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
蓝因开门看到来的人是赵南鹤时并不意外。
“你肯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赵南鹤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要不换你去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活着回来？”
“算了，我可没有你这样反自然的运气。”
蓝因摇摇头，这么晚着实已经有些困，于是随手沏上了一壶茶，拿出两个杯子，顺带给赵南鹤也倒上了一杯。
“你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你和叶庭，还真都是命大的人。”
“......你还好意思这么说。”
说起这个，赵南鹤忍不住反问：“不是你说的，夏听野那人没问题的么？当时他枪口指着我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蓝因抱着歉意解释：“他之前确实是挺好一孩子，但是这么些年没见过他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干什么。”
突然，里屋传来了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蓝顾在家。”
蓝因说：“估计是把家里的东西碰到地上了。”
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
蓝因起身往里屋走去。
“你等等，我去看看这小兔崽子干什么来着。”
没过多久蓝因又走出来，说：“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里边弄什么，说什么起来喝水被我们这边的动静给吵到了，还问我这么晚来的人是谁呢。”
赵南鹤眼皮一跳：“你直接说的我？”
“不然呢。”
蓝因被他的反应弄的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现在外边这局势和你们家程氏弄出来的名堂，就算你之前干过再多屁事你也得跟我们合作。”
赵南鹤被他揶揄得无法反驳，只好回到正题上：“上次我送过来的补充条款你收到了吗？”
“嗯。”
“议会那头的反应怎么样？”
“不太好。”蓝因抿了一口茶提神：“我把停战协议的拟案也提交了，也没有通过。理由无非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要么说不能太急，要么说要从长计议。”
蓝因抬眸看他：“你专门跑一趟，不只是问这个的吧。”
“那......”赵南鹤思索了半晌，还是问道：“我想知道，关于叶庭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什么计划？”蓝因问：“叶庭的大多数方案和计划我都知道，我不明白你指的具体是哪一个。”
“他会回来的，对吧？”
赵南鹤不自主地捏紧了一只手的拳头。
“你说这个啊。”蓝因淡淡说道：“很抱歉，你要问这个的话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想知道，危险吗。”赵南鹤不甘心地继续问：“还有，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蓝因这一次许久没有回答。
赵南鹤等着他又添满了一壶茶。
“赵南鹤。”蓝因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开口：“既然叶庭的这份打算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你，就说明也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明白吗？”
“可是......”
“赵南鹤，我们在议员的关系层面上可以是合作伙伴。”蓝因说：“但是在叶庭这方面，起码目前为止，你别怪我不讲情面，我是真的不能透露你太多。”
赵南鹤晃神了几秒：“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你背叛过叶庭。信誓旦旦的话谁都会说，没有到一定的关头看到你做出确切的决定和立场，就代表你还不值得被相信。”
蓝因的语气慢悠悠地说着，说完他又问：“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赵南鹤低着头，毫无底气地细声说着：“我明白......但是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赵南鹤已经有些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之前没有想到，我其实不想，也做不到害他的啊......”
其实赵南鹤比谁都清楚，现在说这些早就无济于事。
不管怎么说，是他一直做着违心的决定，又一次次用天性当作幌子来给自己找理由。
蓝因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你还不如直接说你没想过你会对叶庭动真感情，说不定我还能被你感动一下。”
赵南鹤被他这一下说得没有了下文，蓝因看倒给他的那杯茶是一口也没动过，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对了，你最近是躲在哪了？”蓝因突然问起：“你这藏得跟叶庭他一样好，议会的人都找不到你。”
赵南鹤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如实回答：“在叶庭那。”
“......”
“这个我可以解释，这件事确实是意外。”
赵南鹤看蓝因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精神链接没有了，他的精神体还能找到我。”
“行，当你说的是真的。”
听赵南鹤从头到尾解释了一番，蓝因从容了理清了逻辑，点了点头。
“你现在和叶庭在一个地方倒也方便，没什么事你就早点回去吧，不然你也不好说清楚大晚上的你出门干什么。”
“你等等。”
两人同时被多出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蓝因回头一看，自家弟弟推开门正站在自己身后。
“大晚上你要吓死人？”
蓝因不好在外人面前发火，看着蓝顾一脸和赵南鹤不共戴天的感觉，还是决定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你们要说什么慢慢唠，”蓝因起身往里屋走，拍了拍蓝顾的肩膀：“我年纪大了，喝茶提神都不管用了，就先去休息了。”
蓝因刚转身，蓝顾抬起手就准备往赵南鹤脸上挥过去。
“蓝顾。”蓝因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别在家里动手。”
“......”
