死了。”
红尾蚺懂了他的意思，轻轻把尾巴搭上了雪豹的身子。
随着叶庭精神体一点点地释放向导素，雪豹方才的状态才有了一些好转。
等它的状态恢复了一些，红尾蚺又搭了一节身体到雪豹身上，用更多的向导素帮雪豹治疗。
“嘶。”
红尾蚺扬起头对着叶庭吐了吐信子。
叶庭听懂了它的意思是责怪自己太久没有带它来见过雪豹。
叶庭无奈地抱怨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精神体的治疗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叶庭等着也无聊。
他走过去打开冰箱，找到一瓶酒精度数还算低的酒，拿着酒瓶走回沙发旁边，在侧边坐下。
另一边红尾蚺搭在雪豹身上进行修复治疗，叶庭看着这一幕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心里五味杂陈，于是打开酒瓶，一口气灌下了半瓶。
叶庭侧头看了看赵南鹤，苦笑着摇了摇头。
几天前。
在遇到那个记者之后，叶庭独自找了些关于塔桥的资料来看。
从建成这座城市开始，塔桥就一直存在。
之前他们的军队一直在找的能源类晶石被大量地储存在塔桥内部。
读到后边的资料，叶庭才发现为塔桥供能只是晶石的作用之一，晶石的另一个作用是可以储存向导和哨兵的精神体信息。
精神体力量觉醒之后的向导和哨兵在以前都会被送到塔桥进行登记。登记过后，会根据晶石里的信息将较为合适的向导哨兵强行配对。
这一点其实是超过了叶庭对塔桥的认知。
他原先以为塔桥只对向导产生过影响，未曾想到塔桥的存在也造成过多数的哨兵死亡。
更让叶庭怀疑的是，塔桥保护这座城市的说法，是不是只是一个名号。
蓝顾之前告诉过他，兽人是一个温良的种族，再加上看到过赵南鹤记忆里的掠夺战场景，叶庭对塔桥的疑虑愈发愈多。
他不能贸然做决定，于是找来蓝顾和程以秋一起商量对策。
程以秋听完叶庭的话，说：“你的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过，这份报告或许你可以看一下。”
“是什么？”
“一份民意报告。”程以秋说：“我之前用程氏的资源，大范围地统计收集了城里民众的看法。结果是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不愿意再继续掠夺战。”
“我知道了。”叶庭点点头，说：“赵南鹤离开前，留下了一份已经拟定好的停战协议。”
蓝顾问：“停战协议？”
“对，停战协议。关于停止掠夺战，并开放民众的自由进出。”
蓝顾砸了砸嘴：“他这协议拟得还真大胆。”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蓝顾一拍脑门又说：“对了！”
叶庭和程以秋一齐看向他。
“庭哥，你不用再费时间琢磨进议会了。”蓝顾说：“赵南鹤把他在议会的位置已经让给你了，这些他留下来的协议你觉得可行就可以直接签字，我给你送去议会得了。”
叶庭走神了两秒。
“不是说是......”
叶庭有些疑惑地看向程以秋。
“我怕你知道这回事后，就不要这个机会了。”程以秋解释道：“我是觉得，机会不要白不要。”
叶庭笑道：“你多虑了。他给我的，我有什么理由不要。”
嘴上话是这么说，叶庭听到蓝顾的话后还是有些惊讶。
他现在才完全相信，赵南鹤没有再骗他。
“好。”叶庭说：“那这些已经签好的，你现在有空的话，就先送过去吧。”
等蓝顾走后，程以秋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叶庭很快察觉到，于是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叶庭，”程以秋犹豫着开口：“这么问有些唐突，但是我能否过问一下，你跟赵南鹤他.......”
