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佩斯和谢长留成婚后,某些时候的言行便很是克制。

  他对着谢长留那张脸,有时总是不自觉生出当年读军校时,被最恐怖的教导主任抓住的紧张感。

  即使出现的次数不多,还是会被这种臆想恐吓到,于是特地选择使用礼貌用语。

  今日对着谢长留糊弄过去手势的意思,按谢长留的性格,也不会真的用出来。想到这,赫佩斯忽然心平气和,甚至很宽慰。

  反正谢长留不会用。他想。

  3055缩在谢长留的神识里,看看赫佩斯莫名其妙的自得,又看看谢长留若有所思的神情,还是希望以后不要出状况。

  不友好手势的讨论至此为止,公寓长时间没有居住过,地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赫佩斯打开家政系统清理整间公寓,对谢长留道:“雄主,你们明天要重新开始上课?”

  谢长留点点头,片刻后又道:“他们会在皇家军校。”

  赫佩斯火速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们是指雄保会。

  与流亡军的对战,让谢长留在帝国大出风头,基因等级检测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谢长留必定要去检测。

  如果检测的结果真是纯血种……赫佩斯的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忧虑。

  高等级的雄虫已经被授予爵位,在皇室贵族议会那里都挂上了号,更是那群高等雌虫的心头好。

  谢长留的等级只会高不会低,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但与之相对的,便是超乎想象的监管保护措施。

  红发军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对谢长留的话深信不疑,但帝国最尊贵的那群家伙硬要往谢长留身边塞虫就不是他能控制了。

  他久违起了点危机感,心底甚至冒出些带谢长留私奔囚禁等阴暗念头。

  刚冒出来就被否定了——他打不过谢长留。

  只不过用点小手段骗应该可以……

  赫佩斯在其他虫面前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一到谢长留跟前,所有的想法都在脸上暴露无遗。

  谢长留察觉到他有些焦躁的情绪,直白道:“不必担心。”

  “没有担心,只是他们很麻烦。”赫佩斯摆摆手,对他的话笑道。

  “我明日回学校。”谢长留说。他的光脑响了一声,校队群里在发复课的信息,训练大赛因为流亡军暂时中止,一帮校队成员也不好天天训练不上课,索性先复课,中间抽空进行训练。

  赫佩斯愣了愣:“那雄保会……”

  谢长留沉默不语,但红发军雌却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一点暴力合作的意思。

  雄保会不纠缠,那就平安无事,纠缠,那就统统轰出去。

  赫佩斯嘴角的笑更加灿烂,十足的幸灾乐祸。

  一人一虫把公寓打扫干净,相处间的行为举止与以往并无多少区别。

  但谢长留却从这样平和的气氛里敏锐察觉到一点不太对劲。

  他自己性子淡漠,对他者的情绪感知也不敏锐,往往都是靠直觉感受。而这种直觉,又源于多年修炼,应对外敌养成的能力。

  用在赫佩斯身上也很熟练。

  从德卡浦星回来后,红发军雌面对他时就有些不太对劲。以谢长留在情感上略显单薄的分析能力而言,他只能想到赫佩斯被操控的可能性。

  现下也是如此。

  谢长留站在桌前拆开楼下饭店老板送上来的晚餐,赫佩斯便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整个虫先是试探性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见他没反应,便彻底贴住了他。

  那种小心翼翼里混杂一点大胆放肆的微妙情绪很是神秘。

  谢长留打开餐盒,朝赫佩斯的脸偏了偏头,便听见红发军雌略带黏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雄主,晚上吃什么?”

  他冷静回道:“是你点的。”

  点餐是赫佩斯自己点的,只不过取餐是他取,又何必来问他晚上吃什么。

  赫佩斯没有被戳穿没话找话的尴尬,反而若无其事起了新的话题:“雄主,你五月二十一日那天有空吗?”

  他看过谢长留光脑ID上的出生日期,如今距离谢长留生日只剩十来天,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虽说这样会让谢长留知道他会准备生日惊喜,但提前和谢长留约好时间,才不会出现时间被占意外。

  赫佩斯也是在点晚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流亡军和训练大赛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如今所有事暂告一段落,自然有空去想谢长留的生日。

  餐盒被尽数打开,每道菜极其精准排布在整个餐桌桌面,形成完美无缺、严丝合缝的几何形状,完美契合了谢长留的强迫症。

  他满意地看着桌面,闻言在心里数了遍日历,回道:“休息日,无事。”

  3055一声不吭,没敢发话。

  赫佩斯继续搂着谢长留的腰,不太老实地带着他左右摇摆:“这样啊……”

  谢长留的指尖轻点桌面,思索片刻,末了还是转过头,直白问赫佩斯:“赫佩斯,你是邪气入体吗?”