这一下赵南鹤原本就没打算躲，被蓝因拦住之后蓝顾敛着怒气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问：“叶庭收留的那个哨兵就是你？”
赵南鹤估计刚刚自己跟蓝因说的话蓝顾已经听到了大半：“是我。”
“你怎么还敢去打扰他？”
“我......”
“赵南鹤，你凭着现在叶庭的同情心留在他那儿，只会让他回忆起所有之后更恨你。”
蓝顾将话说得不留半点情面：“你怎么敢？你怎么还敢去打扰叶庭的生活？”
“给我一个机会吧。”赵南鹤喃喃回答：“我是真的，舍不得就这么再离开他了。”
“叶庭的失忆症状是切断链接的后遗症，意思是他会想起来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
“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蓝顾有些怀疑赵南鹤的思维模式是不是出了问题：“等叶庭回想起来的时候，你现在做的所有‘为他好’的，难道不是全都在再次伤他的心吗。”
“我都明白。”
其实说来说去赵南鹤也只会重复几句话了。蓝因说的没错，所有口头上的承诺再怎么真诚也是不可靠的。
赵南鹤抿唇道：“我想要的法案已经颁布了，补充条款也在拜托你大哥更进了......虽然你和你大哥都不说，但我知道叶庭一定会回来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我都会把所有的所有，全部交还到他手上。”
蓝顾听他说完，只是冷冰冰地问：“你能还给他一颗完整的心脏吗。”
赵南鹤微怔：“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还不知道，为什么在切断链接之后，叶庭作为黑暗向导的后遗症这么多。”
这会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全部告诉赵南鹤也无妨。
“他被剔骨刀刺伤的时候，为了保护你不受同样的伤，我告诉过你，他给心脏上了一层保护膜对吧？”
赵南鹤担忧地抬头，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蓝顾继而缓缓解释道：“想要置生死于不顾的代价就是丧失一种情感。”
赵南鹤震惊地问：“丧失......情感？”
蓝顾解释道：
“丧失当下波动最强烈的一种情感，这是向导生理机制上对自己的保护。”
“叶庭的情况大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就算回想起全部事情之后也不会恨你，不会恨所有人。”
“但是目前来看，他想起一部分之后还是想回来，说明他丧失的就不是仇恨。”
“那......”赵南鹤问：“另一种呢？”
“要么他再也体会不到爱是什么感觉。”
赵南鹤猛然想起叶庭当时说的那句话——
“你记住了——人是不会跌落在一个梦境里两次的。”
赵南鹤这才明白叶庭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叶庭被剔骨刀抵着脊椎骨的时候，居然还是爱他的。
叶庭虽然性子天生凉薄，也不习惯把事情挂在嘴上，每次问到感情方面的事情都会被他几句话糊弄过去。
但就算叶庭几乎很少直白地表达自己，在那段日子里，叶庭的爱意赵南鹤是完完全全可以感受得到的。
那自己时至今日一口一个的爱和这些相比之下又有什么意义。
根本比不上叶庭从前一个字不说慢慢捂热他。
“我的意思是，”蓝顾怕他没听懂，补充道：“不管你做什么，本质上都是徒劳。”
“那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
蓝顾定定看着赵南鹤。这么说只是想让赵南鹤早些死心，早些放下。
其实这些都只是理论知识，他也不清楚叶庭会不会受这个的影响。
毕竟像在清醒状态下切段精神链接这样的事叶庭都做得出来。
他不确定在叶庭身上会不会再次发生奇迹。
看赵南鹤欲言又止，蓝顾问：“你还想说什么？”
“谋害叶庭父母的几个人，我已经想办法解决掉了几个......”赵南鹤不明所以地冒出一句话：“其他的......还要看机会。”
蓝顾搞不明白他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赵南鹤，叶庭都已经放下执念了。”
叶庭都已经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我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开始补偿他。”赵南鹤摇了摇头：“我只能去做所有我能想到的，一件一件的做.......我现在只能这样了。”
蓝顾沉默了片刻，一时半会觉得快要被赵南鹤给气死了。
蓝顾逐渐对他失去了礼貌性的耐心：“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要做这些？竹篮打水一场空懂吗？你还真是个死脑筋啊？”
“我现在想得很清楚。”
赵南鹤说：“我决定不了我的出生，但我还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希望现在想通还不至于说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