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留声音的音量并不高,仅仅是能听清的程度。

  然而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狂化状态的赫佩斯喉间发出低频的咆哮,他没有多少理智,紧紧掐住西奥多的利爪却松了半分。

  他被包围在冷淡的霜雪气息间,抬起头正与那双漆黑眼眸对视。几十秒后,红发军雌听话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向谢长留。

  谢长留就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等待赫佩斯到他身边。

  完全虫化的赫佩斯身形变得更加庞大,身后骨翅大张,几乎能将谢长留完全拥入怀中。

  他的五官隐匿在繁复的花纹之下,依稀能分辨出模样。浅灰色眼瞳仍旧盯着谢长留,像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赫佩斯皱了皱眉头,五官显出狰狞痛苦,显然是精神识海再次震荡,加重了精神力暴.乱程度。

  眼球再次充血,他抬起利爪,直冲谢长留身后的墙壁,被谢长留轻松钳制。

  他攥住赫佩斯的手腕,强行让他停下破坏的动作,冷淡开口:“安分些。”

  赫佩斯的利爪尖勾了勾,眼神恢复片刻清明,却在下一秒又重回混沌,空闲的那只利爪要去勾谢长留的腰,再次被拦下。

  凌洲仙尊扫了眼角落昏死的雌虫,抬手动了动,用灵力将他丢出了牢房。

  囚笼之外,锡德里克和帕特里一众军雌只能看见昏死的西奥多从门缝里被扔出来,囚笼内的场景一点也看不清。

  他们为此担忧,谢长留却能放开处理赫佩斯。

  先前西奥多在里面,谢长留多少要顾忌他,如今把虫送出去,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更大了。

  却没想到将西奥多送出去几秒,赫佩斯的狂化状态又上一节台阶,直接将他掀翻压在身下。

  簪子在推搡间掉落,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谢长留失误倒在地上,身上是利爪掐住他肩膀的赫佩斯。

  地面全是灰,谢长留眉间紧皱,完全受不了,抬手攥住赫佩斯的手腕,就要将虫甩出去。

  然而赫佩斯却是低下头,埋在了他肩颈处,轻轻嗅闻。

  他穿着军校制服,脖颈处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衣领完全遮掩。

  饶是如此,赫佩斯温热的呼吸还是落在那小寸露出来的肌肤上。

  完全虫化的红发军雌像是一头凶兽,鼻尖贴上了谢长留的下颌,微微蹭了蹭。

  牢房内光线昏暗,唯有赫佩斯那头红发明亮得惊人。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谢长留侧过脸,神色冷峻,抬手抓赫佩斯的动作一滞。

  脖颈处传来湿热的触感,他厉声道:“放肆。”

  下一秒,失去理智的赫佩斯被他用力掀了出去,却没真正摔在地上,而是缓缓落地。

  谢长留站起身,使出清洁术,颈侧的湿润消失,舌尖温热柔软的触感却仿佛仍旧停留。

  红发军雌警惕地看着他,嘴角却缓缓勾起。

  那是一个挑衅意味很浓烈的笑容。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血红色的骨翅扇动,在瞬息间逼近谢长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拥住对方。

  谢长留目光沉沉,面色却未改半分。他轻抬手格挡住赫佩斯伸向他的利爪,将红发军雌轻而易举拦在了面前。

  一人一虫间仅余几寸距离,凛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包围住赫佩斯,他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愤怒冲昏头脑,他克制不住嘶吼出声。

  竖针状的瞳仁紧紧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猎物,谢长留清俊的面庞倒映在他眼中,没有半分动容。

  情势倒转,被视为猎物的一方穿透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掐住了猎手的后颈。

  赫佩斯的精神识海一片废墟,他的自我意识被完全吞噬淹没,陷入一片泥淖之中。

  他听不见任何声响,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身体不受控制,破坏欲与愤怒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却有一道声音穿透黑暗,飘至他的耳边。

  那是一道轻而又轻的叹息。

  谢长留掐着他的后颈,如同掐一只并不听话的野猫,无奈地叹了声气。

  抑制剂要在精神梳理过后才能注射,他按照资料里教授的那些东西,按部就班为赫佩斯进行精神梳理。

  神识之内,3055和先雪剑都毫无动静,像是把对外链接的功能全部屏蔽了。

  谢长留试探性放出所谓的精神力,与赫佩斯的精神识海相连。

  某个红发军雌在牢房内肆意发泄,对所有同伴抱有最深切的敌意,精神识海的大门却轻而易举对谢长留敞开。

  精神力相连,谢长留只感知到了腐朽的废墟气息。

  与刺鼻的焦味。

  烈火燎原,满目皆是火光,士气汹汹像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谢长留坦然穿过烈火,在最深处听见了哀鸣。

