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惊秋常年毒素缠身,已经十分懂得怎样最快抑制痛楚。

  不到一刻钟,体内寒意渐消,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气。

  谢知非走过来,略带担忧地看着他,桑惊秋脸色很白,瞧着不太舒服:“桑兄觉得如何?”

  桑惊秋一摆手:“一点小伤,已经习惯了,没大碍的,走,送你回苏州。”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飞身而至,落在二人身前。

  正是先前在小屋里攻击谢知非的那个。

  桑惊秋将谢知非拉到身后,挡住他。

  对方见状,道:“你让开。”声音闷闷的,透过黑布传出,听不太清。

  桑惊秋:“他是我朋友。”

  对方:“他会连累你。”

  “旁人的事,不劳你费心。”桑惊秋察觉到谢知非要朝前过来的企图,后退几步,抓住他的胳膊。

  谢知非:“多谢桑兄,可此人冲我而来……”

  桑惊秋低声道:“你若死了,手头案子给谁处理?”

  谢知非愣了一下。

  桑惊秋冲他笑:“你不妨趁此刻想想,是谁布下此局。”

  谢知非认真点头。

  这边在说话,另一头黑衣人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视线落在桑惊秋握在谢知非胳膊的手上,眼神渐凉,二话不说,抬手,直取谢知非命门。

  桑惊秋用掌风将人推到远处,跟黑衣人战到一处。

  谢知非藏在一棵树后,脑子飞快转动。

  几天前,陛下传来密旨,命他负责调查一宗案件,涉及不少京中大员,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命他暗中调查。

  不过短短几日,他就被人追杀,为官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与此案脱不开关系。

  所以桑兄说得很对,他不能死,若就这样死了,就中了那些人的下怀,更有负陛下信任。

  想着,他望向不远处的二人,却只看见翻飞的衣袖,连双方的脸都被强大的内力气场遮掩,更加看不清动作招数。

  他有些着急,桑兄现在拖着他这样一个累赘,万一受伤,可怎么是好……

  对了!

  谢知非忽然福至心灵,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三两步朝那头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头顶一阵疾风掠过,糊了他一脸。

  没来由的,谢知非觉得有危险,顿时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手里的纸包扔了过去。

  “砰砰”两声之后,紧跟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谢知非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前又一阵风刮过,桑惊秋疾驰而来,抓过他的手:“走!”

  现场还有飞舞的泥沙黄土,二人腾云驾雾一般地消失在路上。

  黑衣人站在原地没动。

  树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对他冷笑:“怎么,以时掌门的功夫,追不上么?”

  时遇扯下蒙面黑布,冷声道:“我受了伤,追上去也于事无补。”

  中年男子这才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还有血渍往外渗出,不由皱眉:“以时掌门的功夫,不是他对手么?”

  时遇:“我既答应了你主人,就一定做到。”

  那人:“可是时掌门如此缓慢,我家主人怕是不太高兴。”

  时遇:“那便让他另请高明。”

  那人被噎住,皱眉不止。

  早知此人心狠手辣难相处,没想到如今明知他们手里握着姓桑的命,却还敢如此嚣张。

  要不是因为非他不可,现在就得杀了他。

  时遇忽然开口:“杀了我,你们的事必不可成。”

  中年男子一惊,笑道:“哪里的话?怎么会呢?”

  时遇面无表情地看他,也不说话。

  不知是不是武林高手的气场太过强大,中年男子跟他对视片刻,就移开了视线,转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另一个黑衣人。

  他似乎是被某种药物打中,身上有好几处红色斑点,奇痒难忍,就这么一时半会,挠的皮肤都出血了。

  中年男子看了一会,扭头想跟时遇说话,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另一头。

  桑惊秋将谢知非带到附近一个山村,他来过此地,托秦从云照料的那位朋友就在村里疗伤休息。

  将人带到朋友处已经很晚,桑惊秋让谢知非早些休息,随后拉着朋友到外头,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他已经传消息回苏州,这两日会有人来接他。”桑惊秋说,“你帮忙照顾一下。”

  朋友点头,示意没问题:“你呢?去哪里?”

  桑惊秋沉默了一下:“我有点事,需要处理。”

  朋友有些好奇,不过也习惯了他的忙碌,就道:“人在我这,你可以放心,你事情若是办完了,就早些来找我,很久没跟你练剑了。”

  桑惊秋笑着点头。

  稍作休息,天不亮,桑惊秋就动身了。

  朋友告诉他,今日秦从云会带着姓时的小孩过来玩,他本也想见见他们,可心里有事,坐立不安,待不住,只能先办正事。

  他骑着朋友给他准备的快马,中午时分回到临安,但他没有去找顾家兄弟,而是直接去了鱼莲山在此地的联络处。

  这个联络处对外是一间药铺,里头只有一名小二,正在整理药材,见进了人,就招呼道:“您想买点什么?”