没等他说完，叶庭就笑着打断他：“确实很唐突。”
片刻后，叶庭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没有再联系过了。”
程以秋思虑了一会儿，又问道：“叶庭，你有没有再‘认识一’个哨兵的想法？”
程以秋的话说的非常隐晦，但叶庭还是听懂了他口中的‘认识’是什么意思。
“以秋，你是很好的人。”
叶庭没有思考过久，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但是我不是适合你的向导，你也不是适合我的哨兵。”
料到了叶庭十有八九会拒绝，程以秋也并没有太失落。
但是哨兵的胜负欲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想知道自己被拒绝的理由。
他问：“为什么呢？”
叶庭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都太冷漠了。”
他突然无厘头地又问道：“那像赵南鹤那样的哨兵，你有想过合适不合适吗？他对于你来说，是不‘冷漠’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叶庭手心冒了些冷汗。
“和他没关系。”
程以秋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又说：
“叶庭，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
“你知道的，哨兵是有野心的，这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程氏的那些叛徒对赵南鹤在你回来后的一系列行为都非常不满意。”
“他们不会让赵南鹤侵犯他们的利益。”
原本夏听野来找自己时叶庭并没有过多担心，现在连程以秋都这样提醒自己，叶庭开始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说......”
“他们对赵南鹤动了杀心。”
程以秋接着解释道：
“原本他们想通过给赵南鹤送向导的方法控制住他，但是他一直不接受任何向导的精神疏导。”
叶庭连忙问：“有多久？”
“在你们决裂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受精神疏导。”程以秋说：“所以他现在的精神体状态......”
说明赵南鹤现在的精神体没有能力抵抗任何的袭击。
叶庭觉得以前老犯头疼的感觉又来了。
“等一下。”叶庭忽然问：“但是赵南鹤他......不是也算你们家的吗？”
一阵沉静之后，叶庭听到了程以秋极轻的一声叹息。
“叶庭，赵南鹤他终究只是私生子。”
......
叶庭看着红尾蚺和雪豹发呆，感觉心里及其地烦躁。
他哪里有想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轮到他来操心赵南鹤的事情。
在跟程以秋说到这码事后，叶庭心里像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为了图一个放心，他才在晚上匆匆赶回了自己的这个住处。
赵南鹤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感觉到精神图景在被修复，还有熟悉的向导素，赵南鹤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这一下把叶庭吓坏了。
还以为他醒了。
“小落......”
叶庭被吓得酒瓶直接摔在了地上。
随后便没了动静。
叶庭放心下来，原来是在说梦话。
说到底，其实他也没有做好再面对赵南鹤的准备。
“小落......”
“你回来了吗......”
叶庭没有回答一个醉鬼的梦话。
“别丢下我......”
叶庭心头一痛。
他这才发现心软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赵南鹤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模糊而颤抖，把叶庭的思绪带进了一片混沌当中。
叶庭想起了自己从小对哨兵的恨意，想起了自己因为赵南鹤第一次放下偏见去看待一个哨兵，想起了赵南鹤在自己背后拿起了刀，想起了自己在短暂失忆时又误打误撞遇到了他。
“小落？叶庭......你回来了吗？”
“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还是没有回答这些梦话，但是这些话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太多。
叶庭心中的矛盾感变得更加激烈。
他快要被这个深夜里的孤独和感性给击垮了。
叶庭早就有发觉，但直到现在才肯承认——赵南鹤的孤独和自己的是如此相似。
心中理智的弦被被崩得紧紧的，叶庭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努力保持清醒。
“小落......”
“嗯，我回来了。”
叶庭转过身，把右手放在赵南鹤的侧脸，擦掉了他嘴角的酒渍。
“叶庭......”
赵南鹤还处于昏迷的状态没有醒过来，酒后胡话也说不出什么花样，他只是一遍遍地叫着叶庭的名字。
大多是时候叶庭也在发呆，偶尔的几句话他也会应一下。
“嗯，我在，我在。”
叶庭无意间在沙发对面的落地镜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和自己精神体一样的赤金色眼睛在黑暗里似乎是有些发亮的。
赵南鹤带给他的伤害，他确实很难原谅。
但是爱过两次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就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