  红发军雌贴在他背上,本就亲密无间,谢长留这一转过头,面容与他贴得极近,只余两个指节的距离。言语间温热的呼吸便落在了唇上。

  赫佩斯叫他突然的动作搅得心神不宁,愣了几秒才开口:“啊?邪气入体是什么意思?”

  谢长留皱了皱眉,忽略3055“就是脑子有病”之类的大喊大叫,选了个委婉的说法:“你很反常。”

  赫佩斯:“……”

  他松开搂住谢长留腰间的手,先是挠挠头,又指指谢长留,而后又指了指自己,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

  见他这副模样,谢长留不免想到之前他被操控着走剧情,皱着眉问道:“你被操控了?”

  赫佩斯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没有。”

  他终于明白谢长留在说什么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红发军雌呵呵一笑,心灰意冷道:“雄主,吃晚饭吧。”

  他都知道谢长留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还要这么不服输,急躁冲上去。

  谢长留还是困惑地看着他。

  赫佩斯盘算自己引诱的手段哪里出了问题,谢长留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期间就有几分诡异的沉默。

  晚餐结束,赫佩斯才从反思中脱离,收拾完桌面后,一脸深思地回了卧室。

  “仙尊,您要不要提前做好准备?”3055小心翼翼地说,“我感觉赫佩斯不太对劲。”

  谢长留看着赫佩斯的背影,认可似的点点头。

  红发军雌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许多看似离谱不合常理的事,放到赫佩斯身上,倒也正常。

  谢长留不再思索赫佩斯的想法,也没有听3055意见的意思,关掉客厅的灯,回了客卧。

  皇家军校第一堂课在早上八点整,谢长留有早课,算着时间,五点半便打开了房间门。

  却没想到赫佩斯比他还早,已经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等他了。

  谢长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红色长发披散在脑后,耳垂上帕马托斯之眼耳坠轻晃,闪烁微微的光。

  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常服,暮春时间,他穿了件黑衬衫,用银线绣着隐约的花纹,黑色高腰西装裤,直接束出紧窄的腰线,脚上则是一双尖头高跟皮靴,鞋面锃亮。

  手腕上还戴着那条血瑙蟒手链,脸上气色不错,更突显那副好皮相。

  赫佩斯靠在门边,朝他打了声招呼:“雄主,早上好。”

  谢长留略略后退半步,面不改色道:“早。”

  光彩照人的赫佩斯笑容灿烂:“是要现在回学校吗?”

  谢长留不动声色看着他,对他这副要吃人的艳丽模样敬谢不敏,还是认真问道:“赫佩斯,你真的——”

  “没有,真的没有被操控,也没有那个什么邪气入体。”赫佩斯无奈道,“我很正常,没有精神类疾病,真的。”

  语气诚恳,神态认真,看着不似作伪。

  谢长留半信半疑,还是虚空指了指他的胸口:“纽扣。”

  那条隐藏的花衬衫大喇喇开了几颗扣子,赫佩斯低头看了眼,拉长音道:“就不要计较了——全扣起来很难受的。”

  他自然搂过谢长留,带着他出门前往皇家军校。

  送谢长留到教学楼,他才驱车离开,离开前反复对谢长留说:“雄主,五月二十一日那天要空出来。”

  谢长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完全没意识到那天是他明面上的生日。

  赫佩斯提及这个时间,他也没什么想法。

  某个红发军雌还当他是在演戏,装作不知道,实际上凌洲仙尊是压根不清楚。

  到教室的时间早,谢长留避开了赶着上课的军校生,抢先坐在了教室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机甲单兵一班的学生们全员到齐,教室后排甚至多了一批不是本专业的军校生。

  所有虫的视线都落在最前排谢长留的背影上。

  讨论声不绝,隐隐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只不过顾忌雄虫身份,也没敢特别放肆讨论。

  但谢长留那一剑击退流亡军,的确在年轻的军校生心里留下极大震撼,那段影像,他们之中有一批虫来来回回看了不下百遍,只为了分析那一剑的威力。

  机甲理论史的老师进入教室,严厉的视线环视一圈,才将不停歇的讨论声压下去。他满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开口提及德卡浦星帝国与流亡军战役的意思,也没有讲联合训练大赛的结果。

  自顾自开始上起课。

  机甲理论史共有四节小课,上完已接近中午。谢长留留到最后才离开教室,刚出教学楼,就有学院院长和几名西装革履的雄保会雌虫来找他。

  “只是希望阁下能前往雄保会做一次检测,不会麻烦阁下太多时间。”为首的雄保会雌虫对谢长留小心翼翼开口说。

  谢长留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可供离开的路线,腿一迈就要走人,神识中却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任务,完成基因等级检测。奖励,恢复百分之二的修为。”

  谢长留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抬眼,对那名雌虫道:“可。”

  同一时间,赫佩斯将纽扣全部扣上,套上了西装外套,神色肃穆地敲响了帕特里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