  桑惊秋瞧了瞧他,很陌生,正要开口,后头的门一开,一个人跑过来,喊:“惊秋!”

  这一位,则是认识的,桑惊秋点头,道:“陈伯。”

  头发花白的老人激动的直抖:“真的是你啊……哎呀你这些年去哪了,少爷和堂主他们一直在找你,我们也很想你,你说你没事也不派人传个信……”

  小二震惊地看着喋喋不休的掌柜,桑惊秋则微笑站着,听老人家唠叨。

  等陈伯终于觉察不对,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他十分尴尬地挠了挠头:“吃饭了吗?陈伯给你煮碗面罢?”

  桑惊秋:“陈伯,我吃过了——时遇在吗?”

  陈伯愣了愣,忙不迭点头:“在在在,你进去休息,我立即派人禀报掌门。”

  桑惊秋往后院走。

  这处联络点是他当年和袁暮亭一同挑的,他只在建教之初来过一次,距今,已快十二年了。

  铺子还是那个铺子,院中晒满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药香。

  陈伯还是从前的模样,除了头发略微花白,没有分毫改变。

  就连院子后头的屋子外墙上挂着的一串大蒜,也和当初,一模一样。

  桑惊秋想起十二年前第一次踏入此处的情形,忽然有些恍惚。

  身后响起脚步声。

  淡淡的忧思消散,桑惊秋回头,看到时遇正朝他走来,视线一沉,落在他的脖子上。

  果然是他。

  阳光十分热烈,照在桑惊秋得眯眼,但神情之中带着一抹了然。

  这是桑惊秋意识到某件事时惯有的表情。

  果然是他。

  桑惊秋真的回来了。

  时遇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推开屋门,道:“进来罢。”

  桑惊秋跟进去,乍然从亮处进屋,眼前一黑,他晃了一下,就近坐下来。

  时遇倒了杯茶给他,自己不喝,就坐在对面,看着他:“你是为了苏州知府来找我的?”

  桑惊秋闭着眼,揉捏眉心,问:“你故意让我发现,不就是为了这个?”

  时遇也不否认。

  他原本还在发愁怎么找桑惊秋,要知道,以桑惊秋的性格,真要躲藏,是真难找的,即便找到,也不会跟他回去。

  而以自己的脾气,弄不好一着急起来就武力强制了,到时候把局面搞僵,以后就更难办了。

  这个时候,一个现成的法子送上门来了。

  只要他当着桑惊秋的面动手,无论成功与否,桑惊秋都一定会来找他。

  眼下,先把人留在身边,其他的慢慢再说。

  他说:“有人要杀谢知非,你知道原因么?”

  桑惊秋想了想,道:“我不太肯定,他是知府,或许……和朝廷有关。”

  时遇:“江湖上杀手组织不少,拿钱办事,能跟谢知非有所关联的官职,多数手里也有不少高手,他们要杀一个人,法子很多,找我,其实是最不适合的。”

  桑惊秋皱眉,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先不谈要杀谢知非的到底是何人,即便要找一个武林高手去做,也有许多选择,而时遇本人虽然低调,但鱼莲山作为南方第一门派,自有其影响力,找这么大门派的掌门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甚至可以说,是很坏的主意。

  不过更令桑惊秋困惑的是:“你答应他们了?”

  时遇点头。

  桑惊秋有些惊讶,时遇可不是会受人胁迫的性格,更何况是杀人这种事,他竟然会同意?

  时遇仿佛不想多说,岔开话题道:“你跟那个知府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桑惊秋觉得不对,立即道,“你真要动手?”

  时遇眉头微微一抽,心里冒出一股怒意。

  昨日在林中,他可以直接杀谢知非,却没动手,还假装被桑惊秋打伤让他们离开,他不信桑惊秋看不出来。

  如今又疑心他。

  否认的话到唇齿间,变成了另外一句:“若是真的,你待如何?”

  桑惊秋觉得怪怪的,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皱眉看着时遇。

  “不瞒你,他们手中握有我的命门,若是不从,怕是性命难保。”时遇盯着桑惊秋,不疾不徐地说,“我不想被要挟,你也想保住那位知府的命,我们不妨合作,如何?”

  桑惊秋:“怎样合作?”

  时遇:“首先,你不能再走。”