  精神力化作具象的丝线,在昏暗阴沉的天空中交缠,只剩下乱麻死结,死死罩着天空。

  原野荒芜,烈火焚烧,却有霜雪降落。

  并不算大的风雪笼罩乱麻一般的精神力中,丝丝缕缕渗入,一点点重建整个精神识海。

  赫佩斯的全身控制不住发抖,暴虐因子被风雪强压下去,最后化作粒子消散。

  充血的眼瞳平和下来,浅灰色的

  眼眸重回清明,他渐渐脱离完全虫化的状态,脚下不稳,直直倒进谢长留怀中。

  牢房内空空荡荡,唯一的床被赫佩斯砸烂。

  谢长留的手指朝那堆废墟晃了晃,勉强堆出一个座椅来,带着赫佩斯坐下。

  红发军雌跪倒在他膝边,艳丽的五官同时显现出焦躁与平静两种情绪,紧蹙的眉间昭示他的不安。

  谢长留骨节分明的手制住他的后颈,微凉的指尖贴着他颈侧的肌肤,摁下了他时不时的挣扎。

  他于困顿中睁开眼,看见的是垂眸望向他的谢长留。

  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垂落的发丝轻轻撩拨过他的颊侧。

  精神识海之内,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强势的霜雪气息。

  代表谢长留的气息深刻烙印精神识海,赫佩斯的指尖颤动,攥住了谢长留的衣袖。

  “清醒了么?”谢长留问他。

  红发军雌缓缓摇了摇头,某种更炽烈的温度溢满胸腔,从骨翅根部开始蔓延至全身。

  沸腾的火苗在心底劈啪作响,血红色的骨翅开始颤抖,颈后虫纹也烧的炙热。

  谢长留的掌心贴在他的虫纹上。

  赫佩斯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全身都开始发抖。

  他恢复不久的理智摇摇欲坠,视野内一片模糊,唯有那双冷淡的深黑眼眸清晰可见。

  身上的军装早在与流亡军对战时就破破烂烂,精神识海失控时,又叫他自己破坏了,如今到处都是破洞,露出下方的狰狞的伤口。

  谢长留注意到那些沾满灰尘,皮肉翻出的伤口,指尖动了动。

  他的膝上忽然搭上一只手,满是细密的伤口与茧,粗糙,是一只军雌的手。

  “做什么。”谢长留淡淡问道。

  赫佩斯说不出话,只能仰着头看他。

  那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

  谢长留搭在他后颈的手动了动,微微擦过那片虫纹。他是无意,赫佩斯却是脱力般倒在他的膝盖上。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谢长留略俯身,搂住他的腰,轻松将赫佩斯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看着赫佩斯低垂的眼,颤抖的身影,见红发军雌又开始挣扎,搂住他腰间的手臂一紧。

  谢长留低声道:“别动。”

  赫佩斯身形一僵,忽地定成一尊塑像。

  他身上还带着战场的味道,一身血与汗,与谢长留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长留拿着那支抑制剂,谨慎判断要从哪里下针,赫佩斯才会最快安稳下去。

  事实上相较于其他军雌,赫佩斯的状态已经是最平和的。

  然而谢长留并不清楚这一点,他对发情期的知识不感兴趣,学习生理知识的时候统统跳过,半点没记在心里。

  “骨翅收起来。”血红色的翅翼依旧在赫佩斯身后展开,实在妨碍抑制剂的注射。

  赫佩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理智早就走失,能勉勉强强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已经是他的极限。

  收回骨翅对现在的他而言,称得上巨大困难。

  谢长留耐心等了许久,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只好亲自动手,将赫佩斯换了个方向。

  红发军雌倒也听话,乖乖由着他摆弄。

  那一头红色长发被拨开,谢长留第一次感受到赫佩斯这一头红发的触感。

  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通身反骨。

  谢长留也得以看见那被隐藏在头发下,烧得滚烫的虫纹。

  与骨翅如出一辙的血红色,形状却像是并不规则的雪花,边缘逐渐淡化,最终隐匿在衣领之下。

  他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抑制剂的针头却对准了骨翅与蝴蝶骨的连接处。

  抑制剂从这里注射显然能更快帮助赫佩斯脱离发情状态。

  谢长留做事向来讲求效率,能用干脆的方法解决问题,绝不换磨磨蹭蹭的方案。

  然而他的指尖将将触碰到那处脆弱的肌肤时,赫佩斯像是无法忍受,控制不住颤抖,全身痉挛。

  红发军雌坐在他的腿上,脊背是前所未有的笔直。

  他心底火苗愈烧愈烈,在谢长留清冷的气息里,再也压抑不住渴求,收拢骨翅转过头,攀附在谢长留身上。

  不知名的焦躁引导着他去贴近谢长留,他在这一刻明白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谢长留能给。

  他试图去亲吻,然而落空了。

  双唇堪堪擦过谢长留的下巴,便被躲开。

  凌洲仙尊面容紧绷,沉声道:“……成何体统。”

  赫佩斯嗓音嘶哑,开口说了见到谢长留的第一句话:“长留……”

  也是他失去意识前唯一说的话。

  谢长留平淡看了眼被他打昏的赫佩斯,抬手搭上赫佩斯的后背,手指轻抚过他的脊骨,最后停在骨翅根部,针头扎入,毫不犹豫注射抑制剂。

  赫佩斯的精神识海得到妥善安抚,后续使用抑制剂注射的副作用远没有直接注射来的强。

  谢长留若有所思盯着手中已经空掉的针管,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赫佩斯全身都像是被水泡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军校制服的裤子湿了大片。

  他给自己和赫佩斯用了清洁术,才抱着昏迷的赫佩斯走出牢房。

  一抬眼,便望见了牢房外站着的军雌们。

  密密麻麻一大片,还有雄保会的成员。

  甚至有严阵以待的防暴队。

  谢长留神色不改,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充作招呼。又转过头问一旁目瞪口呆的锡德里克:“有没有悬浮车?”

  银发雌虫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他。

  “多谢。”谢长留说。

  在一众虫震惊的眼神里,他抱着赫佩斯,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